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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死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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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1℃的海岛飞行五个多小时到达-8℃的雪城,贺倪下飞机前就把自己包成了粽子,但走到大马路还是哆哆嗦嗦的挪不开脚。
打的到车站辗转又坐了六小时的大巴,再换乘当地的三蹦子,等他到大姑家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老样子,不管怎么赶就是赶不上天黑前到这里。不管提前讲过多少遍,到点就睡的这一家子不会留门也不会接电话。
从行李箱里拖出两袋鱿鱼干去小区门卫的值班室。
今年门卫换人了,大叔听不太懂普通话,比划半天才交流清楚,让贺倪进值班室。
进了门,贺倪蹲到暖气旁,拿出手机在裤腿蹭了很久才成功开机。
“姑丈来接我了,刚吃完宵夜,”贺倪先给倪慧兰打了电话,然后开始编织他的瞎话,“手机冻关机了,路上跟姑丈去了一趟商场所以回来晚了。我不冷,有暖气,是你们南方人体会不到的快乐。妹妹睡了吗?我跟妹妹讲几句话。”
大概是终于摄取到温度,贺倪感到身上的知觉慢慢在恢复,讲着电话开始犯困,肚子也饿。
和倪慧兰结束通话后,他又给沈青木发了信息问他方不方接电话。
信息刚一发送,沈青木电话就打进来了。
在划到接听键之前贺倪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说,他很饿很冷很困,被三蹦子的司机要走了四百块钱又被扔在半路,行李箱的轮子坏了。
“到了吗?”沈青木的声音有些着急。
“到了,对不起,下午手机一直开不了。”贺倪抱着腿蹲着,脸埋在膝盖上,喃喃低语。
接通后听到沈青木的声音,好像见到划亮在手中的火柴,又暖又安心,也觉得没那么委屈了。
所以贺倪的心情转换得很快,没等沈青木继续问下去,他就先说:“今年也一样进不去大姑家,我住在附近的小旅馆,打算等下先吃个泡面。”
沈青木说:“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正经吃过东西,附近没有餐馆吗?”
“外面冷,我懒得出去了,将就一下,明天就有奶奶包的饺子可以吃了。”贺倪说着就行动起来,夹着手机一边打开行李箱翻出一桶泡面。
“你……”沈青木犹豫了片刻,“你真的住在旅馆?有网吗,连个视频?”
“别了吧,视频了我怕你晚上失眠。”光是想着手机另一头沈青木无奈的样子,贺倪就乐得不行,很故意地说,“睡觉前是不是特别特别想我,我不介意你想着我做点什么的。哥,不是,青木叔叔别看片看我吧,等会儿给你发几张我的自拍。”
为什么要把自己和片混为一谈,沈青木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转移说:“旅馆可以叫餐吗?你问看看,不要只吃泡面。”
“好的好的,”贺倪拿着泡面不停点头,乐呵呵的贴近着手机,“青木叔叔你今天去哪了呀?”
“不要再学你妹妹讲话。”沈青木很冷静地报备道,“今天上午和我爸去拜访他的老队友,下午一直在打球。”
“打球啊?篮球还是羽毛球?别下次见面发现你又长高几公分了?哎我有冲动想出去跑两圈,我怎么比你矮还比你懒……”贺倪站起来甩甩腿,还是冷,就又缩了回去。
沈青木笑了几声:“你赶了一天的路程 ,早点休息,回去后我可以带你去打球。”
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贺倪抱着手机开始搜索旅馆,不过都有点距离,看着外面天寒地冻,还是算了。
在值班室打地铺,睡了还算安稳的一夜。
除了一直做梦,梦到自己在这座小县城里被雪掩埋,梦到自己消失在雪地里,他感知得到周围,却没有人能看得见他。
醒来时眼角是湿的,大概是睡地板的缘故,贺倪想了想,居然梦了一晚上自己变成地板?
上楼去找大姑时,那一家子正巧在吃早饭,看到贺倪都是又激动又热络。
“你说你来了也不早点说,好让你姑丈去接你啊。”大姑说着又招呼贺倪一起吃饭。
奶奶牵着贺倪的手进屋,姑丈也在旁边帮他把行李拖进来。
可是……
大姑只是招呼一句,就自顾自吃饭。
奶奶握着贺倪手,说:“你看你又瘦了,我就说不要跟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命硬,骗走你爸爸还克夫,跟着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姑丈则是拧走行李箱进房间,边说:“小贺你还是跟你表哥睡一屋,行李我帮你收拾出来吧。”
屋里还在睡觉的表哥骂骂咧咧了几句,起身看见是贺倪,就阴阳怪气地吐了一句:“呦!财神爷来了。”
贺倪客客气气的跟这些人打交道。
行李箱里放了很多海岛特产,收拾出来放到餐桌上。
当然,最重要的是钱,这一家子最关心的。
“妈妈说平时太忙都没时间亲自过来照顾奶奶和姑姑,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比店租涨得都快,今年贺倪带了十万过来,钱交出去之后,就没人理他了。
贺倪的爸爸从一个清贫如洗的家庭考进名牌大学,在奶奶和大姑的眼里,她们牺牲了许多来供养这个大学生,盼他出人头地盼他衣锦还乡。
而贺倪的爸爸在大学时期爱上了每天去大学城小卖铺送面包的倪慧兰,最后留在海岛,也没有做出什么体面的大事业就因为意外去世。
他没有如奶奶和大姑的期待,所以倪慧兰就成奶奶和大姑怨恨的对象。
但是贺倪知道,爸爸生前一直很努力在弥补自己造成的亏欠。
每年春节都会回来,甚至带上贺倪,试图借用小孩的天真童心来拉进关系。
但不仅没有成效,还养成了毛病,如果过年没有带钱来,他们就会找上倪慧兰,找去面包店闹事。
是一个死结,‘亏欠’的网很大,被伤害的一直都是容易心软的人。
贺倪早就看明白了这家人不过是要钱,可跟他们要银行账号以后直接转账,他们就会说,“你这小孩什么意思啊,这不是那个女人过年给老人家的红包吗,这是她该给的,怎么还银行转账了,她是想随便打发叫花子,连个礼都不想走了吗!”
所以就必须是冰天雪地里走这么一遭。
美曰是孝敬老人家的钱,其实每到年末就会打一通电话说怎么怎么需要用钱了。
虽然不是很痛快,但贺倪到这几年也乐意陪他们演。
一过年来这边住几天,哄着他们高兴,希望他们高兴了就别没事去找倪慧兰。
“奶奶,我可想你包的饺子了。”贺倪很走心的说。
确实想,他都快饿疯了。
不过那一家子已经关上房门数钱去了,贺倪自己拿了碗筷上餐桌吃饭,一边拿手机划拉。
他赶了一天的路,都记蒙了日期,打开手机才想起来今天是除夕了。
沈青木他们家的年夜饭是去外面餐厅吃。家里的大人们在今天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两桌麻将,年夜饭大概算是从麻将桌勉强抽出空来去吃的。
连彬仔都在跟沈青木吐槽:“差点以为年夜饭要在麻将桌上吃了。”
沈青木从手机里抬头,认真对彬仔说:“我以为年夜饭要吃麻将。”
沈青木这边刚上车准备出发去餐厅,贺倪那边发了一堆他自己包的四不像饺子。
油炸泥人:我学得差不多了,等我回去给你们整一锅。
MU_:看起来很不错。
油炸泥人:我吃到枣了!!
油炸泥人:刚刚偷吃了一个饺子结果就吃到枣了!
油炸泥人:把好运送给你。
MU_:谢谢。
油炸泥人:要不要这么敷衍!
沈青木只是想到去年的春节,突然恍惚。
去年他们还没有见面,聊天时多了几分朦胧悸动和幻想,而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可以想得到手机另一头的人在每发一句话时的表情神态。
是真真切切存在生活里的人。悸动还在,幻想也有,又多了许多的担心。
沈青木抬手拍了几张车外的街景发给贺倪,发送信息:明年一起过年吧。
“叔叔,你在跟念念的哥哥发信息吗?”彬仔凑过来趴在沈青木的胳膊上,“能不能打视频电话,我也想跟念念讲几句话。”
沈青木关掉手机屏幕,抬头看了看前座驾驶位上的徐俏,低声说:“不能。”
彬仔抓着沈青木的手,想让他再打开手机,“你给哥哥预订一下,我以后也想跟念念一起过年。”
沈青木脱开手准备去捂彬仔的嘴,还没捂到,彬仔先说:“你刚刚不是给念念的哥哥发信息说明年要跟他一起过年,我也要跟念念一起过年。”
彬仔是被旁边的堂哥拦住话的。副驾驶座的堂嫂探过来打了几下彬仔,教训他看别人手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沈青木倒也不觉得尴尬了,被彬仔这么“公开处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他只怕徐俏听着不顺心,所以一直在看徐俏的反应。
堂哥堂嫂很努力在转移话题,聊起别的事。
徐俏没有加进聊天,却在红灯停下车时,面色不太愉悦地说:“现在的小孩真行,有了对象忘了家,彬仔才这么小不点就想着去别人家过年了。”
“我可以让念念来我家过年。”彬仔说。
堂嫂在一旁笑道:“人家念念理你吗?我可听说念念对你没什么想法的。”
“胡说!”彬仔急了,开始蹬脚,“念念一定对我有想法的!”
几个大人被彬仔的惹笑了,连徐俏也是笑着逗起彬仔。
这大概算是徐俏很不明显的承认了沈青木有对象这件事。
渐渐安下心来的沈青木又给贺倪发了条信息:那边太冷,我们想办法,以后不去了。
贺倪顾不上看手机,又被叫去了厨房。
他越来越发现这一家人已经不屑于跟他演“母慈子孝”的戏码,这一天都快变成他们家的钟点工了,没事就被指使去干活。
干活也行,总比听他们讲倪慧兰坏话强,贺倪这么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