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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海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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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小城经过了一周多的阴雨连绵天,道路两旁叶落一地,枝桠抽绿,风徐徐,阳光和煦。
天气很好,空气很好,但越驶向市中心,熟悉的高楼街景映入眼帘,心情就越忐忑,并无心看故里。
贺倪跟妹妹拉着手,又时不时互相抹一抹手心里的汗。
来接他们的是唐蓓和她的丈夫,在机场一见到贺倪,招呼还没打上,唐蓓先一巴掌往贺倪脑袋上扇了过去。
贺倪连身子都不敢晃,说“对不起”,说“让你失望了”,心情是紧绷着的。
唐蓓应该是有很多怨愤的话,但最后打了贺倪一脑袋,抱着贺念哭了许久,就只说:“回来了就好”。
去了老街。那里翻新了外墙,街道绿化换了新,菜市场还是周末里拍照的人多过买菜的人,很多老店都不在了。
在唐蓓家的百货店吃饭,唐叔念了一顿饭,说他们兄妹俩太偏执,当初要是回来,这边随便一个街坊也不会放着他们不管,绝不会让他们在外面无依无靠这么多年,说到最后不停地叹气。
贺倪也知道很多事现在回头去想,总是能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办法,可在那时那刻,受困于绕不开的负罪感,根本没有能力为自己择一条明确的路。
原本以为再回来会羞愧会彷徨,但真的重新走到这个地方,其实更多的是怀念,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每一道门廊下都留着深刻的回忆。
面对一桌熟悉的家乡菜,和熟悉的念叨声,贺倪油然而生许多感怀,直到唐叔问:“听说你和那个大高个还在谈对象。”
贺倪一口饭差点把自己呛死,茫然地看了一圈所有人。
唐蓓说:“谈着呢,就是大高个把他劝回来的。”
嘴里的食物突然没了味道,僵硬如石块,咬不动咽不下,贺倪半天憋出:“你,你们怎么都知道?”
“看出来的。”贺念淡淡回应,“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以前就知道了。”
贺倪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先道歉还是要先感谢,当初大家都装着不知道,从街坊到妹妹都是,似乎是很用心的保护了他年少感情的自由,仔细想想,心底都会涌上暖意。
但饭吃得还是尴尬。
他和贺念在老街逛了一遍,在以前的家门口站了一段时间,兄妹俩都没有出声,脑袋是空的,可能是回忆太多又或者懊悔太多,便不及斟酌,只剩下呆呆看着。
订了附近的酒店,办完入住后出发去看秀。
贺倪很怕妹妹不能接受现场的环境,一路都在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去,贺念说:“放心吧,我以后是要当模特的,该面对还是要面对。”
贺倪一听这话,到现场,常齐过来接他们的时候,很想拦着不让常齐跟妹妹讲话。
现场人很多,看秀席上不乏脸熟的明星。
很意外的是贺倪贺念的位置被安排在前排,坐下时,看了看周围,贺念说:“家属特权吗?我们坐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家属?”贺倪先是皱眉要纠正,接着想了想点头道,“嗯,家属特权吧。”
这个小众轻奢品牌在氛围渲染上从灯光、音乐到T台设计的格调都十分雅致,国风元素的融合,在主灯熄灭又亮起时仿佛置身于一处山间桃源之中。
沈青木是开场,随着音乐节奏缓缓走进视线里,赤脚走来,衣袂飘飘,儒雅而素静。
出场不过几分钟,留给贺倪很大的震撼。
沈青木染回黑发,头发长了一些,生活里长得凶的大高个,T台上的魅力却有着无限可能,淡漠的柔和的转换起来不会突兀。
贺倪先是直直地看着沈青木,被他的气场吸引,愣了神,在沈青木转身后才收回凝滞去看服饰的设计。
贺倪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电子书里躺了好几本有关服装设计的书,不敢确定有没有机会、能不能做好。
亲眼看过这样的一场秀,心底升出了更浓厚的兴趣是肯定的。
一场秀的时间不长,在沈青木之后,贺倪就全神贯注看服饰,他不懂时尚,只是喜欢鲜明的色彩搭配和流利的线条设计,描述不出喜欢的点,但对他而言是很美的视觉冲击。
模特返场,设计师在最后出来,向人群鞠躬招呼就马上退回后台,轰然的掌声持续很长。
沈青木走在队首,转过T台拐角时目光落在贺倪那儿。
模特不能抢走身上所展示的作品的镜头,淡漠也好柔和也好都不会有太大的的表情,而在返场随着欢呼和掌声,可以稍稍自由绽开,沈青木回首跟贺倪挥手,带着清朗的笑。
贺倪先是被沈青木注视感到错愕,怕太明显了会被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惊讶沈青木能看到自己。
台上台下,声音响动闪光不断,他们在彼此眼中都是那个人群中的聚焦点。
台前魅力四射,幕后是一片繁忙混乱。
中场换装还能维持有条不紊,现在结束了整个后台都是大家松懈下来的嚎叫声,找鞋的找手机的找人卸妆的,各种各种混杂。
沈青木临走时被设计师拉住一起接受采访。
围绕设计主题、设计理念、合作过程的经历,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途沈青木出神地想,他是真的接受了这份工作,以前不能适应的事,现在似乎都在潜移默化的投入了。
“刚刚好像看到那位贺……贺倪先生也在现场?是您的朋友吗?”问题是问向设计师的。
设计师看了一眼沈青木,然后回答:“是我很想认识的朋友。”
问题转向沈青木,他们问沈青木:“之前看到你的工作室官博解释,贺先生是您学生时代的朋友,看来关系应该很好吧,都被您邀请过来看这场秀?”
“关系很好。”沈青木说。
他面色轻松,接着只是笑了笑建议记者不要继续问私人问题,对设计师不太友好。
设计师则意味深长地接说:“私人问题?很私人明白吗。”
采访结束后没能逃掉庆功宴会。常齐说多参加这类活动有利于事业发展,从沈青木入行开始就一直讲一直劝,沈青木都是能逃就逃。
而确实对事业很有帮助,比如今晚这一场宴会下来,常齐帮沈青木口头应下了三个品牌的合作邀约。
沈青木脱身的时候已经很晚,回了家里的电话,急匆匆去贺倪住的酒店。
贺倪打开房间门就往沈青木身上蹦,穿着睡衣敞着衣领,直接又火辣。
进了屋,门还没关上,贺倪蹭了蹭沈青木的身体,说:“你不是进小旅馆就会有反应,今天怎么没有?”
沈青木托着贺倪,关上门,先问贺倪:“念念呢?”
“隔壁。”贺倪吧唧亲了一口沈青木的脸,然后从他身上跳下来,“我妹妹好像懂了点什么,坚持不让我订双床房,说万一你来。”
“你要是订双床房我睡哪?”沈青木脱了外套往里走,看了看丢在床上的电子书,又问他在看什么书。
贺倪跑过去把电子书塞到枕头下,整个人躺倒压在枕头上,反问:“你家不是出去走两条街就到了?”
“所以都说了回我家,”沈青木站在床边看他,“怎么还住酒店?”
“你家里人真的能接受我吗?”贺倪正色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的出现会不会刺激到他们?”
对话都在抛问题,一个躺着一个站着,拉开了距离,面色突然都严谨了起来。
不过没僵持多久,沈青木说:“不会,爷爷奶奶也很想见你,你不要担心这些问题,我肯定会处理好的。”
贺倪伸长了手示意沈青木拉他一把,站起身后抱上沈青木,埋在怀抱里。
贺倪说:“我遇到的人都好温柔,邻居,你,你的家人,都好温柔。”
是发自内心的,很想感谢所遇到的温柔,但讲完大概觉得不要太煽情了,贺倪就着拥抱的姿势亲了一下沈青木脖子,使着故作娇嗔的口气说:“青木叔叔晚上也要温柔一点。”
沈青木清了一声嗓。
贺倪也没有十几岁时候那么没皮没脸,讲完自己先笑场了。
但没能做点温柔的事,等沈青木洗完澡出来,贺倪已经睡着了。
小心抽走贺倪手上的电子书,盖好被子后,紧紧抱着贺倪躺下,没有睡着也没有闭眼,偷得昏黄灯光看他的恋人,好像要揉进眼底才罢休,又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直至贺倪从梦里醒来,他侧躺着,睁开眼就对上了沈青木的目光。
搭在腰上的手臂,贴在额前的气息,都让贺倪反应了许久。
许久,贺倪挪近了身,环搂住沈青木,他说:“我以为我在做梦。”
听见了心跳声,也摸到了体温,贺倪连脚也抬了起来扣在沈青木身上,又说:“我经常做这样的梦。”
醒来发现一切都是梦,你还在我身边。
睁开眼辨认了很久才发现原来真的只是梦。
“我很少梦到你。”沈青木说。
因为不是靠近酒精就是靠安眠药才能进入的睡眠,总是不能睡得沉稳。
贺倪的语气像还在睡梦里,拍着沈青木的后背,喃喃地说:“你还是睡不着吗?我们去沙发吧?”
“不用。”
“那我们聊天吧?要天亮了吗?”贺倪说。
“快天亮了,你再睡一会儿。”沈青木也拍上贺倪的背,试图哄他入睡。
贺倪讲了几句话后,精神来了,接着又说:“你今天在T台上的样子真好看,看别人我都在看衣服,看到你的时候我只想扒你的衣服。”
“你在台下也很好看,我谁都看不清,就看见你了。”沈青木说。
“互吹吗?”贺倪低低地笑,“承让承让。”
“宝贝,”沈青木说,“我看到了,你鼻翼上长了一个痣,以前没有。”
“有吗?”贺倪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问着:“早就有了吧?”
顿了好几秒,贺倪整个人才弹了起来,迅速拍开最大最亮的灯。
突然的光亮让沈青木不适应,眨着眼皮问:“怎么了?”
“你看得到?”贺倪凑上去仔细观察沈青木的眼球,又离远了说:“你再看看我哪里有痣?”
“这里。”沈青木摩挲着贺倪的腰侧说。
“你正经一点!”贺倪说是这么说,但马上关了灯,缩回被窝。
依偎在被窝里,讲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的话,笑着闹着。
天亮以后下楼找了个老摊子吃早餐,打包了妹妹的份回来,贺念没完全睡清醒,看见沈青木还是会被吓一跳。
“总觉得会被你一脚给踩死。”贺念吃着沈青木买的早餐,一边评价他,“昨天走秀的现场挺不错的,别人知道你平时经常吓小孩子吗。”
“你不是小孩子了。”贺倪接说,然后摊着手机问:“彬仔的电话,我接不接?”
贺念拼命摇头拒绝。
电话是接了,但拒绝没用,等他们收拾好下楼,彬仔已经在酒店大堂里等了。
彬仔说什么也要跟出门,硬是挤上车,嚷嚷着“你们去玩不带我”,到了目的地发现是墓园,自己就在那儿局促了好半天。
去了墓园,带来两束在早市里买的花,在爸妈面前,兄妹俩除了一开始的道歉,久久无言。
“我以后一定常来看你们。”
“生活很好,你们放心。”
贺倪刚开口讲了两句话,妹妹已经低头抽泣不止,抱着妹妹的脑袋给她抹眼泪,安慰她不哭,可结果自己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声音哽咽了起来,再讲不了话。
下山时,彬仔搬出他的冷笑话,聒噪了一路。
贺倪当年离开海岛,没有想到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再回来也没有他以为的会很窘迫。
面对很难,可面对了才会发现其实没那么难。
“我想起来,好像,”半道上,沈青木突然说,“当时你说的是分开,不是分手。”
“是不是很逊,我那时候连分手都舍不得讲。”贺倪抬头看他,光线刺眼,就歪着头躲在沈青木的阴影下,又问他:“你还想到了什么”
“想到以后都不会分开的。”
沈青木俯身亲吻,阳光穿透枝桠落在发梢上,闪着金光镶满了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