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张小闲

2、第二章

　　二
　　连叶下飞机的时候，被猛然而至的阳光晒得一阵头晕。离开家乡十七年，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天还是那个天，秋天还是这样干燥这样热，什么都没有变。变得只是自己，早已习惯了Y国湿润温和的气候，反而不再习惯这个家乡。
　　十七年前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明明早已入秋，却比夏天还要来的热。简单的行李，两个人。只是现在回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更加简单的行李。当初和自己一起去Y国的助理林夕，已经结婚了，并有了两个孩子，留在英国定居工作，并取得了英国国籍。所以连叶只给林夕发了mail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来接机的不是任家的人，而是B市B大附属医院的人。连叶没有告诉任家祺自己今天回B市，但连叶相信任家祺肯定是知道的。
　　连叶在Y国学了临床医学。能忍耐能吃苦，坚强，能忍受寂寞的性格给他的医学生生活带来了很多好处。以非常优异的成绩硕士毕业，考到执业医师证。后经老师举荐，跟着Y国知名的临床学carl教授，在Y国工作了三年，获得了非常丰富的临床经验。连叶淡然处世认真吃苦的性格让他深得carl教授的喜爱，不仅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于他，更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英俊的中国小子，连叶多番婉拒，表示自己想要在年轻的时候多学些东西，还未考虑过婚姻，才打消carl教授的念头，却让carl教授对这个年轻人更加另眼相待。
　　连叶早有资格拿到Y国国籍，正在事业一片大好的时候，他却向医院递了辞呈，并向带着自己的carl教授表明自己想要回国发展。即使carl教授从来没有去过C国，却很清楚的知道在C国医疗还稍欠发达，而医生的发展空间很小，并且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连叶此时回去，如果没有好的契机，也许就会被埋没一辈子。carl教授多次劝解连叶，连叶却坚持要回去，carl教授虽然对这个爱徒不舍，但最后还是放了连叶回国，只因为这个年轻人红着眼睛说了一句话，“我想念我的家乡了”。的确，身在异国他乡，又有哪一个不想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呢？虽然连叶要回国，carl教授却向连叶打开了大门，承诺若是连叶再回英国，定给他大展宏图的空间。
　　B大附属医院（后称B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医院，其心外科在国际上也非常有名。连叶向B院投递了简历，附上工作证明和大学导师以及卡尔教授的推荐信。由于连叶读研的时候在《SCI》上发表过论文，获得多方的好评，因此在医学界年轻医师里面也算小有名气。C国的医生资源十分欠缺，而连叶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B院很快回复录取连叶，具体事宜回国后详议。

　　【接连叶 B大附属医院】
　　连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白净高挑的男人觉着牌子，便朝那人招了招手，快步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连叶。”
　　“陆谦，”陆谦和连叶简单握手，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便转身往停车场走，“车停的有点远，连先生要跟我走一段路。”
　　被下午茶捕获的Y国连叶无奈的摸摸鼻子，这人真是急性子。不待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B市的变化很大，变得很繁荣。人多，车多，高楼多，名牌多。多的像是假的一样。明明本该是一座透着中国味的城市，却打扮的像个外国的妓女一样。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年，而如今给连叶的却只有疏离之感。

　　十七年间，连叶没有一次回国。这十七年在异国他乡的艰辛孤独，只有自己知道。语言不通，孤独，害怕。刚到Y国，变化多端的天气让连叶吃足了苦头，连生了几场大病，瘦了一大圈；又加上水土不服，林夕不会做菜，初到Y国基本每天都是吃外卖披萨，偶尔林夕带着连叶出去，也是那些半生不熟的牛肉和其他一些味道奇葩的食物任。任老爷子说事让林夕来照顾林夕，但又谁都知道，林夕是来学金融的，顺带还要帮着大少在Y国的生意，照顾林夕不过是让外人觉得任家对这个孩子还是关心的。读书工作本来就让林夕无心照顾连叶，有时候甚至忙到无力关心连叶有没有吃饭，回来之后也是经常倒头就睡，和连叶的接触少之又少。连叶虽然沉浸在离开任家祺的悲伤中，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学习英语，适应这个国家。这种悲痛是他的动力，是一股催化剂，逼着他去学习，去吃那些带血的肉，去和那些与自己留着完全不一样的血的人交流。哽咽着背单词背到很晚，害怕但又坚持和各式各样的人去交流来加强自己的英语，是常有的事。
　　等到上学后，情况总算是好了一些。连叶肯吃苦，又聪明，虽然英语底子差，但因为比别人要努力很多倍，也一直是班里拿A的优等生。
　　不过后来林夕结婚了，任老爷把在英国的这处居所送给了林夕。连叶此时刚考上大学，便主动要求搬出去住，在学校附近租了30平米的房间，兼职了好几份工作，虽然有奖学金，依然活得很辛苦。林夕多次让连叶回去，连叶只是婉言拒绝，告诉他自己也该学着自力更生。林夕便不再强求，在任家每月打给连叶的钱的基础上，自己又多给连叶一份钱。然而和任家祺给的钱一样，连叶上大学后再也没有动分毫，全靠着自己来满足学习和生活的需要。
　　任家祺每星期都会打电话过来。刚到Y国的时候，连叶心中虽有怨怼，接到任家祺的电话还是满心欢喜，还会向着任家祺撒娇，向他诉苦自己在这边的不习惯。然而渐渐地，听着大洋彼岸那个人的声音，连叶只剩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又该怎么说。再后来连叶医学生课业繁忙，又忙着打工赚钱，大部分时间都借不到任家祺打来的电话，与任家祺更是疏远。
　　连叶对于任家的情感很复杂，很微妙。又爱又恨。因为任家的驱逐，自己现在才得以受到高等教育，才有机会在医疗这么发达的国家学习工作。但是任家却又仅仅因为“血统”这二字，认为一个妓女毁了自家的面子，就割舍了血亲。这样冷漠的家族，让人如何相信会有真正地亲情？
　　即使现在在Y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前途也是一片大好，可连叶还是不能忘记当初他是被赶出来的事实。他必须要回到这个地方，站的稳稳的，证明自己即使没有任家，也可以再回这里，可以活的很好。
　　十七年，时间又究竟改变了多少事？物是人非，而如今物都不再是物，人又还是当初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