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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人形师完结) ...


  •   23

      两年后

      国内多处发生连环杀人案,官员束手无措,百姓人心惶惶,皇帝无奈只好从御林军中挑选了最信任的几个人秘密派出去调查始末。

      大家研究了发生杀人案的地区,发现杀人地点由北向南移动,从最早的帝都开始,如今已经发展到了南边边境,有了转弯的意思。似乎是一路寻找,随机寻找杀人目标,就像野兽觅食一样,饿了便猎杀,吃饱了就悠哉地离开。

      大家确定了路线,五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在发生人命案的地方查找线索,另一组则去最近的案发地和未来有可能的案发地查找。

      作为首领的袁老大赶到了最近发生人命的城,然而死者家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竟然一口咬定死者是自杀,不顾官府的阻拦将尸体火化下葬了。那家人在当地颇有势力,连官府都无可奈何,因此袁老大扑了个空。

      查探了下城中情况,确定没什么异常,只好按照约定出城去。因为刚发生人命案,城门戒备森严,想出城进城必须全身搜查,袁老大没有暴露身份乖乖地让检查,完后便走过去。

      身后,忽然听到守城士兵的声音怪异起来:“姑娘,请把面纱摘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脸。”

      原本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袁老大的心却咯噔一下,仿佛被触动,狐疑着慢慢回头,正好看到一身红裙的女子摘下了白色的面纱。

      她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有一头长至脚踝的头发披着,齐眉刘海,眼睛漆黑,明明是人群聚集的城门口,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类似于诡异的宁静。

      是两年的那个女子!

      尽管换了衣着,状态和当年茫然无助截然不同,袁老大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样相似的五官,他当年只看了一眼却莫名其妙地记忆深刻。原来是因为太过精致了,精致到让人怀疑她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雕刻出来的木偶。

      士兵大概被女子的美貌迷惑住了,磨蹭了好一会,但是的确没从她的行李里面找出什么,所以放行了。她目不斜视地走出去,经过袁老大身侧,微微侧了头看了一他一眼,没有内容地笑了一下,走了。

      袁老大跟了上去。

      一连跟了三天,她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休息的时候怀里常常抱着一个一尺高的牵线木偶,时而静静地发呆,时而低头自言自语着什么,有时候莫名其妙地就笑了,看得人毛骨悚然。

      第四天,她总算停了下来,在集市支了个摊子,将行李中的木偶都摆出来做生意。那些五彩斑斓的东西有着人类的形状,牵动线可以像人类一样活动,只是表情在做出来的时候就被定格了,不管被谁买走,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不会变,那种永远的“静”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尤其木偶后面站着的还是一个永远温柔安静,不管外面怎样风雨变迁,都摆着不变的笑容应对的年轻女子。

      街上人流如织,摊子上的生意却不好,被她吸引过来的人比想买木偶的人还多。

      “可以定做吗?”跟踪四天之后袁老大终于走上明处和她面对面,“我想要特定的样子。”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杏眼微微一弯,点头:“可以。给我图纸就行。”

      袁老大的视线飞快地掠过一个木偶,拿起来,又放下,抬起头,直视着那双眼睛:“不用图纸,你依照我的样子雕刻就行了。”

      “是。”她的神色依旧平稳,从身后拿出刻刀和木头做准备,又搬了一个凳子给袁老大,示意他坐着等,“照着真人的话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客人稍安勿躁。”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袁老大坐下来,无聊一般随手将摊子上的人偶一个个拿起把玩,将它们的长相一一记在心底。

      和那些死者一样。

      虽然一具尸体也没有验到,但是画像经由当地官府传到他手上了,那些人的长相和死状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今那些被害者的木偶全部出现在她这里,没有鬼才怪。

      “姑娘的刀工很熟练,是自小学的吗?”

      “不是,这两年才刚学,多亏有一个好师傅用心跳脚。”

      集市上热闹喧嚣,大家有着自己的目的来来往往,只有这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避开了全世界,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内容。袁老大发现女子很聪明,不管他挖多少个陷阱套话,她都能声色不动地躲过去,再将话题绕回去。然而都是那样聪明女子了,知道自己被人盯上被刻意调查,却总是低眉浅笑,说话也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对他身份感兴趣的意思。

      好像对他的身份毫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不屑从他这里问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连小贩都收摊走人了。街上亮起一盏一盏的灯笼,晚上的生意在灯红酒绿中开始。街上换了一批新的人,只有她的摊子还在,他也在。

      “你还看得见吗?”看她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受黑夜的影响,他忍不住问出来。

      “没关系,我在黑夜中呆久了,能看见。”她手上的动作不停顿,声音柔和。

      “听说最近国内发生多起深夜杀人案,姑娘一个单身女子,还是小心些为好。”袁老大看着她的脸,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了过去。

      她的动作明显停了一下,抬起头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一轮新月,“客人说的是,我是该小心。”说着便收起了刀子和制作中的木偶,打开箱子将摆出来的东西一一装回去。

      说了一下午一无所得,他没有料到她会对这个话题有反应,怔了一下,将自己握了半下午的一个木偶递了过去。脚上忽然一沉,有东西爬了上来,他以为是不长眼的老鼠,下意识地抬起脚躲过去,不料那东西竟然抱住了他的脚,随着他的腿一起离了地。他诧异低头,灯光下一个一尺高的木偶伏在他脚上,仿佛知道自己被注目,木偶竟然抬起头,扬起脸对着他咧嘴一笑。

      木偶竟然是活的!他悚然一惊,手已经下意识地拔出了袖子里面的短刀削过去。

      “不要!”镇定了一下午的女子失态惊呼,然而刀已经划出就算是使刀的他也来不及收回,眼看着就要将木偶劈成两半,木偶却忽然动了起来,猛然一个后翻离开他的腿,刀子紧随其后落下去,险险地避开它的身体,不知道切到了什么,被一下子弹开了。

      木偶躲开像使用光了全部的力气,向后一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四仰八叉。借着灯光,袁老大终于看到了人偶的样子——鹅黄色衣裙,齐眉刘海,漆黑的头发,精巧的五官,乍一看很像对面站立的女子,但是仔细看下去会发现,这个傀儡几乎和两年前看到的那个山谷小屋的女孩一模一样。

      记得那个女子说过,那是她妹妹。

      当年的事情,果然没有完。

      他抬起头看对面的女子,她目光冷冷淡淡,完全看不到刚才惊慌的样子,在他的目光下平静地走上前,俯下身将木偶捡起来,将刚才被他斩断的线接上去。

      “客人敏感,你刚才踩到她的线了。”她轻描淡写地解释,系好线将木偶抱在怀里,拿好自己的箱子往落脚的客栈走去。

      “你的傀儡是活的吗?”他走在她身后,顺手接过她的箱子。

      “不是。”她的声音淡淡,没有抗拒他的体贴。

      “我看到她动了……别说是线操控,刚才我看到你在忙顾不到这边,而且线操控不了表情。”知道她又要找借口绕过去,他先一步堵住了她的退路,她便安静了,好一会没说话。

      “随你怎么想。”她果然没找借口绕,而是直接丢掉他的话题不予理会。

      晚风习习,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走在前头,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脸上也第一次浮现了疲惫,越发显得柔弱。他满腔的怀疑和敌意便被封在舌头上,再也出不了口。

      24

      他送她回客栈,在外面监视了一整夜,毫无收获,想要进一步窥探的时候,城中的杀人案忽然从天而降。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站在窗口悠哉悠哉梳头发的女子,转身朝案发地点赶过去。

      死者在城南,她住在城东,来回路途遥远,他确定她没有离开过屋子,除非是遁地。死者的情况和前几起案件相同,都是割喉之后被取走心脏,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伤痕。

      他仔细检查喉咙的伤口,脑海中浮现她手中的刻刀。不同的凶器杀人会有不同的症状,同样是刀子,制造出来的伤口也完全不同。几年前他检查过山中小屋的尸体,发现大部分都是死于割喉,包括那个老头,伤口的深度和形状和最近几起杀人案完全一样。

      就算不是一个人所为,也至少和他(她)极为亲近的人,得到他(她)的亲传,否则就算是模仿杀人也不会相似到如此程度。

      袁老大在心底认定了她的身份和罪行,然而没有证据,甚至他就是她的不在场证明。

      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出乎意料的,在那条她做生意的街上,她还在。跟前一天一样,别人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守着摊子,摊子上摆着形形色色的木偶。她坐着,正认真摆弄着最新制作的提线木偶。

      “听说了吗,城中发生的杀人案。”袁老大走过来,在她身旁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随手拿起最近的一个木偶摆弄。

      “听说了。”她低着头继续忙碌,明显不感兴趣。

      他看着她的侧脸,神色几度变换:“所以你要小心,待在家里都会被杀,你孤身一人夜晚在外面,小心被盯上。”

      话说完,忽然见她嘴角浮现微笑,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神情怪异:“你为何三番五次诅咒我遇到坏人被杀呢?”

      一句话说的袁老大哑口无言。她轻轻摇头,低下头继续制作。

      “死者之中并没有出现傀儡师,也都是当地的居民,并不是流浪者,所以我不在名单之内。”她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洞悉一切并且不以为意。

      “傀儡师?”那三个字让袁老大的眼睛亮了一下——之前在山中小屋见到那些牵线木偶之后他就起疑做了调查,发现世界上竟然有傀儡术的存在,而操纵傀儡的人则被称作傀儡师。

      古代传说中,傀儡师操控着傀儡进行攻击,是非常厉害的武器。她是傀儡师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杀死那些体型力量强于她的那些人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傀儡术分很多种,有用来攻击,也有一种几乎失传的偏门,叫傀儡重生术。”她手上不停歇地缠着线,低声像说家常一样,“傀儡师将死者的灵魂封印在傀儡里面养着,随着成长速度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容器,直到成长为死前的体型,在某个特定时间就可以重生了。”

      “还有这种邪术?”书上没有看到,他第一次听说,惊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岂不是……”

      “当然没那么简单。”对面,她冷笑一声,“傀儡想活下去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分走傀儡师一半的生命,也就是续命,双方都不得长寿。若想长寿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让傀儡杀人取心。人类的心是延续傀儡生命最好的药。”

      她忽然一抬手扯出长长的线,抬起头看他,嘴角浮现诡秘的笑,眼中杀气迸出。他本能地摸向袖子中的短刀,却摸了个空,袖子里面的兵器不见了,只剩下满袖子的风。他低头,一眼撇到桌子上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傀儡立着,双臂合拢抱的正是他不知道何时不见的短刀。

      看到他的表情,傀儡缓缓抬起一只手臂敲了刀身,耳朵贴在上面听着震动,忽然仰起头看他,咧嘴笑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傀儡人类的动作和表情了,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恶寒无比。那个小小的家伙是一个人,一个人类的灵魂在它的身体里面……

      “怎么才能分辨出是哪一种?”他放弃那把被偷走的短刀,转头问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女子。

      “傀儡师自然能分辨出来。”她微笑。

      “普通人类要怎么分辨?”他不理会她语气里面的捉弄,执着地问——明明认定她就是杀人凶手,他却还是想从她身上直接得到答案。因为这个女子的自负让她不屑于躲藏狡辩,比起侧面调查还是正面迎战最好,也最有效果。

      她顿了一下,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郑重了许多:“普通人类只有一个方法——杀人。”

      “如果是傀儡师续命,傀儡是不能沾染人命的,否则会立刻死掉,谁都救不回来。可是如果是第二种,就不会有影响了,可能会变得更加矍铄。”

      “可是——”她拉长了语调转过头看他,眼睛里面神采飞扬,“这样的话就必须有无辜的人死,傀儡或者是一条人命。”
      她看着他眼神锋利:“你要……用牺牲掉一条生命的方法来查探出真相吗?”

      袁老大如遭雷劈。

      怪不得她有恃无恐,原来这根本就是一出死局,无解。真正的正义之人是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探查真相的,而会用这种手段的人自己都是卑鄙之徒,又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来制裁她呢?都是魔鬼,彼此彼此。
      执着了这么多年,得到的真相一下子击沉了他的心,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你的木偶做好了。”她把做好的傀儡放到他面前,之前阴骘的神情已经消散不见,又恢复成温柔的样子。他低头,看到了一个一尺高的木偶,除了体型小了几倍,其他方面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她只看着他,具体的数据没有测量过,是怎样做到这样逼真的?

      他看着那个傀儡身份的自己,怔怔的,陷入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怪圈之中。

      “谢谢,多少钱?”他拿出自己的钱袋掏出里面的几块碎银子,想着要不要全部给她,她却伸出了手,拇指与中指捏起两块二两的碎银子,拿走。

      “这个就够了。”她并不贪心,把差点两天的辛劳换来的酬劳给了桌子上站着的黄裙傀儡,从她手中换来了袁老大的短刀,还给了他。

      “我明天要离开,希望以后还能见面。”她低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知他自己的行程,脸上是奇异的微笑,似乎期待着他的继续追踪。

      “这么快?”他诧异,脑子还没转过来,回想了一下过去几起杀人案的情况,明白了:每个地方只有一场杀人案,她这是要继续寻找作案目标了。

      “是啊,盘缠已经赚够了,要继续走下去了。”她微笑着装好了全部的东西,把小傀儡也装到了箱子里面,抬起头看他,微笑,“这本来就是流浪者的宿命。”

      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你好像很喜欢我新做的东西,从来就一直拿着,那就送给你做见面礼好了。”

      袁 老大低下头,见自己的手紧紧握着,手里攥的并不是她刚做好的傀儡,而是他来之后就抓到的一个木偶,是昨天还没有,今天忽然冒出来的新货。

      木偶的模样,和昨天半夜发生的那个死者一样。

      “不了。”他松开手将木偶放回到她的箱子里面,轻轻地帮忙盖上了盖子,淡淡,“这是你的战利品理应你自己收着。我的战利品,我自己会靠本事得来。”

      “那先预祝你成功。”她淡淡笑了一下,转身投入夜色中,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结局

      这一片萱草的用心,终究是辜负了 。

      形站在窗口看外面的一片黄花,叹息,手放在窗棂上,底下压着一本账簿,最上面的一页记着一笔账,他正在纠结着要昧着良心留下,还是撕下去。

      不算成功的交易,他做了该做的,还是没能掌控住千变万化无底洞一般的人心。

      窗棂上方,一个一个泡泡漂浮着,与光线结合,反射出不同的画面——

      六岁,母亲重病,她发现了父亲的奸情。

      七岁,母亲过世,两个月之后父亲续弦,继母正是那个人,同年产下一子。

      八岁,她怀疑母亲的死因向父亲告状,被父亲呵斥,继母表面慈爱,背地里一直精神虐待她。

      九岁,她身体莫名其妙虚弱却查不出病因,怀疑继母,向族长告状引起轩然大波。最后不了了之。父亲对他越发失望,整个家的人开始书院她,认定她有病。

      十岁,她举起了刀。

      这是一组画面。

      六岁,母亲病逝,她趴在母亲是身上哀痛欲绝。

      八岁,家中迎来了新人,新人温柔慈爱,视她为己出。

      九岁,家里添了弟弟。她依旧是温家地位高贵的大小姐。

      十岁,她对继母和弟弟举起了刀子。

      这是另外一组画面。

      相同的人不同的记忆,真真假假连当事人都分辨不清。形摊手将两个泡泡抓到手中融合在一起,原本清晰的,截然不同的画面立刻模糊起来,分不清彼此,泡泡还是那么大,却强行塞入了双倍大的画面,终于承受不住,发出砰的一声轻微的爆炸,破了,只留下细微的水花落在窗框前扬起的脸上。

      窗外药田中响起一声女人的叹息,无限哀伤。

      那是一个母亲,刚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愤怒的妻子,因为被丈夫的情人杀死而愤恨不已,要用自己的灵魂复仇。形翻看了账簿,确定了她的死因:原来她的家族有一个奇怪的家规,一日为妾终生为妾,即使原配不在也不能扶正。妾是丈夫的女人,妻却是整个家的女主人,地位高下不言而喻。

      情人怀了男人的孩子却不愿意为妾,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做卑微的庶子,不想让自己一辈子低人一头,不管是病榻上那个快死的女人还是以后会坐在那个位子上的的新人。

      她铤而走险毒杀了原配。她极为聪明,成功地笼络了府中所有人向着她,当然也包括男人。

      原配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已经成了鬼,有冤无处诉,不肯乖乖去地府报道,愤恨地找到了形的药铺。

      “你有一个女儿还活着。”形翻看着药铺说出她家中的情况。。

      “是。”女人的愤恨总算淡下去一点,母爱涌上来,“我女儿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贱人容不下她。”

      “然后呢?”形问,“杀了她,然后呢?”

      女人愣住。

      “这场祸端不是她一个人的罪过,你是知道的。”形看穿了所有,眼睛里面有对俗世丑陋的厌倦,“杀了她能解决什么?罪魁祸首的你丈夫还在,还会有新人进门,你的女儿还有可能面临新的危险。”

      一番话说得女人哑口无言,牙一咬做出了新的决定,然而话出口前一眼看到了形悲悯的眼睛,话被噎在了喉头说不出来。

      “杀了你丈夫你女儿怎么办?”形替她说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在族谱一页划过,“父亲死掉之后女儿会成为孤儿,她现在的年龄没有资格继承家产,到时候整个温家都会被同族吞掉。你能保证他们容得下你的女儿吗?”

      女人颓然倒地,泪流满面。

      形把一封契约放到她面前,将蘸了朱砂的毛笔递给他,诱惑一般:“我将保护你女儿的安全直到她成年出嫁,只要你肯奉献出你的灵魂与我入药。”

      泪水一滴滴落下来,女人看着水镜中哀痛欲绝的女儿和另一端狐狸一样妩媚坏心的情人,坚定地接过毛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妻子和母亲,在复仇和亲情,在自己与他人中间,她坚定地选择了后者,丝毫不后悔。人世间的感情,唯有亲情最令人动容,也最珍贵。

      形出现在温家,将六岁女儿的记忆取走,换上了自己编写的,让她忘记所有悲痛,重新以乐观心态开始生活。至于继母暗地里面的算计,他都一一替其化解,守护着她平安成长。

      原以为一切简单的像以往接受过的生意一样,不用费什么心力就可以解决,却没想到他低估了人心的容量——形灌输给女孩的记忆渐渐被顶走了,她的脑海里生出新的记忆,是从阴暗之中幻想出来的,很快主宰了她。

      形第一次看到挣脱他(她)力量的人类,而且不是将他(她)取走的记忆用执念夺回,而是用自己的想象力凭空造出新的,用她内心的阴暗为根基。

      她所接触的明明是正面的父慈母爱的生活,她不愿意接受便生生将这一切扭曲,混乱了自己的记忆,生出她想象中的仇恨,以便让自己堂而皇之地去憎恨,继续站在受害者的地位上索取,折磨所有人。

      这份一般人做不到的自私和贪念强到连形都控制不了,最神奇的是竟然和被形夺走的真相全部重合了。

      “无法保护她,就让她自己变得强大吧。”知道所发生的事,母亲更黯然,做出了妥协。她的魂魄已经喂养给了药草,很快就要被吞噬掉,这一番变动超出预测,她可能看不到结果了。

      “好。”形答应下来,无比愧疚。

      后来的事情,温家女儿已经知道了。十岁的女孩子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走向,却能将“恶”养的那么强大,真是不容易啊。那是从那时候他(她)对人类有了不同以往的看法。

      人心啊……他想着那个浩瀚如海的世界,陷入了沉思。

      哐的一声,门从外面被踹开了,一个金发蓝袍的男人抱着满怀的黄花进来,看见窗口发呆的同伴,金色的双眸立刻闪闪发光:“这些黄花菜你要怎么吃?凉拌、煲汤还是小炒?”

      话音落,忽然接收到来自于形杀人般的目光,他以为自己又踢坏人家的门,扭头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确定大门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发现形的脸都黑了,直勾勾地盯着他怀里的黄色花朵。

      “是哪里采的?”形压低了声音,声音里压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就在窗下啊。”金发蓝袍的男人是形的同门师弟色,专注于闯祸和惹形生气八百年,这会不知道是真单纯还是故意挑衅,露出满脸天真的表情,“你什么时候种了黄花菜、原来你喜欢吃这些啊……”

      形杀人一般的目光被他彻底无视了,腾出一只手在空中一划,一本菜谱跳出来,他迅速翻着,找到了黄花菜的做法大全立刻停下来,嘴里面一句一句念着菜名征求形的意见。

      形回头看向窗外,之前还存在的满地黄花,这回只剩下绿油油的叶子了,色这混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采走了全部的花,连一个花骨朵都不剩。

      “你可知道黄花菜的本名是什么?”形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声音里面的杀气隐隐泄露出来。

      “嗯?”查找菜谱正在兴头上的色猛然听到天外飞来的问题,愣了一下,茫然,“名字影响到吃法吗?难道你那里有最新的菜谱?”

      他双眼发光,菜谱随手一丢,人已经麻溜地滑到形面前,无赖地伸出手:“快点给我看看!哦,你要亲自做给我吃吗?好的。”

      他自问自答自作主张,将满怀的黄花放到了形的怀里,拍拍手做出大爷的样子转身参观起了药房,看着屋子里面一排一排的花架子,满意地点头:“上回说让你改建,你果然听进去了,不单单养花,也开始种菜了。这是个好的开始——啊!”

      他的话照例没说完就挨了形的一记攻击,并且这次最惨,是从背后偷袭,形违背了自己绝不背后下黑手的原则,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色惨叫着被打飞出去,转瞬消失不见。门哐的一声关上,形转身回到窗前,低头最后看一眼被摧残的萱草,笑了一下,关上了窗户。

      其实也没什么,当女儿的心已经不再与母亲相连,那些明丽的的花朵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人类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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