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有期》留晏

6、第 6 章

　　程境原见过客户和助理徐泽回到酒店时，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大厅右侧弹钢琴的女子，一时有些无奈。
　　他出差第二天给她打过电话后又给家里吴姨打了电话，才知道她回了C市。他没有拆穿她，当做毫不知情。只是她出现在这里弹钢琴不免让他郁闷，宁愿这样自给自足也不想花他一分一毫是嘛。
　　徐泽还没有见过江有眠，不明白老板为什么对着弹钢琴的女人目露凶光。虽然那个女人长的很好看，但看老板的眼神也不像是有那个意思啊。他疑惑之际，就被老板打发先回房间了。
　　江有眠半挽着头发，因为太瘦红色礼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她专心致志地弹着曲子等着到点下班。只是结束后她一起身，吓得心口一阵冷汗。程境原给她打电话时并没有问及她是否回了C市，她想自己只要在他之前回到桐城就行。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男人一脸沉闷，她底气全无地向他走过去。
　　程境原看着化着淡妆的女人向他走过来，脸色又沉了两分，在他身边时可是一直素面朝天的。
　　江有眠在他跟前站定，垂着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知道她是有意与他划清界限，程境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弹钢琴，他只能告诉自己慢慢来。
　　缓和了脸色，他若无其事道：“结束了吗？”
　　江有眠点头。
　　“去吃饭吧？”
　　“嗯。我换身衣服。”
　　“好，我在这里等你。”
　　酒店提供了房间，江有眠于是先坐电梯回了房间，不久换了自己的衣服下来。
　　程境原带她在外面找了一家中餐厅，吃饭时随意问了几句她的工作。江有眠心中忐忑，只是他似乎并没有生气，语气中毫无不满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纵使男人心平气和，江有眠在他身边也总是提着一颗心，害怕他突然爆发。
　　“多吃点。”程境原夹了一块小排骨给她，看她吃饭难以下咽的样子不禁头大。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他吧，只是怎么天天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似的。他很想问问现在在她心里他是个什么形象，却又明白她肯定不会说的。
　　吃完饭两人回了酒店。进了电梯，程境原按了26层，然后问她的房间在几层。
　　“12层。”
　　看着程境原按了12层，江有眠心中稍感轻松，看来不必和他共处一室。
　　电梯到了12层，她说了一句“晚安”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把母亲加进了微信，她的联系人里就不再是只有程境原一个。她洗过澡和母亲开了视频通话后便睡下了。不在程境原身边，她失眠也就没有那么严重。
　　程境原第二天没有和她吃饭，只是晚上的时候喊她出去去了超市。他身上沾染着浓烈烟酒气，陪她买了些零食水果送到她房间。
　　江有眠觉得他给的空间刚好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自己陷入了流言蜚语。
　　事情的经过是她弹奏的间歇去了一楼的洗手间，然后就听到里面两个人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弹钢琴那个女的和住26层VIP套房的一个有钱人搞到了一起。两人一起出入了好几次，昨晚上那女的还去了男的房间。”
　　另一人表示震惊，“天哪，那么快。他们才认识几天啊，那女人总共才弹了三四天钢琴吧。”
　　“那又怎么样，人家长得好看啊，男人一看就迷了眼。又会弹钢琴，男人就更稀罕她了。”
　　“那你说她都去男人房间了，两人岂不是……”
　　“所以说嘛，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长得清纯佳人似的，骨子里还不是狐狸精一样。”
　　江有眠躲在暗处，对这些话的反应比那天面对虞扬和沈忆时还要大。她什么时候去程境原的房间了，明明是程境原去她房间把水果放下就走了。虞扬和沈忆说的话她无可辩驳，只是这两个人说的话着实让她委屈了。只是委屈归委屈，她并不想挽着程境原的胳膊光明正大告诉别人这是她老公。
　　下午她弹完钢琴，男人已经在大厅等了她一会儿。她不情不愿走过去，鼓起勇气说不想吃晚饭。明明是和自己的丈夫，哦不，是和前夫一起，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不要脸的狐狸精，她还说不出口。
　　只是她说完以后，突然猝不及防地就被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顺了顺毛。
　　程境原温柔地摸着她的头，觉得她是再闹小脾气。“怎么了？”
　　江有眠心中委屈得不行，这下更说不清了。
　　程境原得不到她的回答，便牵起她的手朝电梯走去。素手被程境原握在掌心里，江有眠恹怠的神情下，仅剩的几分心思都被他掌心的温度吸引去。他上次牵她的手还是她少不更事的时候，后来年纪渐长，男女该有的距离他从不越矩。再到两人订婚后，他对她的态度便变得疏远冷漠，连见面都极少。
　　思绪由远及近，此时此刻两人交握的双手，与那夜的巫山云雨一般，荒唐无爱。早在从他同意结婚的时候开始吧，两人最终的缘分便定了下来。他再也不会是疼她的阿原哥哥，也永远成不了她的爱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唯有恨和遗忘。
　　电梯按了12层，进了江有眠的房间，两人在床上坐下，他温言软语又问了几句，江有眠只好用头疼敷衍了他。
　　“把衣服换了，去睡一会儿。”
　　“嗯。”
　　江有眠应了声，然后起身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换上。她去床上躺下，程境原没有走，坐在了椅子上。
　　一个小时后，程境原走到床边看她并没有睡着，又提起晚饭的事，她只好答应。只是程境原并没有要去外面吃，而是拨了酒店内线。
　　“麻烦两份牛排套餐送到1223房间，账单挂在2606房间。”
　　江有眠听完觉得头是真的有点疼了，这下是永远说不清了。
　　“我明天去H市，你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程境原现在颇不放心她。
　　“嗯。”
　　“这个工作结束，你回去陪妈住几天再回桐城也可以。”
　　江有眠微微惊讶，他说的这个妈是她妈吧，他什么时候喊得这么顺嘴的。
　　次日，江有眠坐在大厅里弹钢琴的时候，觉得浑身如芒刺在背。但凡她抬头看一眼，总有清闲的酒店员工望着她窃窃私语。她一脸平静假装毫不知情，心里却只能把程境原骂个一通。他挑的流言自己拍拍屁股走的干净，留下她还要再待几天。
　　只是让江有眠没有想到的是，谣言真的可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弹完钢琴没走几步，一个年轻男人便出现在她面前。男人西装笔挺，灼灼目光盯着她似有深意。
　　江有眠看着他有些熟悉，一时却回想不来。
　　男人唇齿动了动，说出话时有些微的紧张，“有眠，好久不见。”
　　江有眠又过了片刻方才在记忆里对上他的姓名，徐召南，虞扬的表弟。
　　没有犹豫，江有眠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过去的人和事，她都不想见。
　　徐召南却跟上她，然后在人少的地方拦下了她。
　　“有眠，你还好吗？”男人语声关切，目光似有不忍。
　　江有眠走不开，只好垂眸侧向一旁，淡淡到：“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徐召南口中酝酿了会儿，试探着询问：“有眠，可以请你吃顿饭吗？”
　　“抱歉，请你让我过去可以吗？”江有眠口气平稳，夹着明晃晃的冷清。
　　失落映在徐召南眼底，他拦着江有眠的胳膊微微抖动，最后默然放下。
　　懵懂的年纪里，男孩喜欢一个女孩总喜欢去挑逗她，而在女孩眼里就是欺负。徐召南那时候总喜欢欺负江有眠，假装不小心撞到她的桌子，弄坏她的文具，体育课上喊她大笨蛋。只是女孩哭了，他又无措起来，追着她想要道歉。隔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告诉江有眠他喜欢她，江有眠仍在为他弄坏程境原送给自己的文具盒生气着，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他便问她是不是喜欢昨天载她回家的那个男生，江有眠承认了。后来两人再没有过言语，初中毕业后亦各自出国。
　　徐召南毫不气馁的在江有眠身边晃悠了两天后，卫生间的流言又风波正盛。
　　“天哪，这女的简直是个狐媚子，把有钱男的勾的有一有二的。”
　　“是不是每个住2606房间的有钱人都要看上她？”
　　“不过她好像还是对第一个男的有兴趣，这第二个男的似乎没得到她的好脸色。”
　　“难道还是个贞女子？”
　　江有眠咬着牙，在徐召南再次晃到她面前时，一脸漠然地向他晓之以理。
　　“徐先生，可不可以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不是林有眠了，不想与过去的人和事再有牵扯。”
　　抱着红玫瑰的徐召南身体僵了僵，他害怕的也正是江有眠对过往的回避。
　　望着江有眠，温柔盛满他的眼底。隔了许多年，他还是想再问一次。
　　“有眠，我喜欢你，我们交往、结婚好不好？”
　　江有眠惊愕，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湿润。人海茫茫，是她一开始就选错了人。
　　再开口，她声音低缓，谆谆如玉。
　　“徐召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执着于过去呢。你该向前看了，前面会有良人在等着你。”
　　徐召南不由轻嗤，嘴角划过一丝凄凉。“有眠，那你呢，你是执着于身世，还是执着于程境原？”
　　“程境原这样对你，你是恨他还是忘不掉他？有眠你醒一醒，他早已经回国了，晏南雪也好，豪门联姻也罢，他不在乎你的。”
　　江有眠眸中冷静，只有一点点的心痛。原是喜欢的热烈直白，却不过别人眼中一个痴傻。她确实是傻，好在有现实将她狠狠敲打醒。
　　“徐召南，我如今很好，也祝你好。”平静撂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
　　徐召南后面没有再来找过江有眠，江有眠工作结束便回了母亲身边。既然程境原都允诺她可以在C市多待几天了，她于是心安理得地不愿意回桐城。直到半个月后程境原给她打了电话。
　　“还不想回来？”男人嗓音低沉，似是携着笑打趣她。他不催，估计是不会主动回来了。
　　江有眠也知道好日子到头了，便应到：“明天回。”
　　“嗯，待会儿把航班发给我，我让陈叔明天去接你。”
　　“好。”
　　江有眠挂了电话，神色忧郁地订了机票。
　　江睦仪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不舍说到：“明天要回去了？”
　　江有眠靠在母亲身上，失落地点点头。
　　江睦仪拉着她的手，一脸愁容，“眠眠，你和妈妈说实话，你和境原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
　　“妈妈知道你一直喜欢他，要不是因为妈妈的错你也不会和他离婚。只是他现在回来找你，对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你跟妈妈说一句实话？”
　　“你看你回来憔悴了多少，连例假都失调那么严重，他到底是怎么折磨你了？”
　　江有眠耷拉着脑袋，不知该怎么回答母亲的问题。她亏欠程境原自愿被他折辱，母亲则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至于例假，那是她吃了一把避孕药的后果，竟然一连来了半个月还不结束。
　　“眠眠，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既然和他在一起不快乐，就放下吧。”
　　江有眠暗暗苦笑，哪里还有喜欢啊！其实就算没有身世的事，她当时估计也快放下了。她等了两年，炙热的心在黑暗时一点点凉却，也曾想过成全他，解脱自己。
　　“妈，等过段日子我们就离婚了。”
　　“为什么拖着呢？”江睦仪不解。
　　“因为我还放不下。”江有眠谎称。
　　江睦仪无可奈何，“傻孩子，你这是作践自己呢。”
　　江有眠换了笑脸，揽住母亲的脖子转移话题，“妈，你要不要回外公家？我已经接触了桐城的人和事，你也回外公家吧。”
　　“不回，永远不回。”江睦仪一脸气愤地说完，站起身往厨房走去。现在女儿的生活又是一片水深火热，她不由得又把怨气撒到当年逼她商业联姻的父母身上，毕竟那是起火点。
　　江有眠看着母亲莫名恼火的模样不禁轻笑。哎，母亲和她假爹履行夫妻义务的情景她体会到了，至于母亲和她亲爹能见面就干柴烈火造出她的感情她估计这辈子没得体会了。
　　江有眠回到桐城已是傍晚，程境原还没有下班。她走进衣帽间放行李，意外地发现里面摆着一件精致的礼服。白色丝绸质地上等，抹胸收腰剪裁细致，更有数十颗钻石点缀其上，是件大手笔。礼服旁还放着一双高跟鞋，估计是同样的价格不菲。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放下衣服就出去了。方才瞥到梳妆台上堆置了物品，仔细一瞧确实是满满当当的名贵化妆护肤用品。看来这些天，男人没少动作。
　　程境原不久回来了，见到她时却觉得脸色苍白了些。担心她一直待在桐城压抑得慌，才会让她多留在母亲身边一段时间，只是怕她还会跑掉这些时日便一直让人盯着。不想回来时身子还是这副样子。
　　指腹捏着她脸上少得可怜的颊肉，他声调闷闷沉沉：“我养不好你，妈也养不好你嘛？”
　　江有眠侧目望着别处，心底发虚没有理他。
　　你流血半个月试试。
　　“后天公司有个酒会，请了不少名贵。礼服给你准备好了，到时陪我一起去吧。”程境原轻描淡写对她说到。酒会其实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他想借着这次机会与她作为夫妻共同出席。礼服，珠宝，鞋子都是他请知名设计师定做的，给她绝对的尊荣。
　　江有眠方才明白他催她回来原是有缘由的，只是酒会……她有些不安。
　　“明天晚上我们去爸妈那里吃饭。”
　　江有眠默不作答，倒是都给她安排好了。
　　程境原看出她没有任何兴致，却也不能由着她了。
　　“去试试礼服，不合身的话明天还可以再改一下。”
　　“还有，”程境原眼神有些许闪躲，“搭配礼服的nei衣放在你的nei衣抽屉里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高跟鞋你看要怎么搭配。”
　　“不合适，或者缺什么，你告诉我我带你去准备。”
　　江有眠迟疑片刻，还是走进衣帽间去试了礼服。对于程境原后面的那几句话，她想缘由大概是因为袜子那次。那么细心了吗？
　　程境原之前让人来家里给她量过尺寸，所以礼服是合身的，衬得镜子中的人美丽娇柔似弱柳扶风。她望着镜子微微扬起嘴角，却再也没有当初的自信。衣服虽然昂贵，穿着它的人却不过是个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