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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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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文,谭道人携四耳花猫探塔王寺,竟遇巨蛇攻击,正是生死关头。
这里要交代,那怪蛇是何来历,怎的藏身塔王寺下?原来,民间传说的“风雨钟”,果然真有其物。改朝换代兵荒马乱的时节,那塔王寺的高僧为防镇寺之宝被掳掠,就将其拴在两尾鼍鱼的身上。
这两尾鼍鱼,好个威风,周身遍布金鳞,背上生有硬甲,性喜食肉,水陆两栖,又怀有剧毒在身。如此奇物,却非是产自中原,而是由一位僧人,打印度的婆罗甘孜国带回来,专为看守宝贝的。两条鼍鱼身上,各自拴有一根臂粗的铁链,另一端牵在风雨钟上,一同趁在水中。虽不能确保来盗者命丧鱼口,但鼍鱼受了惊,便会拖着风雨钟深潜入水底,几十年内不复重现。
然而高僧远虑,防的住贪财好利的人,却防不住天性好宝的猛兽。话说塔王寺下的古井下这一汪潭水,下面四通发达,西接八百里洞庭湖,东连汪洋,枝杈繁多,其中一条是通往灵州城外龟山雾坳中的一滩池水。那巨大的白蛇便于此处修炼,终日吐纳云雾,意图修个破壳成龙。
那鼍鱼把拴上铁链之时唬得胆破,一同沉在湖底,百年来不曾现世。养足了气力胆子,才战战兢兢浮上来透气。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拖了几个水蛀毒蛭改馋。
岂料到风雨钟此等重宝,散发的宝气能同一般?顺着水流,就到了雾坳,冲散了湖面上终年积累的浓厚白雾,白蛇探得有异,吐芯试探,果然是宝贝不错。它是个无宝不欢的贪婪性子,有此宝贝,焉能坐视?遂带领一班蛇子蛇孙,自雾坳池水中潜入,来到塔王寺古井下的潭水中。
鼍鱼因感有异物入侵,遂暂时退至较深处,没个露头。白蛇扑了一空,只盘踞在浅水处等候。放出蛇子蛇孙去猎捕食物,它自己虽然已不多吃用,有那懂事的拖了禽畜来孝敬,也多受了。想他一条颇有道行的灵物,舍了修行前来探宝,势必是志在必得,岂容旁人觊觎?见来人就道这是来与我争宝的,兼之又屠戮了他诸多子孙,岂肯就此干休?尾追而来,张口就咬。
凭谭道人生出非天的双翅、掘地的利爪,此时也施展不出了。他肩上的四耳猫一早把抱在怀中,眼见是投生无门,身后巨蛇攻击毫愈促,堵住前进后退两方去路,丝毫不予他喘息机会,情知此次是凶多吉少,心中升起感慨来,想自己一生虽做了许多劫富济贫的善事,说出龙叫来,不过是个劫人钱财、盗人珠宝的贼。却也少年壮志,欲凭一身御猫的本事做一番光宗耀祖、无愧男儿身的大事业。
眼前大限将至,回首往昔,生平事迹一一浮现眼前,自道枉费我峰光一世,临了临了落在恁个窝囊死法,端地没道理!不弱索性再拼上一拼,不奢望逃出升天去,但求不死的难看!他这般想着,忽地一股少年意气兴起,如同有火焚身,从脚后跟往上蹭蹭直冒,直把个半百的老盗烧化成了二三十的青壮年,浑身上下热气蒸腾,一把老骨头也似回复往日灵活。
他不愿拖累四耳猫同自己一起受死,随手使力一抛,叫道:“好兄弟,承你这一世的厚待帮衬,谭某感激不尽!待到来世,必定再寻兄弟,一偿大恩,绝不食言!”
他言罢,竟不在狼狈躲闪,回过身去当面与那白蛇对峙,手中紧握匕首,伏低了身子,只待那蛇头射来,脚尖较力一点,噌一声居然蹦到了那颗磨盘大小的脑袋上!蛇身光滑湿润,极是不易立足,加之巨蛇又肯任他为所欲为的么?左右甩动不休,更添困难。
谭道人手疾眼快,看准了白蛇不愿轻易撞墙摆脱,双腿紧扣住两侧,手中匕首狠狠刺在巨蛇头顶。那匕首削铁如泥,戳砍活物的骨骼如何在话下?犹如刀捅豆腐,不费甚气力。只见蛇皮破开、鲜血奔涌登时把疼的疯狂乱扭,后半条尾巴原是沉在水中,也在剧痛之下,失了控制,抬起来啪啪左右敲打石壁,震下许些碎石块。
谭道人一边躲闪当头砸下的小石头,一边拔出匕首,复要再刺。原来方才的那一刀确是中在要害处,叵耐匕首毕竟短小,道人固定身形又不十分稳当,刺得不到位,未能造成多大伤害。
凶器拔出的疼痛,较之捅进来愈发难以忍耐,那白蛇疼的几乎要蜷缩成一团,不断扭摆收紧。就在此时,陡变突生,白蛇甩动尾巴之时,只觉沉重宛如赘了千斤担,勉勉强强抬出水面,来不及回首去看,尾部又有剧痛传来,虽比不得脑袋上挨得一击,也是钻心刺骨也似的疼法。
却待怎么?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潜在水底的两尾鼍鱼作怪。它们在岸上尝了荤腥,就耐不住水底寡淡,原本打算等白蛇去了,才浮水上来。岂料这厮盘桓数日,竟是筑巢不去了!这还了得?
原以为是个过路仙,没成想是只占巢的鸠!
两尾恨得牙根发痒,日夜计较作个主意来,撕扯了白蛇一满口腹之欲。而今在水底闻见岸上打斗动静,便晓得时机到了,果然不久传来淡淡的血腥气。它们是饿馋时久的,碰见无甚血肉的水蛛尚如狼似虎,如今嗅见血腥,真好似穷人得宝、病遇良药,连拿口笨重的风雨钟也拖拽不住,急急奔向水面而来。
白蛇甩动尾巴敲打石壁之际,教锐利的石头棱角划破了些许,只不过这等小痛,在头上受伤而后,大可忽略不计。只是你不计较,那鼍鱼如何肯不计较?丝丝血腥浸在水中,扩散开来,馋的两鱼眼珠子发蓝,不管不顾扑上前去咬住,上下两排尖牙一张一合,尾鳍一甩借力撕扯,就是一块连皮带肉地蛇肉,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不多时就裸出血淋淋的一截儿,染红了一汪池水。
白蛇腹背受敌,头尾俱痛,着实再也不堪忍耐,生了败退回巢的心思。只不过鼍鱼的厉害,它有伤在身,不敢领教,不过区区人类,乃敢欺凌到我的头上来?不由得气急败坏,强忍剧痛,把那谭道人夹卷在着,就往水中拖去。
谭道人方才教那白蛇发狂也似甩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滚落下来,他是有年龄的人了,饶是保养得到,怎经得起这般摔打?一时间头晕眼花,金星直冒,胸腔里一口气上不来,喉头发甜,还有力气反抗的么。被怪力缠住,一口血呕出,始才醒过人事来。不过为时已晚。他深知一旦被蛇卷住,或是力绞而死,或是一口吞掉,再没个脱逃,不免丧气认命,闭目待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凌空射来,正窜在白蛇头上。却是那四耳花猫,它入世日久,颇通晓人性,也是有情有义的,绝不肯放着谭道人对敌,独自逃生。自知不可力敌,遂趁着白蛇战意减退,不甚防备的时节,舍身扑上,正正坏了它一个罩子。
白蛇临要退去,竟还着了这么一下,原本因疼痛不十分使力,如今也顾不得了,狂甩头颅之余,身上肌肉缩进,把个道人勒得两眼发黑,堪堪是不成了。
此时那鼍鱼也不闲着,一口口叨啄蛇尾皮肉,风卷残云、饿狼扑食。倘若再恋战,怕就要全身也喂了鱼吃。白蛇左右衡量,终于决定先行退避。顾不上惩治那趁人之危的恶猫,掉头沉入水中。
四耳猫却不曾被落下,它寻了个空档,跳到谭道人身侧,此时它那主人已然陷入昏迷,这猫子一心忠诚,口衔住主人衣角,明知入水自己怕不得活,依旧不肯离去,只图个同生共死罢了。
果然下水之后,三两口灌了个大肚圆,那白蛇游动极快,灵猫在水压之下,兀自不肯松口,到底求仁得了仁,为主人献出一条鲜活的生命。
谭道人是被勒晕了过去,醒来时候已经身处雾坳的湖底。右手尚紧握着匕首,左臂上吊着四耳灵猫的尸首,吐舌翻白,僵硬多时了。
道人经此一役,也是那油尽的枯灯、烧完的炭灰,见到老伙计的尸首,更是悲从中来,大哀心死。一口心血没憋耐得住,喷出老远。他眼中流泪、嘴角带红,又怕白蛇去而复返,搂着花猫欲向深处探访。不料他教白蛇缠得狠了,腰部往下没半分知觉,站立也是不能。只好将猫尸搭在腰上,自己匍匐在地,两肘倒换前进。
最终来到二爷所见的地方,含着一口气将经历写下,把羊皮卷、匕首、以及一瓶玉露丸放在百宝囊中,夜明珠放在身前。诸般妥当了,抚摸灵猫尸身,仰天一声高喝——有猫兄作陪,吾死而无憾矣!语罢溘然长逝,含笑而终。
羊皮卷上寥寥数语,把这一段往事记录得不很详尽,只有个大概。不过英雄绝笔,岂同平常?道是虽死鸿鹄志未断,犹生凌云气不消。二爷看罢,心中澎湃,朝那一人一猫,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一拜谭道人壮志未酬身先死;二拜四耳花猫舍身为主可歌泣;三拜人雄猫杰同生死,天府地狱再为侠!
二爷道:“二位都是一等一的大英雄、真豪杰,小人今日有幸识得二位过往,方知道人间正气昌盛。眼下岸上蛇患未除,必定还用得二位所留下的器物。小人斗胆取了去,待他日除恶斩魔罢了,一定原物归还、不差一厘!倘若食言,受天厌之!”
二爷言罢又一躬到地,这才要掉头回返。他知晓了白蛇未死,心中惦念岸上的狗子来,极是焦急。以口衔住了口袋的绑绳,拖拽到水池边上,几番挣扎过后,自我告诫再不可多加耽搁,一咬牙一跺脚,满吸一口气扎在水中。
他原是个旱鸭子,又拖着一袋不算轻巧的器物,如何在水中自如来去?不多时,一口气已尽,教口袋缀地全身发沉,呛了一口鼻的潭水,气泡奔涌,鼓咚咚喝了个大肚儿圆。就在二爷急得前行不见地,后退无陆路的时候,忽然身上一轻,肺中也舒坦许多。百忙之中回首看时,隐约是拖他下水的那只花皮猫在他身后推把。
须不是四耳灵猫死后体散神不散,化作一缕阴魂护卫在主人左右。待到有缘者前来,才牵引至此。其中又有何深意,却不得而知。
转眼间二爷破水而出,全身无力瘫地在岸边哈哈气喘。待有余力,才左右探看,奇道,怎的不见笨狗的影子?
正疑惑间,只听一声凄厉犬嗷传来,分明就是神獒的声音,二爷登时浑身冰冷,血管里也结满了冰渣子。
毕竟不知出了何事,且留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