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50、山丘

　　“老板，这里。”
　　陈怡然站在接机口，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跟沈青木挥了挥手。
　　等沈青木走近时，她刚好挂了电话伸手要去接沈青木的行李箱。

　　沈青木皱着眉看她，移开了手里的行李箱。

　　“我这习惯都没改过来。”伸出的手停在空气中，陈怡然转握成拳撞了一下沈青木的胳膊，跟他说，“新年快乐。”

　　今年海岛的冬天并没有很暖和，一出机场迎面就是阴冷刺骨的风和细雨，上车后，湿气和寒意立刻抖落进车厢内。

　　陈怡然把纸巾盒递给后座的沈青木，仔细打量着他，说：“常哥跟我说你找到贺倪的时候，我机票都买好了。”
　　沈青木不太愿意讲这个话题，偏了重点说：“赔你机票钱。”
　　接着也察觉到自己的态度太冷，又补充说：“新年快乐，麻烦你特地来接我，谢谢。”

　　“不麻烦，是我坚持要来。”但明显沈青木也没有要和多聊几句的样子，陈怡然又说了句，“好吧，我不问了。”
　　摇摇头回过身驱车上路。

　　沉静了半路，沈青木一直都是闭眼在休息，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首耳熟的音乐时，他才睁开眼，看着车载音响听到一曲结束后才开口问：“你工作还顺利吗？”
　　“感谢您的记挂，”陈怡然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你翻一翻自己的行程表，只要合作摄影师里有我的名字，说明我还没凉。”

　　陈怡然在高二那年随着父母突然的工作调动出国了，等她忙碌完新生活的适应期却发现联系不上贺倪，也得知了沈青木车祸的消息。
　　陈怡然在那年的短短几月里，初恋、理想的信念、生活环境都逐一经历突变，重新调整心态在国外安定了下来。

　　再见到沈青木，是在伦敦，陈怡然在摄影工作室实习，跟着老师参加一场品牌秀，那时候偷溜进后台找沈青木，然后得到一个很冷漠的回应：“陈怡然是谁？”

　　几番工作上的碰面沈青木才记起来陈怡然是谁。
　　后来陈怡然给沈青木当了几个月的临时助理，通过常齐的引荐回国发展，从事时尚杂志的摄影工作。

　　“你不会见到贺倪，也问他贺倪是谁吧？”陈怡然看着后视镜里死气沉沉的沈青木，“那真够打击人的。”
　　“我没忘记贺倪是谁。”沈青木说着，尽力不显得很应付地笑了笑。
　　没忘记，却在一开始也没有认出来，一样伤人。

　　陈怡然说：“贺倪现在怎么了？为什么不让去我见他？”
　　沈青木说：“他还没准备好。”
　　行至一段路，陈怡然终于忍不住问出她最好奇的：“你们两个人有什么打算？”

　　沈青木一直在看车外熟悉的街景，脑中闪过一些片段。
　　他没有回答陈怡然的问题，而是想到什么似的问起：“你为什么没有当记者？”

　　“读了一年专业觉得自己没有信心，所以转了第二理想。”陈怡然说着，在等红灯停车时转身看了眼沈青木，“你还有什么没有记起来的吗？”
　　“贺倪妈妈是怎么去世的？”沈青木问。

　　沈青木在那条老街外的菜市场路口下车，走了一遍以前每天都会走过的路，记忆零散却抹不掉当时的心情。
　　刚和贺倪见面时每天的悸动，恋爱时的粘腻，后来……好像每天都在水饺店从别人嘴里听贺倪的状态。

　　从陈怡然那里听到当年贺倪家里发生的事，也许是这段经历太难受，所以到现在一直没有记起来。
　　回到家，一进门就听着他爸和爷爷斗嘴的声音，麻将桌依旧是家里最受宠的，彬仔练了拳击迫不及待要炫技，堂哥过来给他接行李箱，奶奶心疼他人又瘦了，伯父吐槽他哪本杂志上的造型太诡异。
　　年夜饭围满了一大桌子，饭后热热闹闹的在院子里玩烟花棒……
　　太难受的事他忘了，也一直有很多家人在身边，但是贺倪呢？

　　贺倪在将近零点的时候给沈青木发来了短信：【新年快乐】，紧接着又一条【你可以不用回我】和【晾我几个小时，让你报仇回去】。
　　沈青木放下手没有马上回，躺在房间的床上，试着想在最熟悉的地方里挣脱恐惧，但最后还在起了一身冷汗后回到沙发上。

　　他给贺倪回了条【新年快乐】然后把号码里保存的“贺倪”改成了“油炸泥人”。
　　他们从“油炸泥人”这个账号开始认识，聊到彼此熟悉又到互相依赖，再到记忆有一大段空白的这几年里沈青木在这个账号上留了无数的话。

　　沈青木心想，我被你晾了可不止几个小时。
　　但最后回的短信还是先问贺倪晚饭吃了什么。

　　油炸泥人：跟隔壁病床的家属拼桌，他们北方家乡的菜很好吃。
　　沈青木：你有什么想吃的家乡菜吗？
　　油炸泥人：都还好，没有特别想吃的。
　　油炸泥人：王小九要我转达，一定要跟你道个歉。
　　沈青木：他还在那儿？
　　油炸泥人：吃完饭就走了。
　　油炸泥人：他听到你是同龄，下巴都要惊掉了。
　　沈青木：不用再提这件事。
　　油炸泥人：好的。
　　油炸泥人：不过我也是听王小九说才知道，原来你在网上挺火的，有不少粉丝。
　　沈青木：不用再提王小九这个人。
　　油炸泥人：好的。
　　油炸泥人：你们家年夜饭吃了什么？
　　沈青木：你在病房吗？方不方便接电话？
　　油炸泥人：方便的。

　　贺倪捂着手机冲出病房。
　　沈青木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小花圃。

　　电话接通在说了一声“新年快乐”之后就陷进了很长的沉默，没有无话不谈的热烈，但依然会对彼此的声音和气息有所寄托。

　　没有明说，隔着误会，兜兜转转，心意想通。

　　沈青木只在家待个两天，借口临时有工作开溜了。

　　贺倪跟王小九为了拿下外卖站点，几乎是跑单之外的时间都在应酬，找关系谈合同也借了钱，放手一搏只准备在这条路上劈出大道。

　　新年之际，到处都是繁华景象。
　　陈怡然在高中同学聚会重逢了还在坚持篮球事业的方律楷。
　　沈青木提前出现在贺倪家门口。
　　突变太多，意外难控，生活可能千疮百孔，心头刺着难平的遗憾，识得了人生曲折的滋味，最庆幸的不过是越过山丘有人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