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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出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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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客房之后,终于有人来询问织玉的姓名和来历。
来南齐之后,南齐的暗桩虽然不能让她接近晋王世子,但伪造一个身份还不在话下,她按照之前的计划说自己名叫织玉,来自彦朝月鹿,是月鹿镖局的一名镖师,因得罪了月鹿的权贵被追杀,在林城得谢砚所救后便来到南齐。
这话半真半假,从前执行别的任务时,她的确在月鹿镖局当过一段时间镖师,即使他们去查,也查不出不对。
至于武功,月鹿本就多绿林好汉,一个镖师有一身好武艺,再正常不过。
竟然如此顺利就混进了谢家,这让织玉始料未及,待到夜色降临,四周都安静下来后,她心里的不安却冒了出来,今天发生的一切分明处处透着诡异。
谢砚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从外面的流言来看,他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文弱书生,可是织玉第一次见他时便知道,他城府极深神秘莫测,而且绝非什么文弱书生。
她仍记得自己听说的那些他对付林城谢家竞争对手的手段,以及今日种种见闻,即使从表面上看他不过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可是她再清楚不过,他的冷漠无情。
当有人来敲门告诉她公子找她时,这样的不安终于到达了顶峰。
来人正是白天的两个护卫之一,织玉随着他走在曲折环绕的庭院回廊之中,鼻尖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蓦地又想起了那个逃跑又被抓住的人。
这个血腥味,是属于那人的吗?
谢府很大,无愧于首富之称,但却有些过于安静了。
一路走来,他们甚至没有遇到几个人,除了灯笼的光亮外,四周漆黑一片。
目的地是一幢独栋小楼,昏黄的烛光从窗棂透出来,泛着冷意。有人已经先一步在门口等着,脸上的神情更冷。
又是一张陌生的脸,但从他的衣服不难判断,他就是白天带着傩面具的青年。他果然十分年轻,一张俊秀的脸虽不像谢砚那般令人惊艳,但也十分出众。
织玉走到他身旁,朝他略一点头,不出意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会有频繁的接触,若能与他打好关系,对于自己有利无害。
他倒不像他的表情看上去那般冷,也向织玉点头致意。
两人正要走进楼中,忽听得里面传来泼水的声音,紧接着几声噩梦惊醒时粗重的喘息声,然后便有一个低沉的愤怒的声音响起:“谢砚,原来你也是秦昀的走狗。”
织玉心里一惊,又听到谢砚的声音,平静的,似乎带着失望的:“你是这么想的吗,看来你也不比余清清聪明多少,枉费我五年前特意放你一马。”
“……什么?五年前是你……”那人的声音中有着十足的惊讶,连声调都不自觉的高了许多。
这时,织玉和青年也已经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大大出乎她的预料,里面不像她想的那样是审讯犯人的地方,而是再普通不过的布置。
房间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中间有一张屏风,在烛光的映照下,能看见屏风后被绑缚着的人影。谢砚一身宽袖锦袍站在屏风前,侧身看着他们。
进来之后,织玉终于确定,那个护卫身上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而来,从屏风后的那人身上而来,因为房间内的血气实在有些重。
可是谢砚就像什么也没闻到一样,轻轻地笑着,眼神似乎有洞悉人心的魔力。
“这里是谢府,不是官府,怎么会动用私刑呢。”
这话显然是说给他们两人听的,织玉心中骇然,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不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但她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分明是谢砚看出了什么。
织玉后退一步,忽然有些抗拒靠近他。
看见她的动作,谢砚又笑了一下,分不清是觉得有趣还是讥讽,他转头继续与被绑着的那人对话。
“有什么可惊讶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可这屋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话仿佛是对自己说的,不禁怔然。
“五年前你为什么要救我?现在又为什么要帮秦昀抓我?”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低沉的声音才再度响起,语气中的敌意却减少了许多。
“帮秦昀抓你?不,从始自终,都是我在找你。五年前,我惜你有带兵之才,暗中将你放走。没想到你竟真的就此沉寂,甘心去深山老林中隐居,此番若不是有人抓走你的妻儿要挟你,恐怕你也不会再度出现。”
织玉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五年前,又涉及晋王世子秦昀,结合她在齐都探听到的关于晋王世子的一系列传闻,不难猜出,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就是传说中的萧俭。
“你竟都知道,看来这次是我自投罗网了。”萧俭越听越惊讶,最后抬起头看着屏风上的影子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希冀,“既然如此,你想让我做什么,只要能救出我的妻儿,我什么都愿意做。”
听得此言,谢砚却只呵笑了一声,将一样东西扔在他的面前。
萧俭低头一看,是一个无甚稀奇的翡翠长命锁,可是他却顿时红了眼,“这是……这是我儿的,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会送你去都城,那里有你想要的。”
谢砚说着,缓缓走到烛台边,平静地剪掉烛芯。
随着烛火熄灭,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走廊上灯笼的光堪堪还能指引门的方向。
压抑着想要马上离开的冲动,织玉站在原地,看着黑暗中修长的身影逐渐靠近。
他最终停在了她的身侧,她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感受到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裹着自己,恍惚间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但气息中隐隐透露出的危险又将她拉回了现实。
“早点休息吧,改时间了,明天就要出发。”
黑暗中他的语气依然是那么温和,仿佛在和朋友寒暄一般,织玉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什么文弱书生,什么温文尔雅,都是骗人的。
直到谢砚离开,织玉和青年仍然沉默地站在原地,月亮从乌云中探出头来,月光照进房间内,青年的脸上仍然是无波无澜。
“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织玉挡在青年身前,阻止了他出去的步伐。
青年看着她脸上不似作伪的恐惧与愤怒,犹豫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织玉抿着唇,“你是谁,今天的擂台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明天,要出发去哪里?”
“他们连这都没告诉你吗?”青年惊讶了一瞬,然后蹙眉道,“我叫栾辙,合水人士。谢府在找护卫的确是真的,因为很快,朝廷的命令就会下来,命公子带领使节团前往北魏,出席魏皇的寿宴,谢老爷不放心谢公子,特意找了我来护卫谢公子。今天的擂台是一场戏,目的是引出萧俭。”
多的,他再不肯多说,抑或是他也不甚清楚,按他的说法,他也是几天前才来到谢府。
这一过程中,织玉始终盯着他,没有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她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说真话,至于这其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现在还不能分辨。
但可以确定的是,出使这一事,一定是真的,霍芝茵的情报果然没错,只是因为萧俭的事掺和其中,才让情况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时间并没有给织玉太多思考的机会,正如谢砚所说,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出发去了齐都。
谢砚进了皇宫,织玉和栾辙在客栈中等他,当他再度出现时,命他出使的圣旨已经下来,使团也早就整装待发,几乎没有停歇的,迈上了去北魏的道路。
使团出发的日子是四月初十,魏皇的寿辰是五月初十,按照正常的脚程,从齐都到魏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为了提前到达,使团只能快马加鞭,披星戴月之中终于在五月初一这一天到达了魏都。
从齐都到魏都的这一路上,因为行程匆忙,织玉和栾辙、谢砚几乎没有什么交谈。白天赶路的时候,谢砚多数时候在马车中小憩,她和栾辙骑马跟在马车旁,晚上休息时,毕竟她是女子,需要避嫌,也是栾辙离谢砚更近,她反倒和使团中其他人更熟一点。
通过交谈得知,使团中其他人以前大都与前太子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前太子身亡后,晋王世子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没有对他们怎么样,但也只给他们一些闲职。
这样的情况,与谢砚倒是极为相似。
织玉当时听了直觉不妙,将一堆反对自己的人放到一起出使别国,这不在路上发生点儿什么都说不过去。
因此织玉一直小心防备着,可以一直到了魏都,却还是风平浪静。
一行人刚住进用来招待别国使团的四方馆,魏皇便派人来请,说是在皇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连日的奔波劳累再加上高度紧绷的神经,即使是织玉也有些吃不消,遑论使团中的其他人,一时间众人叫苦不迭,可是职责在此又没有办法,只得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赴宴去了。
织玉和栾辙并非正式的使团成员,本不必前往,谢砚却指名要他们俩跟着,于是两人只好换上了使团中正式护卫的衣服,也一同进了魏朝皇宫。
宴会设在太和宫中,一行人跟随引路的宫人穿过重重宫阙,终于抵达太和宫时,天色已晚,但金碧辉煌的宫殿显然不受天色的影响,依旧亮如白昼。
殿内传来悠扬的丝竹之声,宫门处,一个身着明黄蟒袍的身影已经等候多时。
此人年约三十,脸型方正,眉心之中隐有戾气,脸上的笑容颇为倨傲。他身材魁梧高大,仿佛一座山立在那里。
织玉作男子打扮,站在使团中最不起眼的位置,看了一眼此人,心中有了猜测。
这些天其他人在谈论魏朝局势时,她也听了几耳朵,知道魏皇只有两个成了年的皇子,这两个皇子一个是先皇后所生,一个在现皇后名下,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互相之间倾轧严重。
传说两个皇子一文一武,大皇子从小喜爱舞刀弄剑,身材魁梧,性格暴戾,二皇子钟情于诗词文章,性格软弱。
眼前的想必就是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了。
大皇子似乎已经等了许久,脸上的神色有些焦躁,见到使团走近,也没给个好脸色。
“你们南齐也是厉害,真是让本宫好等。”
他说的一点儿都不客气,使团众人顿时脸色不太好看,但碍于对方是别国皇子,又不好发作,只能看向谢砚。
谢砚上前一步,身为别国使节,即使眼前的人是皇子,他也只需要行一个使节之间简单的礼。
“大殿下谬赞了。”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平静地与大皇子对视,刚到魏都时的倦色已经消失不见,在庄严肃穆的皇宫中反而有一种自如的感觉。
大皇子嘴角抽了抽,眉头皱得更深,怒容立刻显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发作。
“皇兄这是怎么了?”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来人与大皇子年纪相仿,衣着也相同,但同样的蟒袍套在他瘦弱的身躯上,仿佛要将他的腰都压弯了。
他时不时咳嗽两句,似乎身体不太好,却仍然强撑着笑容说:“这位便是谢砚谢使臣吧。”
大皇子见到他,脸色更不好了,“二弟,你不是病了吗,还来凑什么热闹?”
“父皇说谢使臣乃是我朝贵客,叫我一定要来见一见。”二皇子含笑答了,只当没看见他的脸色,“父皇果然英明,谢使臣的风姿当真不凡。”
“二皇子谬赞了。”谢砚也向他一笑,同样的一句话,其中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大皇子顿时黑了脸,他刚才没有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这个谢砚虽然身量很高,却也是个文弱的样子,脸也秀气得跟个女人似的,简直比他这个惹人烦的二弟还要讨厌。
当下懒得跟他们再在这里虚与委蛇,甩袖进了殿中。
二皇子目送他进去,脸上的笑容更深,转头又与谢砚热情地聊了几句南齐风光,两人越聊越投契,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只是二皇子还病着,不宜吹风,两人很快便也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