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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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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倪像考拉抱树一样挂在沈青木身上,头埋在沈青木脖颈处,呜咽的声音像猫叫,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笑。
迎面袭来的风雪并没有带来丝毫寒意,沈青木将人抱紧了,另一只手搭在贺倪的后背轻轻拍着,只觉得阳光很好,心也踏实了。
“你喝酒了?”半响,沈青木开口问道。
没有听到贺倪的声音,只是从相拥的姿势里感受到他在点头。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沈青木又问了一句,接着偏过头看见贺倪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贺倪确实流泪了,但也在笑。
是表达不出的情绪。
刚来的那一天睡在门卫大叔的值班室,那夜断断续续的梦让他非常窒息又无助,梦见被厚雪掩埋、呐喊和呼救都没有人听见,醒来时身处陌生之地,几天来又极力扮演虚伪。
直到现在抱着沈青木,贺倪的窒息感才彻底消去。
是感动、幸福,也是挣扎呼救时突然被看见的狂喜。
“真的很远,这几年辛苦了。”沈青木拉了拉贺倪的外套帽子,藏在帽子下亲了一下贺倪的头发。
那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和充满安慰的亲昵,便是贺倪多想再忍一忍,也止不住地哭了出声。
值班室的门“嗞啦”响了一声,飘出屋里的热气和羊肉的膻味儿,门卫大叔站了一会儿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喊道:“我一锅汤都被你放的香菜祸害了,还吃不吃?”
贺倪吸了吸鼻子,喊了声“吃”。
他从沈青木身上跳下来后没好意思抬头,可一低头看见沈青木双脚陷在雪地里就更不好意思了。
“对不住对不住了……”贺倪拍着沈青木大衣上的鞋印和雪,“进去喝碗羊肉汤吧。”
值班室里有两个人当班,沈青木进屋后其中一个大叔拿了副碗筷给他,然后就继续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一张小方桌上,羊蝎子火锅“咕噜咕噜”滚开,大叔自顾自地聊天,也没有特意去招呼,仿佛打着一张“当我们不存在”的牌子。
“闻着有点膻,吃起来不会,羊肉特别鲜,你试试。”贺倪拿了大勺往那碗里盛汤,盛满了一碗之后才起身去脱外套。
贺倪把外套放在门边的行李箱上面,回头问沈青木:“你外套脱吗?”
沈青木只是刚做了个要脱外套的动作,贺倪就过来伸着双手准备接,一边又说:“有暖气的地方是不是很爽!在我们那儿天气一冷,睡觉都想裹着羽绒服。”
“你这几天住在哪里?”沈青木是自己把外套放过去的,也看到了贺倪那个断了轮子的行李箱。
“大姑家,我是早上才出来的。”贺倪说。
几步路而已,贺倪也要跟在沈青木旁边走过去又走过来,落了坐,又紧忙着端起那碗汤给沈青木。
然后巴巴地看着沈青木喝了一口汤,问他味道怎么样,听到沈青木点头说不错,他才问:“你怎么会来?怎么会找到这里?你家里的人知道吗?”
沈青木没有接话,抬手先抹掉贺倪眼角上还留着的泪渍。
旁边的大叔讲话声顿了几秒才又接上。
“你去年的动态发过这边的位置,小县城也只有这一个小区住宅,很好找。”沈青木一边把贺倪位置前的酒杯子移走,“我家里人都知道,是我妈送我到机场的。”
“是,是知道你来找我吗?”贺倪有些忐忑,而他想问的其实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都知道。”沈青木说,“知道我来找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贺倪先小声解释“我刚刚就喝一点暖身子而已”,说完,伸手在沈青木的腿上碰了碰,又问他:“机票是不是很难买?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有点担心你,北京离这里不远。”沈青木说。
屋内温度很高,从室外带进来的寒意很快就蒸发在热气中。
贺倪皮肤很白,热度和酒劲上脸泛的红很明显,眼眶还是湿润着,沈青木垂眸看他时,心跳不由得加快。
沈青木没有过多的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说清楚他的担心。
前几年隔着网线唠叨琐事,彼此充当一个垃圾桶和知心网民,去倾听和适当的开解,但关系越来越不上不下之后,见面了之后,爱意每天渐浓之后,那条网线就变了。
贺倪会隐藏起情绪,而沈青木也不想只当一个倾听的人。
他在吃年夜饭时因为心不在焉被问了几句,当着家人的面说想去找贺倪,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想参与贺倪的生活。
徐俏开车送他去机场的路上,问他,怕不怕走这样一条路。
几次在夜里听到徐俏和沈继业争吵,他很明白徐俏对自己性向的不理解不支持,可面对面提到这个话题,沈青木听到徐俏对他说的是,“不希望自己的小孩为自由受任何委屈,所以家人永远尊重你的选择。”
在机场安检,回头看见独身一人往外走的徐俏,那时候沈青木才发现其实都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矫情劲儿。
因为太自由而茫然,因为性向而仿徨,所以最开始通过网线聊以慰藉,却独独忽略掉,他怕家人对自己失望的时候,家人只怕他受委屈。
其实都是……不识愁而徒生的愁。
但真真切切有着几年的陪伴,他十分确定网线另一端的人早就成了羁绊在心上的人。
沈青木在桌下牵着贺倪的手,不怎么讲话,只在一旁听贺倪跟大叔学方言,又时不时看过来想讨那杯酒喝。
午后,雪停了,他们告别了值班室的大叔。
沈青木提着行李箱先走到路边看了看:“这里是不是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公交?”
贺倪在后面磨蹭,戴上外套帽子觉得丑拉下来又冷,照着窗户反光不停地戴上拉下,根本没有注意到沈青木已经走开。
沈青木返回去把贺倪的外套帽子戴上,拉高了外套链子,又取下自己的围巾,在贺倪的脖子上饶了好几圈足足挡住了半张脸。
“我这样太傻了……”贺倪没来及拯救上自己的形象,手就被沈青木握住。
“你本来准备去哪?”沈青木问了一句,见贺倪还在窗户前照个没完,干脆换成环搂把人强行带走。
贺倪一颗心飘飘然。
太飘了,脚下打滑了好几下,最后就着姿势抱上沈青木的腰,也不去顾及路人会怎么看了,反正包成了粽子谁认识谁。
走到路边,也不知道左右往哪里拐,沈青木又重复了一遍:“你本来准备去哪?”
“啊?”贺倪也不知道自己在飘什么,可能是因为亲密的姿势太有安全感,也可能太开心太喜欢沈青木了,支吾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去开房……”贺倪一旦露出狡黠的笑意,接着就会出现猫狗都嫌的语气,“青木叔叔我们去开房。”
沈青木喉结动了动,搂着人的手突然加重又马上松开,完全脱开贺倪,再次重复,“你本来准备去哪?”
“去小旅馆先住一天呀。”贺倪那一声夸张的“呀”差点咬到围巾,呵呵笑了起来,恢复正常说,“不逗你了,我是后天的机票,在大姑家闲着没事还不自在,所以跟奶奶撒谎说今天的机票回家就出来了。”
沈青木重新搂了回去,问:“往那边走?”
“等等,我搜个地图。”贺倪说着拿起手机开始搜小县城里唯一的一家旅馆。
然后就听到沈青木问他:“你来的第一天不是住过旅馆了?”
贺倪手一顿,抬头心虚地笑了笑说:“其实住小区值班室了,那天太冷我懒得再走。”
沈青木想说,以后不要来了或者以后我陪你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让贺倪继续搜地图。
沈青木之前也跟贺倪提过‘以后不要来’,但以他们的能力确实没有走出死局的办法。
而‘以后我陪你来’之所以讲不出口,是因为他并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任何感激或负担的情感。
小县城的交通工具很少,走路去找旅馆时他们就跟散步踩雪似的慢慢溜达。
半道上时不时团个雪球打起雪仗,又在结冰的河上围观了一会儿当地人的冬捕,
等走到旅馆,两人脸上都快结上冰霜了,冻僵的脸上笑意依旧挡不住。
订了间双人房,本来还没想什么别的,结果在前台登记的时候沈青木被小旅馆的老板打量了好久。
等贺倪拿出身份证后老板才如释重负地说:“哎呦我以为你是小姑娘,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他拐骗小姑娘开房,不是,也不是这个意思,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双人间是吧,给你们打个折。”
办完入住,老板还在继续虚惊:“这年头好多不懂事的小孩跟人赶什么时髦,谈什么网恋,不清不楚拉出来开房,把人睡了还把人压岁钱都卷走了。”
听着老板念了一路网恋有风险的社会时事,沈青木和贺倪想笑又心虚。
进了房间,门一关,贺倪已经涨红了脸,但为了不尴尬着,就指向沈青木开玩笑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想卷走我的压岁钱!”
沈青木看了他一眼,说:“湿了的鞋子先脱掉,别着凉了。”
贺倪三两下脱了外套和鞋子,跟在沈青木后头,看他放行李箱开窗帘检查被套卫生检查暖气片,一边唠叨:“我没冤枉你吧,你长着就是坏人脸,不过那个老板也实在搞笑,我长这么帅我看着像女生吗,等冬天一过我就开始锻炼,肌肉还不好长,到时候我跟你去跑步吧,先订个小目标,什么二头肌胸肌腹肌我三个月全给它整出来……”
跟到了浴室,沈青木把贺倪拦在门外,贺倪才停下来唠叨,做了个‘请便’的动作就转身了。
沈青木把门关上,倚在门前,刚松了口气,结果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一开门,贺倪就探进头来说:“你是不是不舒服?鞋也没脱,外套也不脱,你很冷吗?”
贺倪说着就探进身子,抬手去摸沈青木的额头,又问:“你是不是发烧了?头晕吗?”
“没有,不是发烧,头不晕。”沈青木后退了一步,移开贺倪的手。
“没有不舒服吗?”贺倪又摸上自己的额头,确认道,“你的额头很烫。”
想伸手再去摸一遍沈青木的额头时,却见沈青木很快退开,贺倪察觉到不对劲,愣在原地眨巴眼。
沈青木皮厚又相对黑了一些,脸红看不太出来,他确实脸很烫,但不是发烧。
是心在烧。
“我有反应了,”沈青木看似冷静的外表下,其实是憋着气力在忍耐,“你先出去,不然我可能会对你做出卷走压岁钱之前的事。”
贺倪转不来弯,疑惑着嘀咕“刚刚也没做什么啊”,也不走开,反而眼睛往下瞟又说句“我看看”。
等他话音一落,灵光一闪,反应过来重点应该是‘卷走压岁钱之前的事’,脸瞬间爆红。
“也,也可以……”贺倪咽了咽口水,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你,你这方面的视频教程研究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