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9、欢喜

　　油炸泥人：问个事。
　　油炸泥人：你和你们球队的中锋沈青木熟吗？
　　MU_：怎么？
　　油炸泥人：你们一中的都这么可怕吗，吃东西还刷题，要不要这么拼啊，哎，你不这样吧，你要是跟我吃饭的时候还刷题，我一定把你的头拧下来！
　　油炸泥人：也不对，他不吃东西。
　　油炸泥人：你知不知道我在少年宫遇到谁了？
　　油炸泥人：你们球队的沈青木。他家的小孩跟我妹妹是同学，现在正在肯德基吃汉堡。
　　油炸泥人：我不是要讲坏话，真的不是坏话，就当我是嫉妒成绩比我好的人还比我努力。
　　油炸泥人：你跟他不熟吧？
　　MU_：不熟。
　　油炸泥人：这个人对他家的小孩也太粗暴了，我妹妹被他吓得走路都要绕着他，完全不敢看他。
　　油炸泥人：长得还凶。我坐他对面，也不敢看他，总觉得会被打。

　　沈青木放下手机，看向彬仔，他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生硬的微笑，拿了张纸巾去擦彬仔的嘴。
　　从一坐上桌贺念就只专注吃她的汉堡，彬仔正愁找不到话跟贺念聊天，沈青木伸过来的这只手让他抓住了希望。

　　“叔叔，”彬仔抬头去看了一眼沈青木，“给我喝一口你的咖啡。”
　　沈青木脸上那一抹笑直接就消了，脱口刚准备教育小孩，又见对面的贺倪从手机里抬起头，咽下教育的话，拿了他那杯冰美式去给彬仔喝。
　　彬仔吸了一小口，就夸张地拍桌告诉贺念：“我刚刚喝了咖啡，一点都不苦，虽然喝起来跟喝中药一样，但是一点都不苦！”
　　“真的吗？不苦吗？好喝吗？”贺念喝了一口自己的果汁，打了个嗝。
　　“其实很苦，但是我不怕苦。”彬仔再次夸张说道。

　　沈青木没忍住，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但接着就听到彬仔以“苦”为中心成功展开了谈话内容，跟贺念聊起了小时候的心酸吃药历程。
　　沈青木的目光转换成了佩服。
　　真出息！
　　现在的小孩都吃什么长的！

　　沈青木就不行。
　　不能说不行。
　　就是怂。
　　除了喝冰咖啡和翻数学公式大全之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冷静消化这一切。

　　网恋对象就在眼前。
　　网恋对象在现实中是你一见再见都钟情的人。
　　但你对现实中的网恋对象有个不太好的第一印象———他似乎和好几个女生关系匪浅。
　　网恋对象对现实中的你似乎也没什么好印象。

　　试图用写阅读理解的方式把这道题过脑了一遍。
　　还是无解。

　　沈青木抬头往餐厅四周看了一圈，然后装作一副很不经意的样子，扫了贺倪一眼。
　　扫了一眼之后，又扫了一眼，见贺倪一直低头在看手机，沈青木的目光就多停留了一会儿。

　　贺倪两只手搭在桌上，捧着手机打字，抬着下巴咬可乐吸管。
　　当他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目光时，人一僵，有点冒冷汗。

　　油炸泥人：我就是在背后讲人坏话了，我承认。
　　油炸泥人：他好像在瞪我，怎么办？
　　油炸泥人：讲了坏话就心虚。
　　油炸泥人：不会以后每个周末都能碰到他吧！
　　油炸泥人：你在忙什么？
　　油炸泥人：我准备跑了，回去再聊。

　　在贺倪这里，先前认错人的尴尬劲儿已经缓过去了，因为认错人就顺手把沈青木拿出来膈应的劲儿还在，加上以貌取人……
　　贺倪也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但他把沈青木跟那天从队友口中听来的狠角色挂上了钩，多待一会儿，就觉得会被打。

　　收了手机，想着赶紧吃完赶紧散，贺倪把自己面前半个汉堡一点薯条全塞着吃，然后转头看贺念。
　　妹妹正聊得起劲，贺倪张了张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不忍心打扰妹妹的聊天，就默默地偷吃着妹妹的儿童套餐，自己的可乐早喝完了，就伸长了脖子想去偷喝贺念的果汁。
　　他还没喝到果汁，沈青木突然放了一杯可乐到他面前。

　　贺倪压根没留意到沈青木什么时候离开过座位，抬眼一看，桌上多了一份全家桶。
　　沈青木拿出大部分吃的堆到彬仔面前的餐盘，口气还是有点僵硬，对彬仔说：“你不是说很饿，多吃点。”

　　彬仔不饿。
　　彬仔的小鸟胃平时吃什么东西都需要三催四请的。
　　但是彬仔一看桌上突然多了那么多吃的，就开心地想着还可以吃很久，还可以和念念在这里待很久，所以也没有去质疑叔叔的话，转头就献宝似的问贺念要不要吃这个想不想吃那个。

　　贺念嘴馋，见什么都馋，只是不敢动，舔舔嘴看看哥哥。
　　贺倪跟妹妹对视上，眼里写着‘你别看我我也不敢动’。

　　倒是沈青木先动了，他站起身拿了盒薯条和鸡块放在贺念的餐盘上，又帮她打开番茄酱。
　　看见贺念往椅背缩的动作，沈青木也很费解，自己有这么吓人吗？坐回椅子的时候一边对贺倪说：“该怎么让你妹妹相信我不会打她？我不打人。”

　　贺倪心虚地笑了笑，跳过回答问题，对贺念说：“跟叔叔说谢谢。”
　　“谢谢叔叔。”贺念恭恭敬敬地说完，伸长小手准备抓鸡块吃，结果一听到沈青木讲话的声音，又马上缩回手。

　　“不客气，”沈青木跟贺念讲话比对着彬仔讲话的态度温和了很多，明显他很努力憋出自然的笑意去面对小朋友，“我叫沈青木，青草的青树木的木，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用喊叔叔的，我跟你哥哥同岁。”

　　贺念点点头，觉得这个叔叔好像没那么可怕了，斗着胆去抓鸡块吃。
　　彬仔插话道：“叔叔你和念念的哥哥同岁吗？你看起来好老。”

　　沈青木的嘴角抽了一下，没理彬仔，他朝贺倪问道：“应该是同岁吧，你是高二？”
　　“对对……”贺倪愣是没反应过来沈青木会一副准备聊天的姿态。
　　沈青木又接着问他：“上周的球赛跟你们球队打得很尽兴，有机会再约一场？”

　　真？要聊天？贺倪心底一沉，豁出去了，大不了打个架，谁还不会打架，“张教练很看好你，肯定欢迎你。”
　　“你篮球打得怎么样？”沈青木一步一步地找话聊，“上次都没有机会跟你打上一局。”
　　“我不会打篮球。替补，就去凑数的。”贺倪一点一点在心里吐槽，这会儿他就在想，我跟你们这些巨人打球我不是找虐吗！

　　沈青木记忆里搜索以前的聊天，也是，连体育课都经常抱怨累的人，之前为什么会以为他会打篮球，也怪不得在球场上连热身都那么不专业。
　　转了个新的话题，沈青木指了指肩膀的位置说：“画的蝈蝈很好看。”

　　贺倪肩上的画得并不完整，晕开的墨迹让线条显得很乱，加上布料皱褶，所以就很惊讶：“你看得出来这是蝈蝈？”

　　论你有个对象把画蝈蝈当记号，衣服脏了洗不掉画个蝈蝈、新发的课本画个蝈蝈、写不出答案的填空格画个蝈蝈、连□□头像都是画在掉皮墙面上的蝈蝈，沈青木差点脱口，我认不出你是你，我也认得出你画的蝈蝈。

　　“画得很像，你很厉害。”沈青木最后开口是这么说的。
　　就跟每次贺倪完成了一幅画，拍了照片去向准对象讨夸奖时听到的一样，贺倪愣了愣，差点脱口说别敷衍我。
　　“谢谢。”贺倪咽了口气，拿出手机发信息。

　　油炸泥人：没跑成。
　　油炸泥人：一直没回信息，你在忙什么？
　　油炸泥人：沈青木突然去买了一堆吃的，你说我带我妹妹先走会不会不礼貌。
　　油炸泥人：唉，关键是我妹妹没出息，没吃完她肯定不甘心走。
　　油炸泥人：不想跟这个沈青木讲话。

　　沈青木看着手机，很想抬头问一句：为什么？
　　但是不行。

　　对面的人不是漂流瓶随便捞起来的网友，对面的人是————就算知道他曾经在女厕门口给女生穿衣服、往看台抛飞吻、懒洋洋、过分招摇、在球场上和一个女生打闹、篮球赛结束后搂着另一个女生离开体育馆、还不待见自己，就算这样，也想努力在他面前留点好印象的人。

　　沈青木放下手机，抬头对贺倪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啊？”贺倪听到沈青木的话，差点把手机给吓掉。

　　没成见，就是老把你认成准对象，所以膈应你，贺倪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这话又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答，不想虚假客套了，所以最后贺倪挺直了腰背，一手搭在桌子，瞪着眼壮着气势说：“是又怎样！”
　　不怎样。
　　就只是让沈青木下决心要裹紧伪装的小马甲。

　　周末，又是在少年宫对街，洋快餐店里的客人基本都是家长带小孩的组合，周围杂闹，嬉笑声覆盖于上。
　　在贺倪明确表达出不待见沈青木之后，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在这种地方沈青木应该不至于打人吧？
　　但他没想到沈青木听完只是轻轻一笑，然后说：“不知道我哪里让你有误会，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要不要这么礼貌？贺倪心虚笑道：“没有没有。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沈青木没接上贺倪转变的态度，而是说： “因为我长得凶，看起来可怕？”
　　贺倪抬眼对上沈青木的脸，赶紧把视线往后挪，“是我以貌取人了，我的错我的错。”

　　贺倪就像是个拦路抢劫结果遇上山大王的小喽啰，刚刚驾着气势分分钟钟想打一架的样子瞬间弱掉。
　　不过，他也是发觉到自己的想法过于幼稚，自己的原因认错了人怎么还能顺带讨厌起对方？
　　反正又不同校，顶多就是个认识的路人，哪来的对一个路人那么多情绪，这么一顺，贺倪就默默的跟沈青木和解了。

　　主要还是怕被打。

　　所以说，主观印象太误事。

　　吃完汉堡离开洋快餐店，等公交车的时候一问居然还是同路，贺倪抬头去看沈青木，突兀问出：“你多高？”
　　“一米九一。”沈青木没有转头去看人，他一直紧盯着公交车过来的方向。

　　一辆公交车停下时，贺倪看见车窗里的两人身影，垫了垫脚，又问：“我记得你们球队的人好像差不多都有你这么高？”
　　“差不多。”沈青木看了眼车窗倒映里的贺倪，公交车开走了之后，就继续盯着马路中央，似乎很着急自己要搭的车为什么还不来。
　　贺倪垫着脚没放下，又说：“吃什么长的啊？”
　　“遗传的。”沈青木说。

　　理顺了自己的态度之后，贺倪就没那么在意沈青木会不会打人凶不凶，甚至还动了心思想从沈青木这里打探打探自己的准对象。

　　殊不知，准对象就在眼前，并且对他那点小心思门儿清。
　　贺倪脚垫累了才放下，声音夹着分明的笑意：“你们球队有个穆皓安还有一个马游你熟吗？”
　　“不熟。”沈青木的声音夹着听不太出来的无奈。
　　“我就问问，这个穆皓安还有这个马游有女朋友……有对象吗？你们在一个球队也许你会知道？”贺倪问完又补充道：“就球赛之后，我有个同学挺注意他们的。”
　　“有。”沈青木毫不犹豫，胡话张嘴就来，“他们都有女朋友，早恋很多年了。”
　　“这样啊……”贺倪之前翻过一中球队的名单，脸没记住，就记了几个跟‘MU’联系得上的名字，看来方向是错了。

　　也没多想，反正下周就期中考，考完就能见面，不差这几天。

　　油炸泥人：我准备回家了。
　　油炸泥人：你今天到底在忙什么？

　　沈青木看了一眼手机，没回，终于等来了公交车他抬脚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还有个彬仔。他是很想早点走的，因为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脱马甲。
　　彬仔和贺念一直在讲悄悄话，上了公交车也要坐一起，所以沈青木和贺倪就坐到了一起。
　　坐得近，贺倪更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型上的瘦小，攀比心燃了起来，不得劲地抬高肩膀，想了想又去问沈青木：“你们球队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壮吗？”
　　“差不多。”沈青木一直低头，就看着两人挨得很近的腿。
　　贺倪问：“你平时一天吃几顿？”

　　“一天多吃几顿只会胖，不会壮。”沈青木话说得漫不经心，眼里原本看着两人挨近的距离，后来逐渐变态化地看向贺倪消瘦又白的脚踝。
　　贺倪不满地发出一声“啧”，说：“长那么壮有什么意思，洗澡多费水。”
　　“你是嫉妒长得比你高的人还比你勤锻炼？”沈青木移开眼睛，抬头看了看贺倪。
　　“那没有，我帅就行，我靠脸。你们靠脸不成才锻炼身材的有什么可嫉妒。”说是这么说，贺倪心里却在计划明天开始要锻炼要长高要长壮。

　　计划着计划着，突然怂包发作，意识到跟沈青木又不熟，开损人玩笑可能真会被打，所以又说了：“也不是，你也挺可以的，打球赛那天我不是拍照了，后来做校报排版照片的时候好几个同学都夸你来着，小伙子长得很健康。”

　　沈青木笑了笑，“但是到最后你们的校报并没出现我们一中的身影。“
　　“哎你还看过我们的校报啊？”贺倪问他。

　　就那校报还是你一张一张拍了照片发给我看的，连你们宣传社那台单反还是我划说明书重点教你怎么使用的，沈青木不想开口讲话，他真忍不住要脱马甲了。

　　“看过，”沈青木说，“做得不错。”
　　被夸的时候又想多得瑟几句，歪过头看见沈青木笑的样子，贺倪到嘴的话就转了个弯：“你笑起来就不凶了，你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沈青木没有再说话也收了笑容，拿出手机劈里啪啦给坐在旁边的人发信息。
　　MU_：下午有事。
　　MU_：晚点给你发几张卷子，英语作业记得写。要复习，这几天少打游戏别熬夜，期中考之前养好精神。
　　MU_：有时间多复习，少在外面玩。

　　贺倪不知道沈青木突然拿出手机发什么，他一直等着沈青木停下手里的事，马上问他：“我就问问，你平时怎么锻炼的？跑步打篮球？有什么轻松一点的锻炼方式吗？”
　　“打太极。”沈青木也确实在会打几招太极。

　　贺倪觉得沈青木是在逗他，皱起眉头，不太满意，他也没好意思追问怎么锻炼能长高长肌肉不耗体力又轻松，只好自己认真在脑袋里筛选。
　　之后一直到到站沈青木都没再讲话。
　　很诡异，居然在跟自己较劲，明明裹着马甲是想挽回一些贺倪对自己的好印象，但是刚刚听见贺倪说长得挺好看，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最先浮出来的念头居然是……淡淡的酸意？
　　主观印象害死人。
　　沈青木只想脱掉马甲，跟这个人翻翻账：你在生活中就这么自来熟？不熟的人你也夸？到底有多少个暧昧对象？

　　贺倪家先到站。沈青木一直看着他下车，看他转身和趴在车窗的彬仔挥手，看他明亮的回眸和朝气的笑脸，看他背着琴包牵着妹妹走进市井烟火气浓厚的菜市场。
　　直到身影消失，直到公交车没入车流，沈青木都没有移开目光。
　　眉眼和嘴角被灌入车厢的微风吹拂，扬起的神采都是欢喜。

　　不由自主的欢喜，是尽管一面质疑他的种种行为，也忍不住对他心动，幼稚而纯粹。

　　昼夜交替在下午五点半点划出一道预告符，夕阳余晖穿梭在交错成网的电线，菜市场的晚高峰已经渐渐沉静下来，鱼摊和肉铺开始在冲水洗门前的地板，菜贩吆喝着收摊价。
　　贺倪夹着妹妹的胳膊抱她去踩地上的水洼，溅出的水花打湿了两个人的鞋子。
　　也不知道高兴的点在哪，每踩一下两个人就‘咯咯’大笑，等他们走出菜市场，那鞋和裤脚已经全湿了。

　　“我们的小公主下课了。”走上老街的廊道，理发店老板娘红姐远远地就跟贺念招呼道。
　　“下课了，我还去吃了汉堡。”贺念专注在脚下走一步冒一下水的鞋子。
　　那头的杂货铺的铁面老板训一句贺倪：“多大的人了还带着妹妹玩水。”
　　贺倪快速越过杂货铺，拿后脑勺说：“我高兴。”

　　等到了家门口，贺倪跟妹妹使眼色，然后直接打横抱起妹妹冲过门店跑上楼，听见倪慧兰在楼下骂他们，两人在二楼一边换鞋一边指着对方说：“妈妈骂的是你。”
　　贺倪换了鞋子就翻出尺子，比划半天给自己量身高。
　　然后一脸不满意地打开电脑搜索长高秘籍，一边回信息。
　　油炸泥人：一出现就催作业！
　　油炸泥人：大好周末全破碎！
　　油炸泥人：横批。
　　油炸泥人：你没人性。
　　MU_：那就不写。
　　油炸泥人：写，我写，马上就写。
　　油炸泥人：哥，你多高？
　　MU_：一米九二。
　　油炸泥人：我还能再长高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