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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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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木深夜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沈继业和徐俏在客厅里。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准备上楼,走到楼梯前顿住了脚步,回身去问:“你们在等我?”
“聊聊吧?”徐俏端着沉稳笑意。
沈青木过去坐到沙发上,先道了声歉,他已经很累也疲于跟父母解释,但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每天不着家,在学校连续请假,确实需要道歉。
“找个时间,带他们兄妹来家里吃饭。”沈继业说。
沈青木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握在膝盖上。
徐俏坐近了他,拍了拍沈青木的手说:“我们知道你替他难受,可你现在是不是太耽误自己的生活了?你已经两周没有去上课,丧事办完了,人死不能复生,他也该振作起来的,你自己要有个度。”
沈青木点着头说:“我知道。”
沈继业转着没有点燃的烟,说:“他万一不振作,你也要每天连学都不上,把自己搭进去?”
“你还太年轻,”徐俏说,“自己冷静想一想,两个人的感情和独立的生活是不是应该适当的分清一些?”
沈青木的爸妈是这样的人———不能认可的、想反对的,也尽量在克制,不会因为不赞同就肆意挥洒做为大人的权力去控制他,所以沈青木在这场短短的对话里,只是不停地点头,不停地道歉,却不能忽视爸妈神色里的担忧和不满。
温柔的反对是最难违抗的束缚。
再经过辗转难眠的夜,沈青木依旧没去学校,一早起来直接往老街那边去。
到水饺店的时候,阿婶指着楼上跟沈青木说:“一大早收拾了两个箱子丢垃圾桶里,我看了,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沈青木点了头,接走阿婶盛好的两碗水饺准备离开,阿婶拦着又说:“他们兄妹总这么憋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打他们几下,打疼了,哭一哭没准儿能发泄出来?”
沈青木露出很淡的笑容,还是点头,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他听到阿婶在后面连连叹气说:“一个两个都憋着,按慧兰姐的性子看他们这样子肯定要气疯的。”
憋着,贺倪压抑所有的情绪,逃避面对,不接受现实,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一样,才可以减轻一点负罪感。
贺念小小年纪,想不明白很多事,每天听到哥哥跟她说:你没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她想,是啊,没有错啊,所以没有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对不对,所以要憋着不能哭不能闹,不然妈妈又要骂人了。
街坊们看着他们兄妹,安慰着,小心开解着,但是没用。
一手端着托盘,空出手拿钥匙开门,沈青木一进屋,入眼可见的都是箱子和编织袋,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收拾得空荡。
沈青木把水饺放在茶几上,蹲在贺念旁边问她:“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贺念看了一眼沈青木,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头回去看电视。
贺念的眼底是呆滞的,就连看电视也只像在发呆,没有任何神采。
沈青木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把水饺端到她面前,又把勺子递到她的手上,看着她吃了几口才走开去找贺倪。
他站在贺倪房门口,看了片刻,开口问需不需要帮忙。
贺倪吓了一跳,说没注意到他来了,说话时是带着笑的,虽然笑容很刻意很勉强。
“今天是周末吗?”贺倪问完就接着说:“你不要再来了,去上课吧。”
“阿婶煮了水饺,要不要先去吃点?”沈青木没有回应他的话。
贺倪在整理他的画具,低头把箱子里的墨水染料排了又排,他说:“过会儿去吃。”
沉默半响,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又说:“我办了休学,妹妹也休学了,我打算空出时间先陪陪妹妹,搬家换个小一点的房子,一边准备美展比赛,会比较忙,没时间招呼你,你不用再来了。”
贺倪在自责、在逃避,沈青木可以陪着他,等他慢慢走出来,但沈青木不敢确定的是,自己每天的出现是不是会加重贺倪的自责?是不是会让贺倪更难走出来?
沈青木叫了一声贺倪的名字,走近了,想抱抱他,想跟他说,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贺倪笑了一声。
“我们先分开吧。”贺倪说,“我挺忙的,你也回去认真上课,别再来了。”
沈青木抱上贺倪之前,犹豫了,最后只是很礼仪式的抱了抱贺倪的肩膀,跟他说:“如果这么做你会好受点,我尊重你的想法。”
贺倪没有在沈青木的怀抱里待太久,很快就推开他,笑着说:“我跟妹妹会好好生活的,不用替我们担心。”
沈青木答应了贺倪‘分开’的要求,当然并没有就这么离开贺倪,每天放学了会去一趟老街,有时候带点他们喜欢吃的东西,有时候带彬仔去跟念念玩。
但是沈青木会避着贺倪,大多时候都在楼下跟阿婶打听贺倪这一天做了什么,或者,去帮着给贺倪找适合搬的新房子。
当时沈青木总想着,慢慢来,让贺倪慢慢走出来,他那么乐观开朗的人,时间可以慢慢治愈一切的,却没有想过伤口不能慢慢养,会溃烂的。
四月,海岛迎来郁热不止的气候。
沈青木接到阿婶打来电话,阿婶告诉他,贺倪的奶奶大姑来了。
阿婶说:“本来以为他奶奶和大姑是很刻薄的人,看样子还不错,念念也愿意跟他们亲,所以……倪倪准备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
沈青木顿了顿:“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
“对。”阿婶说,“下午就走,太突然了,我们也才刚知道。你看看要不要中午放学过来送送他们。”
沈青木断掉电话之前都没能给出准确的回复,能去送吗?
他正在去动车站的路上,去邻市参加英语竞赛的集训,徐俏开着车,在一旁问他:“怎么了?”
“没事。”
沈青木心里的声音在说,要去阻止贺倪离开,他不相信贺倪的奶奶和大姑是多好的人,也不愿意贺倪去别的城市。
可耳边接着听到徐俏嘱咐去集训该注意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之后,他失去了做决定的时间,并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每一起意外事件背后连带的都是无数遗憾的发生。
当沈青木看到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冲过来,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扑到徐俏身上的时候,他所有的思绪都在想:贺倪以后真的会好好生活吗?他还会回来吗?
他还愿意回来找我吗?
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