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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宴会 ...

  •   太和殿中一派热闹景象。

      织玉等人只在外殿入座,谢砚及一个副官随着二皇子进入了内殿,相较于外殿的觥筹交错,内殿只有北魏朝中重臣,难免显得冷清肃穆。

      魏皇高坐在殿首,面色红润,虽然已经年近六旬,看着倒比黑着脸的大皇子以及面色苍白的二皇子精神。

      魏皇旁边坐着一个珠钗凤冠的妇人,额上描着时兴的梅花花钿,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浅淡适宜的笑容,只有眼角的皱纹和略微有些下垂的嘴角昭示着她已不再年轻。

      大皇子正立在殿前,魏皇与他说着话,面含不悦。

      听到通传说齐朝使团到了,殿中安静了一瞬,众人齐齐将目光移过来,却见二皇子身后的人身着南齐朝服,玉冠束发,俊雅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因面对别国皇室而拘谨,又不显得傲慢轻怠。

      众人不禁为他的卓绝风姿赞叹,却又想到传闻中他在南齐的遭遇,不免心中觉得可惜。

      魏皇和魏后也看过来,见到南齐使节竟是一个风采过人的年轻人,也不禁眼前一亮。

      “早听说谢公子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魏后转头对魏皇说道。

      “见过魏皇、皇后。”谢砚向他们行了一礼,仿佛周围的打量都不存在,自有一派从容气度。

      “皇后说得不错。”魏皇微眯着眼,居高临下看着谢砚,眼中虽有惊艳但更多的是探究,“谢使臣远道而来,一路劳累了,还请就座。”

      谢砚和副官在宫侍的指引下坐下,宴会正式开始。

      舞姬自殿门处翩翩而入,踏着乐声行至宫殿中央,舞步轻旋,纱衣如雾,歌女站在屏风之后,随着乐声低吟浅唱,歌声婉转动听,令人沉醉。

      众人尽情欣赏起歌舞来,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宴会中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谢砚乃是此次宴会的主客,座位仅被安排在魏皇之下,右边是二皇子,对面是大皇子。

      自谢砚和二皇子进来,大皇子便一言不发,闷声喝着酒,连舞女的轻纱从他眼前飘过也激不起一点儿涟漪。

      他的旁边是北魏丞相周缙,周缙见他兴致不高,低声询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魏皇朗声笑道:“谢使臣似乎与吾儿相谈甚欢,是在聊些什么?”

      二皇子诚惶诚恐地起身,躬身道:“回父皇,儿臣正与谢使臣聊起十三年前齐朝的礼佛大会。”

      魏皇凝神回想了一会儿,恍然道:“朕记得你那时随你皇叔也在齐都,莫非你二人曾经相识?”

      二皇子忙摇头道:“不曾。”

      谢砚也起身道:“谢某当时仅是一介布衣,随家父参加礼佛大会,倒是曾经在人群中见过二殿下,二殿下小小年纪便文采斐然,叫人印象深刻。”

      另一人也接着附和,说起二皇子受邀在礼佛大会上观礼所作的诗,至今仍刻在南齐皇家寺庙的石壁上。

      “小孩子胡闹罢了,哪里担得上这般赞美。”魏皇嘴上谦虚着,脸上却是满意的笑,哪怕是皇室,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也会像普通人一般自豪。

      见状,那副官自然夸的更加卖力,二皇子不好意思起来,白净的脸通红。

      “行了行了,陛下您没看皇儿都害羞成什么样了吗,就别打趣他了。”魏后也适时开口,笑着加入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

      然而对面的大皇子却面色阴沉,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连杯上都出现了裂纹。

      周缙看到这一幕,哪还能不明白,不动声色地将大皇子的手按下,对他摇头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皇子将酒杯放下,周缙向身后的侍从试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换上了新的杯子。

      但大皇子并不完全领他的情,斜睨着他道:“丞相何不也到那边去,在这里陪着本宫,不是埋没了丞相的‘才华’。”

      周缙只当没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脸上仍是和蔼的笑容,“陛下为齐朝使臣接风洗尘,老臣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倒是大殿下,为何只是在一旁看着呢。听说陛下对这个谢砚十分看重,殿下要将机会白白浪费掉吗?”

      大皇子仍然面色不虞,这次却总算听了进去,正好听谢砚说到魏朝风光壮丽,可惜这一路上不能尽情欣赏,于是冷笑一声,收起脸上的不耐,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他这一动足够显眼,原本欢笑的众人都停了下来。

      大皇子心里嗤笑,他知道他们为何是这样的反应,还不是因为自己曾经不管不顾地大闹过几次。但那几次只是宫中的家宴,自己更不会无的放矢,最后领的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惩罚。而现在在别国使臣面前,自己怎么会轻易发作,亏得这些人自诩聪明,连这一点都看不透。

      他走到谢砚面前,“谢使臣,本宫敬你一杯,方才是本宫有所误会,请你不要介怀。”

      谢砚笑容不变,长眸看了一眼杯中烈酒,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大殿下性情中人,谢某佩服。”

      方才殿外发生的事魏皇已经知晓,见状便笑道:“既是误会,解开了便好。”

      “父皇说的是。”大皇子也笑道,余光瞥见二皇子僵硬的笑容,心中总算畅快了些,趁势又说,“听说使团之中的护卫武功不俗,改天本宫也想领教领教,谢使臣意下如何?”

      “谢某不通武艺,也不知护卫们武功如何,但想来是比不上殿下勇猛的。若殿下不嫌弃,自然随时都可以来指点一二。”谢砚说着,方才的酒劲似乎上来了,眼神逐渐有些迷离,脸上也泛起了薄红。

      讥诮从大皇子的脸上一闪而过,嘴上却关切道:“谢使臣怎么了,喝醉了吗?”

      谢砚扶了扶额,苦笑道:“北地的酒果然够烈,谢某只饮了一杯,便有些醉了。”

      外殿的众人只看见的内殿的情形,听不清其中的声音,从表情判断里面的氛围一片祥和,也放松地享受起宴会来。

      尤其是使团中的文官,累极又饿极之下,反而更为放纵,不一会儿便喝得醉醺醺,与北魏的官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宣泄起自己在齐朝不受重用的委屈来。

      护卫们却都十分克制,他们肩负着保护众人的职责,虽然皇宫之中很安全,仍不敢松懈。

      其中犹以织玉和栾辙最为稳重,别人或多或少还喝了一点酒,只有他俩滴酒未沾,筷子也没动几下。

      有人过来劝说,也被他们以不会饮酒拒绝。

      两人并排坐着,一样的生人勿进,很快就没有人再愿意靠近他们,他们也乐得清静。

      但织玉心里还想着晋王世子的事情,她看了一眼栾辙,深觉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时机。

      “栾兄武功不凡,不知师从何人?”

      这一路上,因栾辙比她略大一些,她便称呼栾辙为栾兄,而栾辙也和其他人一起叫她玉姑娘,只是平时两人交流很少,这栾兄一词听起来颇为生疏。

      栾辙看向她,眼神警惕。

      她却无所谓地一笑,“只是闲聊而已,栾兄若不愿意说,便不说吧。”

      栾辙犹豫了一下,秀气的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我曾答应过他,不向外人透露。”

      他是谁?织玉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这会儿倒真的起了点儿兴趣,但栾辙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深究,“可以理解,我的师父中,也有不愿意让我提起他的。”

      栾辙眼神一闪,听出其中深意,“你不止一个师父?”

      织玉的笑容显得有些悲伤,“我本就是孤女,吃百家饭长大,这功夫也是这个教一点,那个教一点,幸而能自己串起来,不然只怕会走火入魔。”

      栾辙愣了一下,他无意揭人伤疤,心里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安慰道:“你很厉害,他们也会欣慰的。”

      这干巴巴的安慰将织玉逗笑了,玉容上的悲伤散去,眉眼舒展开来,刻意乔装打扮过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女子的娇柔。

      她还记得,来魏都的路上,曾有一晚宿的驿站旁边是一家青楼,夜晚从青楼前经过,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香气逼人的衣袖,有的站在门口,有的倚在窗边,向他们搔首弄姿,呼唤着他们进去。

      女子柔软的腰肢凝脂般的肌肤在单薄的纱裙下若隐若现,引得其他人频频转头,连织玉都忍不住看了两眼,栾辙却始终目不斜视,步伐坚定地笔直朝前走去,仿佛周围不过是红粉骷髅。

      那时织玉便看出,他是个纯情到稍显木讷的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反倒有一颗古道热心。

      反观另一人,凭借着俊颜收获了最多的如丝媚眼和暗送秋波,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以笑容,引得大胆的女子过来投怀送抱,甚至还能调笑两句将人又哄了回去。

      惹了这么多事,竟还反过来调侃栾辙,问他耳朵怎么这么红。

      思及此,织玉不禁抬头看向内殿之中,谁知正好与谢砚的视线撞上。

      他似乎饮了不少酒,眼神迷离朦胧,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眼角微红,仿佛隔着云雾,轻飘飘地看过来。

      织玉赶紧移开视线,看向殿檐上的雕梁斗拱,脸上有些热。

      看来果然不能在背后议论人,哪怕是心里议论也不能。

      “怎么了?”栾辙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懊恼的样子,疑惑地问。

      “没什么。”织玉抿了抿唇,热意退去,又恢复了油盐不进的样子,“宴会是不是要结束了?”

      纵观太和殿中,许多人已经醉得舌头都捋不直,东倒西歪地坐在位置上,杯盘中只剩了一片狼藉,殿首的魏后已经不胜酒力离席,魏皇也喝红了脸。

      乐声渐小,舞女的步伐也逐渐放缓,直至完全停止,从殿中退下。

      魏皇与谢砚相谈甚欢,见使团众人都醉如烂泥,大手一挥,破格让人准备了几辆马车,送他们回四方馆。

      谢砚也醉的不轻,由栾辙搀扶着上了马车,织玉紧跟其后。

      两人是谢老爷特意找来的护卫,这种时候自然不能离他太远,于是最后变成了谢砚织玉和栾辙三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相顾无言。

      谢砚闭眼靠在窗边,清风从车窗吹进来,吹散了他脸上的薄红。若不是他的手放在马车中央的茶几上,指节分明的手指缓慢而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让人几乎疑心他已经睡着了。

      其他马车有人耍酒疯不愿上去,栾辙去帮忙了,织玉与他相对而坐,背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也很严肃。

      自打离开合水城后,她很少有机会和谢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之中单独相处,那晚的见闻仍旧历历在目,让她不敢不时刻紧绷着神经。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自从大方承认自己喝醉了之后,北魏皇室和官员便没有再拉着他喝酒,织玉看着他长眉下微闭的双眼,知道他并没有喝醉。

      时间被拉长成了一个一个细小的微粒,随着咚咚的敲击声,一下一下跳动着,织玉不自觉地去听那轻柔的,在静谧之中显得无比清晰的声音,忽然间意识到,这是宴会上的曲子。

      不过片刻,栾辙就回来了,站在马车前说:“公子,我身上沾了酒气,就不上来了。”

      谢砚仍旧闭着眼假寐,慵懒的声音响起:“不必在意,我也饮了不少,你上来吧,我有话要问。”

      栾辙依言进入马车,其他马车旁不肯上车的人已经被他强行塞了进去,马车终于出发,车轮滚动的声音盖过了手指敲击桌面的响声。

      他在织玉旁边坐下,对面的谢砚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澄澈,哪有一丝醉酒的样子。

      “听得出来席上弹的是什么曲子吗?”他看着栾辙,突然问道。

      栾辙正襟危坐,毫不犹豫地答道:“是元兴的《笑沙鸥》。元兴乃前朝御史,遭小人构陷贬谪到合水,感慨自己壮志未酬,作《笑沙鸥》抒发壮志豪情。”

      谢砚含笑点头,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又问:“在我面前演奏这首曲子,魏皇是什么心思呢?”

      织玉思绪也随着他的问题去想,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自然也不知道其背后故事,这会儿听栾辙一说,立刻也觉得魏皇不是随便选的这一曲。

      甚至可以说,其心思是一点儿也不遮掩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顾虑,栾辙许久未答,谢砚也不催他,转而问起织玉来:“织玉,你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觉得呢?”

      织玉这回没有掩饰,垂眼想了想,反问道:“公子觉得,魏皇是想拉拢你,还是利用你?”

      谢砚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将问题丢了出来,微微一笑,眼中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或许二者都有。”

      直到马车停在四方馆门口,栾辙依然没有说话,脸色沉重得就像可能会被利用的是他一样。

      一下马车,谢砚又恢复了那副醉酒的情态,由栾辙扶着回了房间,其他人样子更狼狈一些,而扶着他们的护卫也一点都不小心翼翼,大剌剌地拖着人走。

      跟随马车而来的宫侍立在一旁,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走进去,面对醉酒之人的无礼样子也丝毫不介怀,反而细声宽慰。直到使团中人都回了房间休息,他们才又坐上马车回宫复命去了。

      使团众人一夜好梦,而在皇宫之中,临近子时,却还有人难以入眠。

      魏后喝了醒酒汤,一番梳妆打扮,在中宫等了许久,却得到皇帝来的路上偶遇新晋的美人,去了新晋的美人那里的消息,气的将珠钗掼在地上,圆润的珍珠滚落满地。

      二皇子踏进宫门,捡起一粒珍珠,丢进宫女怀中,又有宫女捧上锦帕,他擦拭干净双手,才慢慢说道:“母后何必生气,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的美人,这时嚣张,转眼不就被忘记了。”

      “你说的轻巧。”魏后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完大概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差,又缓和了语气,“你今天表现的不错,本宫早就说了,本宫只有你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

      二皇子不置可否,他并非魏后亲子,生母乃是一个宫女,生产时难产死了,恰逢魏后因劳累而流产,被诊断出难以再有孕,于是魏后瞒住了消息,对魏皇说她愿将二皇子养在膝下,得到了魏皇的怜惜,也博得了贤后的美名。

      这些年他在皇后这里,说不上过得很差,但也算不得多好。皇后看上去温柔贤淑,实则刻薄寡恩,她虽不会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他,却常常对他冷漠尖刻。

      但这件事上皇后的确没有说错,于是他也默默认了,只想解了自己的疑问,“关于谢砚,儿臣有一事不明,望母后能明示。”

      魏后见他态度谦恭,难得自己的气也顺了些,于是屏退众人,只留心腹在殿中,“什么事?”

      “父皇为何对谢砚如此看重?”

      多年在宫中如履薄冰的生活让他太过了解自己的父皇母后,对于一个别国使臣,他们何曾这般上心过。

      又是南齐歌舞,又是相谈甚欢,总不可能真是因为惜才之心吧。

      在他看来,谢砚的确谈吐颇为不俗,但他在南齐不受重用,未曾有何政绩,能力是否配得上他的外在,还是个疑问,如此早释放好感,是否有些鲁莽了?

      魏后一眼就瞧出他的真实想法,不屑地看着他,“你果然还是令我失望,难道你没有听说那个消息吗?”

      二皇子难堪地低下头:“儿臣不知。”

      魏后呵笑了一声,涂着丹蔻的手指勾了勾,召来一个心腹女官,“今天殿中唱歌的那个歌女,想办法将她送到大皇子那儿去。”

      “您还要往皇兄殿中塞人?”二皇子惊讶道。

      魏后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惊讶与不屑,心道果然是宫女生的,上不得台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私底下的动作,这会儿怎么装起兄弟情深了?”

      “儿臣只是担心,若是父皇知道了……”

      “本宫只是制造个机会,收与不收,不还是他自己的事。”

      大皇子好色之事无人不知,魏后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往他殿里塞人,但因为大皇子并未因女色捅出什么篓子,所以众人也不在意。

      “是。”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二皇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即使是现在,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比年幼时好很多,他已然习惯了在她的冷嘲热讽之中低头。

      魏后对他的态度感到满意,继续说起另一件事:“谢砚那边,前些天陛下收到个消息,说是南齐前太子未死,在暗中筹谋什么。”

      “什么?”二皇子猛地抬起头,只需要这一句话,一切都明朗了起来,谢砚曾是前太子一派,受到晋王世子忌惮,若能拉拢他,或许能与前太子搭上线,不论事情是否是真,都能在南齐掀起一阵风浪。

      这件事瞬间占据了他的心神,与其相比,一个歌女实在不足轻重。

      唯一的疑问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他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样,魏后又说:“这件事还没有传开,陛下也是刚得知的消息,你莫要在陛下面前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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