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16、红豆

　　冬至过后没几天就是圣诞节，六中兴起互送小礼物的新潮。

　　在班上，每人上学前都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方放在教室后的置物架，给老师的礼物堆在讲台上，放学了、下课了要走的人随手取一个，礼物都不贵，玩的只是神秘和乐趣。
　　贺倪准备了文具四件套当礼物，然后抽到的礼物是手套。

　　在家里，给妹妹送了一大堆粉粉嫩嫩的发饰。
　　倪慧兰和贺倪的画画老师都临近生日，所以礼物特别挑选了一番，送了老师一对镶铜镇尺，给倪慧兰买了一条项链。

　　项链是跟沈清木一起去买的，圣诞那天两人利用午休时间在商场碰面。
　　平时见面的场景似乎定了型，周末在少年宫和汉堡店，读书日不是早晨的老街就是放学后的一中公交站，这还是难得在别的地方见面，不用带娃还不用背单词。
　　……单词还是背了。

　　进商场时沈青木看见到处彩灯绿树黄铃铛，又跟着念了一句路过的英文贴窗，然后很自信地提醒贺倪：“圣诞节快到了。”
　　“哥……”贺倪哼笑一声，“今天就是！圣诞节！”
　　“这么快？”沈青木难以置信地看一眼手机日历，“我以为圣诞节是28号。”

　　“你要不要这么土。”贺倪嫌弃了一句，先一步蹦出扶梯，走到指示牌前看一了圈后，在沈青木走过来的时候，对他说：“吃这个茶餐厅，我想吃猪扒咖哩饭。”
　　沈青木点头说好，接着去茶餐厅拿排队号。贺倪已经开始碎碎念说为什么周三也有这么多人，沈青木却突然说：“不是土，以前没有记这些节日的必要，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什么？”贺倪反应了一下。

　　沈青木接着又说：“你只是记得日子，你会背圣诞节快乐的英文单词？”
　　“要不要好胜心这么重！”贺倪嫌弃地瞥了沈青木一眼，但是一看到沈青木正儿八经的脸，他就马上软了态度求饶，“千万别再叫我背单词了，你不土，一点都不土。”

　　沈青木奇怪的好胜心来源于他给贺倪准备过一个初见礼物，不过几番乌龙之后礼物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送，本来打算借着圣诞节送出去，结果记错了日子。
　　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土，拿完排队号在去找首饰店的半道，沈青木还是非常正式、非常认真、发音非常标准地跟贺倪说：“I just wanted to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沈青木声线偏厚重，讲英文很好听。

　　穿着内增高球鞋的贺倪，耳朵靠近沈青木的嘴巴，声音绕进耳边的时候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身心瞬间酥麻的那种。
　　但是贺倪很破坏沈青木认真的模样，憋着笑说：“怎么办，我听明白了，忍不住要背单词，你再讲一遍，我能背出来的。”

　　“三楼和一楼都有首饰店你要去哪家？”沈青木没有接他的话。
　　就近去了三楼那家，贺倪也没有挑选女士项链的审美，只能愣愣地听着店员介绍和推荐，最后在两条价格能接受但款式很不同的项链里犹豫了，想问问沈青木的意见才发现人根本没有站在旁边。

　　“哥，”贺倪把两条项链的小心摊在手掌里，叫了一声在另一处柜台的沈青木，“哪条好看。”
　　沈青木也不可能会有挑选项链的审美，只是按自己对贺倪妈妈的印象，选了那条相对低调一些的。
　　结账的时候一旁的店员慈爱又欣慰地感慨道：“妈妈真幸福，有这么帅气的儿子还这么贴心。”

　　“你们是兄弟吗？”店员又问。
　　贺倪瞪圆了眼睛看那个店员姐姐：“不是。我们长得不像兄弟吧？”
　　“不像。”店员指了指两个人的校服，“我看你们都不是一个学校的，也不是同学吧，关系看起来真好。”

　　贺倪不由得朝已经走到门外的沈青木看了一眼，跟店员道了谢就追了上去。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比同学、网友、朋友、兄弟还要再好一点，再多一点遐想和欲望的关系，贺倪是这么想的。

　　开歪窍比较猛的沈青木呢，他想到了一辈子。
　　刚刚在首饰店闲逛到放置戒指的柜台，大概是自己年纪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戒指的时候会油然而生一些仪式般的幻想，所以那会儿听到贺倪叫他，他抬头走向贺倪的那一小段距离，他想到了一辈子。

　　想到一辈子都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

　　这是沈青木第一次对未来产生的幻想。
　　他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成绩很好，作息很自律，家人从来不去限制过他的任何自由，也因此，生活陷入迷茫甚至乏味的模式。
　　在沈青木眼里，贺倪是在这条生活模式里开出的一朵绚丽的花。

　　茶餐厅的人很多，等了很久的餐，期间，沈青木收到了他的花送来的花。

　　“新年礼物。我的画现在还不值钱，你多放几年看看，没准儿能卖出好价钱。”贺倪从书包拿出的一个画筒，递给沈青木的时候又补充，“但你要是敢卖了，我一定把你的头拧下来。”
　　沈青木没有直接打开看，怕这里人多汤汤水水也多会碰坏了画，把画筒小心地放在腿上，说了谢谢，又说：“我明天给你带礼物。”
　　“不用回礼，你要不要这么好胜心啊！”贺倪说着笑开了脸，嘴上说不用是真的觉得不用，但心里是期待。
　　“不是好胜，”沈青木没有解释他的礼物已经准备很久了，只是说，“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
　　店员过了上餐，贺倪低声一句“又敷衍”就专注埋头进餐食里，吃得神采奕奕。

　　工作日的商场非常热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往外一看都能瞧见这个楼层每家餐厅都有排队的人马。
　　大概是大家都一样喜欢蹭一些圣诞节的节日光环，所以碰到熟人的概率也就高了。

　　贺倪正把自己套餐里的溏心蛋往沈青木碗里夹，又顺手夹了几片牛肉过来，‘咯咯’笑着的时候就听到敲玻璃的声音。
　　是方律楷和陈怡然。

　　贺倪还算镇定，指着大门示意他们要不要进来。
　　方律楷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手在贺倪和沈青木身上来回指，隔着玻璃都能听到他半天‘你们你们’不出其它话来，然后就被陈怡然拖走了。

　　他们没走远，贺倪的手机就响了，是陈怡然打来的。

　　“你们？在谈判？”陈怡然的语气似乎是直接否定了自己的疑问。
　　“在吃饭啊。”贺倪说，“你们不是要去步行街，怎么来这边了？吃了吗？”

　　陈怡然直接略过问题，开门见山道：“你和那个中锋关系似乎不一般？”
　　方律楷在一旁吼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没有，回去再说，快来不及上学了我要先吃饭。”贺倪三言两语讲完挂了电话，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让他过多解释和慢慢吃饭的。

　　贺倪挂了电话之后，就听见沈青木问： “那位就是陈怡然。”
　　贺倪点头。

　　沈青木和贺倪开窍的进度和角度不同，所以难免有些事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很显然，沈青木早早就把陈怡然放在一级戒备里，这会儿那碗牛肉饭吃得也很不是滋味。

　　而贺倪想的事比较难以开口。
　　所以各怀心思的，一直到离开商场，在天桥阶梯下准备分开去不同方向打车的时候，贺倪走上了几步台阶又慌慌张张喊了一声“哥”，跑回到沈青木面前。
　　“你会介意被别人知道吗？”贺倪说得很小心，又很认真地抬头望着沈青木，生怕错过他的任何神色。

　　贺倪没有把‘介意什么’讲得很清楚，但能被沈青木默契的接收到，像在打哑谜一样，沈青木反问他：“你想告诉你的朋友？”
　　贺倪犹豫着点头。

　　“我不介意。你能把我考虑在内，是我的荣幸。”沈青木说得官方，一说完，贺倪踢了他一脚就跑了。
　　什么醋劲什么戒备，沈青木发现其实全是因为自己太在意。
　　他在打车回学校的路上打开了画筒，画筒里是一幅装裱过的画。

　　是幅春意盎然的工笔画，花枝节节挺立，绿叶似羽状，粉白花朵秀丽柔美，红色果实傲然醒目，蝴蝶绕在枝上起舞，右上角行书题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题字下盖上了篆体的“贺倪”印章。
　　宣纸上的每一笔线条每一道色彩，收进眼底，就如春风迎面吹拂。

　　车外川流不息，车内循环着圣诞节奏，沈青木小心翼翼把画收好握在手里，又珍重的放在心上。
　　他遇到的是贺倪，在曾经为性向彷徨的时候遇到的是贺倪，生动又可爱的人，所以他明白自己的‘太在意’其实很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