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49、保持联系

　　贺倪的手机很破旧，以前用的社交平台、游戏账号在手机被奶奶大姑偷了之后就再没有登过，断网很多年，尝试搜过沈青木的秀和广告，但也仅于此。
　　手机对他来说只是赚钱需要的工具，收到短信习惯性的会略过。

　　沈青木发给贺倪的短信和他这些天的脸一样臭，从第一条【沈青木】开始，偶尔早晨发个【我要过去了】或者【念念吃什么早餐】、【要不要带早餐】，中午很突兀的【你还不回来做饭】，晚上给念念补完课离开他家后会发一些念念学习上的短缺，或者批评一两句今天哪道菜咸了淡了。
　　等贺倪刷开这些了短信，完全忍不住笑，就是让他早几天看到，也完全不敢有什么幻想，顶多以为沈青木真的挺闲。

　　而现在，贺倪正和沈青木搭着同一辆出租车去医院的路上，甚至也可以有什么幻想了。

　　“别笑了。”沈青木坐在一旁被公开处刑，“别看了。”

　　“你真的，闷骚一点没变。”贺倪把他的破手机收回口袋，想继续吐槽的话咽进嘴里，因为转头就看见沈青木闭上眼睛往后靠着。
　　贺倪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脾气变差了也是真的。”

　　沈青木是习惯性的上车就闭眼休息，片刻才想到坐旁边的是贺倪，睁开眼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眼睛很不舒服吗？”贺倪问着，歪头过去。
　　“只是有点干涩。”沈青木躲了一下避开目光，没再多解释。

　　前面的电台切进了一首新的音乐，嘶哑而沧桑的声音唱着“时不我予的哀愁”，贺倪没话找话地说：“歌挺好听的是吧？”

　　其实他也没细听，就是看到沈青木躲开的样子有点不知道怎么接，怕气氛突然凝结。

　　沉默没有僵持很久，沈青木很快就转了话题问念念的身体状态，知道了厌食症的大概，拿出手机说可以帮忙联系其他心理医生。

　　贺倪说：“我妹妹现在是演技越来越好，有时候看她开开心心地吃饭，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一不留神她就躲着给自己催吐。”
　　“经常犯胃病吗？”沈青木问他。
　　贺倪点着头说：“怪我，我总是分不清她是真的开心，还是怕我担心假装的。”
　　“你们是亲兄妹，很像。”沈青木说完，在贺倪要反驳之前先抢先开口，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很难得的，贺倪还能听到沈青木温柔起来的口吻，别说，还真的有被安抚到。

　　贺倪笑着重复了一遍“会好起来的”，接着又说：“但是别打我妹妹的主意了，我妹妹不当模特的，我听说当模特为了保持身材吃得又清淡又少，你看你瘦的。”

　　车内就那么大的空间，两个人离得很近，几个小时前也才以更近的距离交流过，但有些顾虑依旧横贯在他们之间。
　　各怀心思又各有误会，然后不约而同有着默契，想翻过以前，开始调整出更好的面貌来靠近对方。

　　然后他们眉眼舒展，神色焕然，老朋友一样，擦肩走进病房。

　　然后接受常齐和贺念的审视。

　　常齐的眼睛就跟钉在贺倪身上似的，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面对面看到贺倪的，看了半响开口就是：“小初恋真人比……”
　　没让他往下说，被沈青木和贺倪同时发出的咳嗽拦住。

　　沈青木跟常齐说着辛苦了，让他先回去。
　　贺倪绕开去看妹妹的输液瓶，一边开保温盒盛粥一边问妹妹胃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挺好的。”贺念视线在哥哥破了皮的唇端上停了停，倒吸了一口气，猜到了点什么，所以视线又转到沈青木身上。

　　好像回到以前在贺念眼皮子底下局促的场景，沈青木又咳了几声，对贺念说：“常齐说你不愿意换病房？会不会睡不好？”
　　多人间的病房里，还能听到旁边的呼噜声。

　　“我挺好的。”贺念僵着笑，转头看回他哥哥，“你和青木叔叔看起来都很上火，要不要喝点水？”

　　贺倪心虚是心虚，但没觉得妹妹会怀疑到什么，笑了笑问沈青木喝水还是要下楼买饮料，顺着目光还看后头憋笑的常齐。

　　常齐憋得慌，不忘接话：“我去买咖啡？小念念你想喝牛奶？豆浆？”
　　“我喝粥。”贺念端走贺倪准备喂她的那碗粥，“哥哥，你去买咖啡吧，常齐叔叔很困。”

　　常齐一声“我去”还没喊完，贺念就打断了说：“哥哥你去买，哪有让客人跑腿的。”
　　贺倪前脚一走，常齐就放开了笑。

　　沈青木坐到床边的椅子，伸手要接贺念手里的碗，被贺念推开了。贺念单刀直入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沈青木说，“再等等。”

　　“你俩的嘴又肿又破还没有？还等什么？”常齐在旁边插话道。
　　沈青木又咳了起来。

　　贺念也尴尬，对常齐说：“你注意一下我未成年好不好。”喝了两口粥就搁下碗，喃喃道：“我会很认真养病，不会再拖累我。”

　　“不要再有这种想法。”沈青木端起粥喂她，“病肯定要好好养。”

　　贺念皱着眉吃下半碗粥，中途开着茬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哥哥之前自考大学，报了学校成绩也考得很好，只是我生病了他为了照顾我才放弃的，他现在和朋友在计划承包几个片区的外卖站点，不是因为不努力才过得不好，我哥哥是很好的人，他没有变。”
　　“我知道。”沈青木说。

　　他能听得出来贺念想维护哥哥的骄傲，却没法去跟贺念解释清楚，为什么是再等等。

　　贺倪买了饮料回来之后，常齐就缠上他，又是递名片又是讲时尚行业的种种前景，态度堪比传销。
　　顺带着也听常齐讲了一些他不敢问的，沈青木这几年的经历。

　　讲沈青木最高记录是一个月内走六十三场秀；第一年登上时装周就开始业内火了起来；有一次品牌面试因为讲英语很好听差点被推荐去拍电影。

　　“他本来就是要当英语老师的，口语说得好，嗓音也好听。”贺倪说道。
　　常齐说：“对，我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还在北京读外语学院呢。”

　　是他当初的目标。
　　贺倪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问常齐：“他是被你说动了去当模特的？”
　　病房就那么大，沈青木咳了一声，常齐说不清楚就搪塞了过去，转而又开始传销公司的资源，夸念念的潜质和他挑人的眼光。

　　贺倪当然没同意让妹妹被常齐安排走，所以之后贺念住院的这些时日，常齐时不时就跟着过来想洗脑。

　　贺念在医院住将近一周，算一算连除夕也要在医院度过。
　　这些天贺倪跑单的次数减少了很多，沈青木白天会过来，待的时间不长，大多数就是跟贺倪替换个班让他回家去换洗。

　　贺念有时候看着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什么样的发展趋势，看他们现在的相处就仿佛前几天那又肿又破的嘴唇真是上火一样。

　　沈青木是在除夕当天回海岛过年的，走的时候来了一趟医院，刚好碰上正牌王小九也在。
　　刚踏进病房门就听见倪哥长倪哥短的声音，走近了，贺倪和王小九还压着头在看手机。

　　“青木叔叔你来了。”贺念叫了一声提醒。
　　贺倪从床沿上弹了起来，看看沈青木又看王小九，然后对王小九说：“你要不要先回去。”
　　“不是说好我陪你们过年，别想抛下我。”王小九说着，抬眼，再仰头看沈青木，恍然道，“我知道你，那个那个那个上过热搜的，倪哥你还经常买他的杂志，原来是你认识的人？”

　　贺倪挂上勉强的笑容，说不上话。

　　王小九小声问着贺倪怎么会认识名人，一边伸长了手对沈青木说：“叔叔您好，我叫王小九，我是倪哥最好的朋友，您方便合影吗？”

　　沈青木从诸多信息量里抽出了其中一个关键词：“王小九？”
　　接着，王小九还在一头雾水里就被贺倪赶了出去。

　　贺念在旁边煽风点火：“青木叔叔你确实显老。”
　　“不老，多酷。”贺倪说，“王小九是我同事，他名字容易上口，就，他一个人在这边过年，所以……还有那什么杂志都是随便买的。”
　　话一句都接不上，贺倪又尴尬又想笑，把沈青木推坐到椅子上又是倒水又是递切好的水果，最后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喊了声：“叔叔您好。”

　　沈青木本来有很多问号的———他跟你们一起过年？我以为王小九这个名字是你随便塞的？原来是最好的朋友？你最好的朋友叫我叔叔？
　　最后因为贺倪笑得开心，就闷闷的原谅了一切。

　　等笑够了贺倪才问：“你是不是要回去了，今天会不会堵车？”
　　“不堵车。”沈青木转头看贺念，“十点的机票，先过来看看念念。”

　　贺念翻了个白眼。

　　贺倪点了点头说：“那边应该会暖和很多。”
　　沈青木也点了点头重复：“暖和很多。”

　　沈青木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走的时候贺倪送他下楼，临别时互相说了声：“保持联系。”

　　好像只是为了这一声“保持联系”，特地过来这一趟的。
　　沈青木没有告诉贺倪其实他有多买了两张机票，也没有说其实原本是决定不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