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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取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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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小城不配过一个正经冬天,天气乍寒乍热,摸不准,猜不透。
贺倪的棉裤棉衣从行李箱里整进整出了好几个回合。
最后觉得自己一个热恋中的人应该扛得了冻,就放弃了和棉裤的挣扎,每天那一身打扮往大街小巷一走都要被街坊邻里问一句:你不冷吗?
不冷。
心中有团小火焰。
不过他们也没有因为寒假,或者因为关系进阶一个新的层次就天天腻在一起。
除了一开始还有时间能待图书馆再一起吃个饭,那几天贺倪的小火焰烧得最旺,桌子底下的脚从来没个安生。
沈青木会分场合,该学习的时候就是学习,刻板起来眼里没人类只有作业。
这就好像成了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贺倪就是喜欢看沈青木撩不动的正经样儿,而沈青木喜欢惯着人。
老街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春联是面包店的贺家小子写的,窗花是百货铺的老板半卖半送的。大扫除是一把掸子沿着街一家一家的扫过去,门外的廊道是整齐划一的清洗过去。
贺倪忙着写春联大扫除那几天,沈青木跟全家出发去北京的家,今年因为堂哥堂嫂的假期只有三天,所以一商量决定全家去那边过年。
那天贺倪去机场送行。
怕藏不住不舍的情绪,所以也不敢在人前讲什么话,就只是不断重复“电话联系”。
登机后,奶奶和伯母在念叨他堂哥堂嫂有没有要二胎的计划,念叨着就顺嘴提到念念,再一提就是奶奶突然问沈青木:“你跟念念的哥哥关系很不错吧?我看今天你学校朋友还有小安都没来,就他来了。”
伯母也说:“她哥哥看起来就是跳脱很多的小孩,真没想到木木跟他会聊得来,都成朋友了。”
沈青木看了看身边家人的表情,似乎都拧着不太自在的劲儿,他们好像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愿接受又不敢过多打扰,便只能这样含糊的很随意的提一两句。
沈青木说:“嗯,聊得来,是朋友。”
可是即便猜到了看出来了,他的家人也是笑一笑继续聊天,默契的当作没有讲开就不曾发生一样。
小年一过,老街就沉静了下来,沿街店铺关了大半,回老家的回老家、放年假的放年假。
菜市场却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闹的几天,贺倪连续两天往菜市场跑,他那部刚买没多久的手机塞满了鱼摊菜贩的照片。
照片俗称年味,他拍完就发上动态。
油炸泥人:看看我拍的,构图是不是很赞。
油炸泥人:哎你那边怎么样,今天去哪儿玩了?
油炸泥人:今天有人拿□□买鱼,开什么玩笑,菜市场是用□□的地方吗!老板手里还拿着刀,他脾气一上来我都怕血案直接发生,这大过年的。
MU_:照片跟昨天一样?
油炸泥人:不一样!你瞎吗?
MU_:拍得很好,回去我把相机给你玩。今天家里接待客人,都是爷爷的老朋友还有伯父的学生。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油炸泥人:不方便。
油炸泥人:我家要准备吃饭了,晚一点打,不然我妈又要开始烦人。
MU_: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油炸泥人:早上六点。
油炸泥人:我妈要烦人了,不说了我先吃饭。
MU_:好。
沈青木是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抽空发信息,手机刚一收,堂哥就进来。
“聊聊?”堂哥一进来就关上厨房的门。
“我应该能猜到你要讲什么。”沈青木笑了笑,“我妈已经两天没有跟我讲过话了。”
但是有很多眼神注视。
来北京这几天全家一直都在到处逛,串门或者走一走景点,不管在哪,沈青木只要拿出手机,徐俏的目光也会随之而来。
他也想找合适的时间跟家里人说清楚,可真等到要开口,大家又会找各种话题打断。
堂哥沈青梵拍了拍沈青木的肩膀,却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沈青木先开口问:“很难接受吗?”
“需要时间缓一缓。”堂哥说完又陷入了欲言又止的沉默。
这样的欲言又止沈青木已经见过很多了。
沈继业和爷爷会为了一把钥匙找不到而吵架,徐俏和伯母也常常在麻将桌上斗气,昨天夜里沈青木还听到沈继业和徐俏在争吵,大概是在吵不该对儿子放养让他变这样。
他们都会吵架,可到了沈青木的面前便沉默到近乎冷暴力。
在更久以前,选择学校、考试成绩、业余课程、要出门去哪、是不是早恋……所有所有关于沈青木的事都是‘你有你自由做主的权力’,都是体面的给一个忠告然后不提反对也不表态。
所以沈青木一直很怕让他们失望,但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再努力。
这种互相信任的自由对沈青木而言,从小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
沈青木洗完碗,等他把碗盘都擦干放进消毒柜,堂哥才出声。
堂哥开口:“听说那个小男孩很漂亮?”
沈青木乍一下没明白,皱了皱眉才恍然,不过也回答不上,总感觉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什么猥琐之人。
堂哥又拍了一下沈青木的肩膀说:“咱家都是运动员出来的,爷爷、我爸和你爸,还有我和你嫂嫂大半辈子的生活都守着赛场上,不停的受伤和训练,有时候根本分不清楚责任和热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为了名次奖杯还是因为守着规矩成习惯了。其实挺累的,所以才想啊,多给你们一些自由,你和彬仔就不要再走我们一条路了。”
沈青木说:“你们现在会后悔给的自由太多了?”
“是,”堂哥不可否认,“现在想管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可以请你转告吗?”沈青木顿了顿,“让大家对我放心。”
“放心肯定放心,只是现在需要时间让大家适应,你暂时先不要再提了。”堂哥打量起沈青木,有些犹豫,“你有他的照片吗,那个漂亮小男孩?我妈一直很惋惜那么好看的小男孩将来不讨老婆……当然,也惋惜你。”
“到底多漂亮?”堂哥带着这个好奇心一直到走出厨房了,还在纠缠。
客厅,饭后的麻将局再次安排上,大家一看沈青木出来,不由得停了动作。
等堂哥使了使眼色才又继续搓牌。
漂亮小男孩接到沈青木的电话时已经准备睡觉了。
手机压在耳朵下,声音有些散漫,贺倪打着哈欠说:“我太困了哥,快点夸我吧,刚刚把物理的预习资料看完了。”
“你明天还要早起,困了就赶紧睡吧。”沈青木这个电话打得很不轻松,因为堂哥就在旁边杵着。
贺倪没什么精神地说着很有情绪的话,他说:“你敢挂电话,我明天就调头去北京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哎呦脾气这么大?”堂哥在一边吐槽道。
沈青木赶紧捂紧手机。
因为不肯给照片,他这会儿走哪堂哥就跟到哪,刚刚连堂嫂也加入了阵营,好不容易躲到阳台想早点给贺倪打电话,结果刚一打通,堂哥又出现了。
不过堂哥的心思也很明白,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样。
“你……手机睡前记得充电,明天保持联系。”沈青木退到阳台的角落,讲话也是正儿八经的。
“会的,记得,我不会丢的。”贺倪闭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懒态,声音带着娇嗔,“青木叔叔你想不想我啊。”
沈青木喉结动了动,沉下气只说了声“想”。
“我也想你。”贺倪说,“你好好过年,玩得开心点,多拍几张首都风景回来给我看。”
“拍了很多照片。”沈青木看堂哥走进屋了才放开讲,“贺倪,你去了那边,有事要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撑着知道吗。”
“知道,我都习惯了没什么的,我真的困了。”
“睡吧,手机记得充电。”
“知道知道。”
这一天他们都睡得不太好。
沈青木到半夜还是听到沈继业和徐俏在阳台上争吵。
贺倪辗转为新一年的远行难眠。
贺倪从记事以来就没跟倪慧兰一起过过年。他爸爸的老家在很远很冷的小县城,每年春节他都会和爸爸一起去找奶奶和大姑一家,爸爸去世后,他就一个人去。
第二天一早百货铺老板就把车开过来接贺倪去机场。
路上,唐老板说着:“银行转账多方便,没必要每年都这么折腾还跑一趟吧?那边零下几度的天气,小贺受得住吗?”
“他奶奶在那边,见一见是应该的。”倪慧兰坐在后座,说得很轻松,但脸上不见得放松。
贺倪在副座,从后视镜里看着倪慧兰,边乐呵道:“唐叔,你是不知道我奶奶那边的过冬方式多的是你们体会不到的乐趣。冰钓你知道吗?砸一个窟窿捞鱼,现杀现煮,那鱼汤特鲜,跟我们这边的海鱼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贺倪讲了一路奶奶家多好玩,到了机场跟倪慧兰交待说回头会给妹妹发下雪的视频,挥着手走得特别潇洒。
跟以前的每一年都一样。
但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去奶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