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不不吃土豆

14、十八岁

　　期中考分数出来了，沈青木冲到年级排名第二，物理拿了满分。
　　不过学霸之间……至少他周围这些同学对排名的态度都比较淡薄，比起排名更在意的是“大题怎么解”。

　　周五这天的晚自习沈青木被留在办公室，因为他拒绝了数学竞赛名额，就像之前拒绝当班干部拒绝进学生会拒绝省队试训一样，理由都是不感兴趣。
　　“我不能因为你长得高就认定你脾性傲气，”隔壁班主任他的物理老师老王，揉着脖子喝了口水，“去，自己搬把椅子坐。”

　　沈青木露出颇为勉强的笑：“您说的我都听进去了，要不先放我回去，还有两张卷子没写。”
　　老王瞥了他一眼，起身去搬椅子。
　　“别别别，我来就行。”沈青木赶忙抢着搬过椅子。
　　坐下后，双手搭在膝盖上，温温顺顺的。

　　今天老王的谈话主题很明确————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老王叹了今晚第八百个气之后，又说：“竞赛、自主招生、篮球试训，你都无所谓都不感兴趣，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随随便便拒绝掉的可能都是未来的人生机遇？我认为你的态度有问题，不是不对，是有问题，你太过于放任自我。你就是凭着自己成绩好，有一对开明的父母，没什么能左右你的，然后为所欲为！”

　　沈青木认真听话，不停点头，他是真的认为老师说的都对，所以没有反驳，但是态度太配合，就显得很敷衍。
　　老王桌子一拍：“你就是脾性傲气。”

　　“我朋友说我是刻板的书呆子。”沈青木觉得自己再不讲几句话，可能会被老王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只会死读书。”
　　老王鼻子出了一声气：“能死读书，为什么不能去竞赛，竞赛的卷子不够你写？”。
　　沈青木说了今晚第八百遍的：“因为不感兴趣。”

　　“你……”老王喝了口水，转换态度，耐心又问：“那你说看看，你对自己有什么规划？你不是很有主见，很看重自己的内心选择！”
　　“您指的是将来的规划？还是眼前的打算？”沈青木问他。
　　“将来？”老王好奇地打量沈青木，“说看看，你有什么将来的规划？”
　　“没有。我才十八岁，才高中，应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以现在的学业为重。”沈青木规规矩矩的回答。

　　老王闷着气没处使，挥手想赶人走，结果听见沈青木反问了一句“您不问问我眼前的打算”，老王表情好看了些，欣慰问道：“说看看，什么打算？”

　　虽然长得不是乖巧脸，但是沈青木面带微笑，语气真诚，身板挺直，坐姿端正，十足好学生模样。
　　然后他开口说的是：“眼前的规划是追求一个朋友，您是过来人，您有什么好注意吗？”

　　办公室的另一位老师差点笑出声。
　　老王说：“好主意没有，我会把这事告知你的班主任和家长。”
　　“所以说，您一晚上都以过来人的身份对我进行劝导，其实您已经忘了您在这个阶段的想法和经历，用多活了几十年的眼界来要求我们就太严格了，也刻板，比我还刻板。”沈青木还是惯用的按阅读理解的方式来整理思路并回答，他很认真。

　　但老王很无奈，一口鲜血即将喷出。

　　沈青木停顿了片刻，见老师没有讲话，他才继续说：“以我的成绩，如果稳固好，将来选择大学的空间不会小。可能在您眼里，我现在这也不做那也不感兴趣是目光狭隘、规划短浅，但是，我的十八岁是用来体验和感受青春，不是早早成为未来的镣铐。”
　　“真行！偷懒都有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老王又喝了口水，保温瓶拿在手上转圈，他本来的目的也只想劝人去参加竞赛，没成想劝到最后还反被说教。
　　“去吧去吧。”老王挥手赶人。

　　沈青木立马起身，把椅子搬回原位，走到门前又折回来说： “当然，您一晚上说的话都对，我都听进去了，记住了，过几年会翻出来好好反省的。”
　　出去没走远就听见办公室里另一位老师止不住的笑声。

　　沈青木是跑回教室的，椅子没坐稳就开始翻卷子写作业，一边把手机摊在桌面上，写题时一直注意着时间。
　　赶在下课铃响的前两分钟写完作业，检查了一遍后收进书包，铃声一响立马飞奔出教室。

　　教室里的刘行伸长的手顿在空气里，话卡在嘴巴还没讲出口，沈青木已经不见了。
　　“我沈老弟呢？”刘行问了问前后桌的同学。
　　同学说：“有急事吧，没见过他这么赶的。”
　　简超过来的时候也重复一句：“我沈老弟呢？”

　　出了教学楼碰到穆皓安，穆皓安也是疑惑：“青木呢？”
　　三人同行，在校门口看见了那一抹来自六中的红，才恍然：情敌约架！

　　沈青木一出校门就开始张望，没有事先联系，但就好像是约好的。沈青木改变晨跑路线，晚自习下课能见到立在一中深蓝校服里的红色校服。

　　贺倪今天没有在公交这傻傻干等了，跑到对面的烤红薯摊取暖。
　　入冬节奏还在忽冷忽热，挑战当地人的耐心，夜间的风却一天比一天凉。

　　贺倪捧着红薯在那儿啃，对面校门一开他就盯着，不过校门一开，乌压压一片长一样的圆寸脑袋和深蓝校服，实在盯不到人，最后是走到斑马线前才看到另一头的沈青木。

　　绿灯一亮，人群如山海，都是穿着一致的服装，沈青木在人群中挥手示意‘我过去’。
　　他走过来的时候，贺倪就在想，这么一个干净清朗的帅大个儿丢哪都显眼啊，太显眼了！
　　等沈青木走近了，贺倪就把手里另一个番薯给他，然后说：“你这身高，校服要多交钱吧？”

　　“没有。就是换得勤，三个月前的现在就不能穿了。”
　　“啧啧，太浪费社会资源！”

　　他们退了几步走到路边垃圾桶旁边，一边撕番薯皮一边啃。
　　对面蜂拥的校门口、一辆一辆过去的拥挤公交车、来来往往的车辆，对比之下，垃圾桶旁边啃番薯的这两个人竟就圈出了一席岁月静好的天地。

　　“幸亏我没考进你们学校，男生都要剃光头的，也太可怕了……”贺倪说着，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刘海。
　　“一中的分数线对你来说有点压力……”沈青木说到一半又见贺倪黑脸，及时收住，“六中很好，六中的体育馆是全市中学里规模最大的。”

　　沈青木说着，伸长脚，挪近了贺倪的脚边，低头看了一眼，示意：你要踢就就踢。
　　贺倪把剩了一口番薯塞进嘴里，丢掉纸袋，拍了拍手，也没跟他客气，抬脚就踢上去。
　　“讲话注意点知道吗！”贺倪语气很凶，下脚不重，踢完就俯身下去拍拍沈青木裤子上的鞋印。

　　沈青木本来是要阻止，但是一低头视线顺着贺倪的后颈飘到他的耳垂，僵了几秒，便直愣愣地看着白皙细嫩的耳后皮肤渐渐离近，目光滑过他的下巴和酒窝。
　　贺倪抬起身看见表情很冷淡的沈青木，顿了一下，问：“你不是生气了吧，踢你一脚是给你一个警醒知道吗，就你讲话这么直早晚要被打的知道吗。”

　　沈青木还没来得及回神，手机响了，刘行打来的，一接通对方就很着急：“怎么回事？他还找到这里来了，要不要叫学校警卫，你别动手，你一动手就理亏了你知道吗！”
　　沈青木看了看来电页面又转头看对街校门口的朋友：“你确定你不是打错电话了？”

　　刘行看见沈青木转头过来，就招了招手，一旁的简超也比划着学校传达室，但是动作随着贺倪也转头过来而停下。
　　看到贺倪面带笑意，刘行才问：“他刚刚不是踹你了，你们不是要打起来了？”

　　沈青木纳闷了，刚才那一脚怎么就让朋友么着急了？怎么就像打起来了？
　　明明就是……调情。
　　沈青木干咳一声，清了清嗓说：“不是，我和他聊会儿天，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

　　他讲完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贺倪的脸，沈青木又愣了。
　　“怎么了？”贺倪看得出来沈青木表情不太对劲。
　　“在反思晚自习的时候老师说的话。”沈青木笑了笑，恢复神色，“我是不是真的太为所欲为了。”
　　“不了吧，您一中年级排第二了，这都要反思，我们六中一池子的咸鱼老脸没地方放了！”贺倪说完才觉得自己重点不对，又问他，“老师怎么还这么说你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是正常谈话，老师希望我对自己多一些规划，不要太放任应该制定清楚未来方向，”对面公交站的人少了很多，沈青木说着话，跟贺倪一起往斑马线那边走过去，“就算暂时没有方向，也应该抓住机会，比如去参加竞赛拿到自主招生的机，会或者多参加课外活动为自己找到更多的兴趣爱好。”

　　等在红灯前，贺倪说：“有些人活到六十岁都理不清楚人生方向呢，不也是能吃能睡活得乐呵呵的。”
　　绿灯一亮，贺倪往台阶下一蹦，轻盈地蹦在前头，沈青木的模样则有些深沉。
　　也不是故意要装酷扮深沉，甚至没想聊什么人生方向，他反思的是想法上的为所欲为。
　　躁动的十八岁禁不起撩拨，喜欢的人是引火器，多看一眼，眼睛好像能起火，燃了全身。

　　贺倪先跑过斑马线回头等沈青木走近了，又对他说：“我妹妹每天早上都要抱怨当小孩要上学很辛苦，我都不忍心告诉她当大人的辛苦她想象不到。当人都辛苦，我要当一辈子的咸鱼。”
　　“不被棉裤左右的咸鱼。”沈青木看了一眼贺倪的脚说。
　　“我今天没穿了。”贺倪挡了挡沈青木的视线，“你没有想过将来学什么专业吗？”

　　“没有，”沈青木说，“当咸鱼吧。”
　　“出息，”贺倪给他竖起大拇指，“以后互相关照关照。”

　　走到站台坐到长椅上突然静了一小会儿，贺倪才说：“过了高二就要开始准备美术联考、校考，还有高考，时间啊，慢一点吧！”
　　沈青木看了看他，跟着笑，也跟着说：“那就慢一点。”

　　“该来的还是会来。”贺倪接话的时候转过头，看着沈青木，很奇怪的是，之前看他只觉得这人长得凶而现在凶的形象突然转变成可爱，多可爱啊，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憨憨的。
　　站台广告牌循环播放不同的广告，四周陷在流光溢彩里，车辆驶过带起的风吹散弥漫在空气的暧昧，两个因为对望太久燃了小火苗的人各自撇开脸，笑了笑。

　　笑了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