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黑阳》陈青川

2、平和

　　夜蛾正道翻看着手机简讯，抬头看向坐在床沿的五条悟：“结果出来了，这孩子身上的项链确实是特殊材质，具体情况未郁也不清楚，还要在研究一段时间。天亮了抽时间带她做个全身检查。”
　　五条悟取下墨镜放在床头柜，点了点头，神色有些略微地倦怠：“哦。”回来的一路上长命寺真昼都在睡觉，可能是因为神经长期紧绷忽然松弛，也可能只是单纯因为他下手太重。
　　靠谱的成年人夜蛾正道终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在床上团成一团的小姑娘，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说：“那我走了。”
　　五条悟点头，等夜蛾正道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关上门后才脱了外衣躺在床上。
　　但他没安稳睡多长时间，因为天亮了，真昼醒了，开始闹了。
　　少年人觉得很头痛，没什么表情地撑着头看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抬手抹掉眼角的眼泪，忽然又觉得这样比较温情的剧情和自己违和感实在太强，沉着声夸张地叹息：“这样就哭了，所以说小孩真的——超级超级——麻烦嘛！”
　　“对、对不起……”长命寺真昼嗫嚅着开口，“我想……想回家……”
　　五条悟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回家？”他空着的手拽着长命寺真昼的头发，强迫她和自己平视，两双眼睛之间相差不过十厘米的距离：“除了我在的地方，你还能有什么家可以回去？”
　　长命寺真昼的瞳孔很明显地微微发颤，脑袋上某侧的隐隐作痛基本可以忽视，更让她害怕的是面前的同类。双手绞着被子，小声地开口：“婶婶……”
　　五条悟冷漠地打断她：“你还没搞懂状态吗？你亲爱的叔叔和婶婶把你卖给我了。听好了臭小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徒弟了，但是我特——别——不喜欢小鬼，所以如果你想乖乖活着的话，就别来惹我。”
　　长命寺真昼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正就是会关怀她的叔叔婶婶不要她了，她能脱离那个充满秽物的苦海，但谁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带给她的世界比之先前又会好到哪里去。
　　她低着头，想念北海道那张床上被单清新的味道，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落下来。
　　五条悟有些尴尬和诧异，扯了床头柜上的几张纸巾给她胡乱擦掉眼泪和鼻涕：“别哭了，被子被你弄脏你自己收拾，醒了就快点起来去刷牙洗脸，衣服自己穿。”
　　真昼一张苦瓜脸被五条悟算不上温柔的力道弄的生疼，她不情不愿地挪下床，幽怨地瞪了五条悟一眼，开始穿外衣。
　　五条悟就斜靠在洗手间门口，看着长命寺真昼艰难地踩着板凳刷牙，想起来还要带她去玉置未郁那边检查，而且还有小孩需要的东西……他想着想着，干脆去阳台上给从小照顾他的五条慎子打电话。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五条悟从来没想过长命寺真昼这个能怕成这样的怂包竟然会一逮到时机就开溜，等他反应过来时反正洗手间是空空如也了，门外闹成一团。他挂断电话头痛地按着眉心走出去，也没在意真昼叽里呱啦地在跟家入硝子说什么，伸手就拧住她后领往后一扯，将她从同期怀里拽出来，拧着她的脸：“不是吧不是吧，跑得这么快啊？啊？”
　　“呜……”
　　长命寺真昼，挣扎无果。
　　家入硝子算是明白了，有些无奈地起身：“你到底用什么手段把她弄回来的？”算五条悟有本事能直接把长命寺真昼拐回来，可是这丫头跟辣泼子似的，跟那人渣的关系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真讨厌啊硝子，人家可是用干净的钱买到的。”
　　家入硝子无语：“人渣。”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笑：“这就是你上次提到的……感兴趣的那个？”目光落在被扯着脸皮顾自抽搭搭的小姑娘身上，可能拥有未知强大术式的完全体，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对对对，我带她去做身体检查啦！”五条悟半抗半抱地将小孩搁在自己肩膀上，冲两人挥了挥手，撒开长腿就一股烟溜远。
　　夏油杰清楚五条悟这个人，他要养长命寺真昼的理由很简单，一方面是那样的体质大概也只有五条悟这种级别的存在才能镇住，另一方面当然只是他纯粹感兴趣而已。
　　虽然家入硝子对此表示很无语，再感兴趣也不必直接养在身边。
　　不过某人当然是按照第一直觉去办事了。
　　——
　　替真昼做全身检查的温柔大姐姐叫玉置未郁，和夜蛾正道是同期，因为术式偏向辅助干脆做了校医，正在极力培养正儿八经的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大宝贝家入硝子。
　　玉置未郁将检查报告扔给五条悟：“身体没什么问题哦，很健康，不过悟，你真的要养她？”
　　少年人墨镜下的狭长眉眼笑弯成月牙：“是啊。”他侧头看着坐在床上脚不沾地又一脸苦大仇深的短腿小孩，相当温柔地捏住长命寺真昼的后颈：“要是再逃跑被我抓到的话，后果小真昼清楚哦，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玉置未郁：“……”
　　两人交谈时，长命寺真昼除了给五条悟白眼之外，就死命盯着玉置未郁身边的桌面上看。那上面有妈妈留给她的项链，是一块黑紫色的石头，打了个孔被红线穿起来。
　　玉置未郁注意到她的目光，冲她笑了笑，紧接着对五条悟说：“项链暂时放在我这里，我会加紧赶制能掩盖住她味道的衣服，在这期间……你可别让她死了。”
　　五条悟不甚在意地翘着二郎腿：“那还用说吗？”他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撑着床沿站起来，就准备朝门外走：“走走走，我带你去银座。”
　　长命寺真昼一点都不想听面前这个人的半条命令，但是她不敢，还是揪着衣角跳到地上，乖乖跟在他身后，临走前还颇有些留恋和犹豫地，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玉置未郁。
　　玉置未郁明显愣了一下，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只不过是和颜悦色地对着她笑了一下，但凡五条悟那个有脑子地能稍微对她好点……
　　五条悟啊五条悟，小孩子可是谁对她好就喜欢谁的，你就等着挖坑自己跳吧。
　　——
　　五条慎子从五条悟出生到高专住校前一直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对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些什么很是清楚，将长长一段短信发给小少爷后，小心询问了事情经过，决定过几天亲自去高专一趟。
　　五条悟和她的关系不错，知道是她的好意，并没有拒绝，
　　五条悟牵着长命寺真昼逛了半天，购置些必需品。小孩怕生，起先对五条悟的埋怨也因为商业区汹涌人潮而烟消云散，两只手紧紧抓着五条悟的左手。东京的人向来很多，并非一个城镇的寺庙可以比拟，纵使长命寺真昼马上就因为新奇开始东张西望，五条悟也没放手让她自己撒丫欢闹。
　　长命寺真昼没跟妈妈一起逛过街，哪怕是镇子上的某处街道。妈妈甚至都不常出门，日常采购也由爸爸完成，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同她也很少出门。
　　到了镇上孩子们普遍背着小书包去上幼稚园的年龄，长命寺真昼赤着脚坐在长廊上，赤穗红莲身边，看着同龄人被父母牵着路过山脚下，低声询问。
　　她记得赤穗红莲的语气很淡，反问她：“真昼想去幼稚园吗？”
　　真昼一愣，看向蜿蜒而下的石板路，无端地对外界产生害怕的情绪，她紧抓着妈妈的衣袖，摇摇头。
　　赤穗红莲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看向很远的地方：“那就没事……外面对我们来说，是很危险的。”
　　长命寺真昼想的出神，五条悟一下觉得拽着死沉，别过头时看到她盯着橱窗柜展出的熊猫玩偶出神，就松开她的手，在她身边蹲下，没好气的问：“你喜欢那个？”
　　长命寺真昼回过神来，看了眼熊猫，看了眼五条悟，似乎想到了什么，抿着唇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钱是很难赚的东西，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赤穗红莲以前这样教过她。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几秒，有些遗憾地拉长了调子：“是——吗——那就走吧。”
　　长命寺真昼跟在少年人身后，下意识主动拉住他，继续看那些五光十色的店铺。
　　五条悟目光闪烁，没太注意，果不其然在最后迈进了甜品店的大门。
　　甜品店甜腻的气息，温馨的装潢，安静温和的客人和店员都让长命寺真昼觉得欢喜，她睁着眼睛到处看，脚不沾地的双腿晃来晃去，在座位上也是一副坐不住的样子，见五条悟撑着下巴看她，马上又安安份份地坐好，稚气的脸上端着一副老成严峻的表情，皱着眉瞪着五条悟。
　　她双眉很淡，拧成一团时眉心隆起就像肉球。
　　五条悟觉得这崽子很好笑，刚想嘲讽她些什么，服务员就将两份甜点送了上来。
　　“这是您点的蛋糕，请慢用。”
　　小蛋糕被端到小孩面前，她更加挪不开眼睛了。
　　五条悟掩住唇边的笑，自顾自拿着勺子吃蛋糕。
　　小孩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看了五条悟一眼，又做贼似的转头看了看，才拿着勺子舀了一小口尝。年幼的小孩并不知道少年带她走进的是一家在当时来说价格相当昂贵的店面，也不知道天底下所有的蛋糕都不一定这样好吃，但她当时只是尝了一口，馥郁香甜气息在口腔中蔓延开，连同漆黑无光的双眼也在天花板吊灯光芒的辉映下跟着发亮。
　　五条悟就瞥了她一眼：“好吃吗？”
　　长命寺真昼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不、不好吃！难吃死了！”
　　五条悟无语：“哦是吗。”但只要他稍一不看她，小孩就轻哼一声，拉过盘子风卷残云地吃。
　　五条悟凭借惊人的头脑飞快地转了转，觉得小孩是在死要面子赌气。小孩子嘛，身为大人的他要成熟，要稳重，要谦让。
　　回高专的一路上小孩都很安静，可能是走累了，但一直缩着肩膀张望。
　　赤穗红莲曾经说从逢魔之时开始，家门外某一处地方都很危险，那些隐匿在角落的秽物在那时，会从容不迫地穿行在街道上狂欢。
　　赤穗红莲从来不允许长命寺真昼随意走出长命寺之外，她年幼时听不懂她说的话，只是很努力地记住了发音和语气，她说了很多次，很多年后真昼才明白生身母亲到底说了什么。
　　——“外面是没有我们这些弱者的容身之地的。”
　　西沉迟暮日光下，五条悟懒散的眸子睁开了些，银白睫毛跟着泛淡淡的光，看着从各个角落不断聚集起来的，宛若深黑泥泞般的咒灵，忍不住轻蔑地笑了一声，反手摸了摸已经反射性抱住他大腿的小孩的脑袋：“我说啊……你真的有这么招人爱嘛？才一天而已……竟然都有这种垃圾敢在我面前现身了。”真是为了食粮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啊。
　　“啊啊，”他突然想到什么，笑眯眯地开口，“反正你也不乖，我直接把你扔给它怎么样？”
　　长命寺真昼看着咒灵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又听到五条悟笑里带着阴测测的语气，吓得紧闭双眼，更加勒紧了他的大腿。她闭上眼的一瞬间，想到了那间辉煌寺庙，想到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时母亲冷淡平静的面容，想到站在寺庙前望下去的广袤无垠的万里景象。
　　虚贴着她后脑勺的手掌很热，长命寺真昼闭眼抵着五条悟的腿，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不敢说话，不敢动作，也不敢回应五条悟。
　　最初开始就知道了咒灵的恐怖，无论如何她都没法迈出那一步。
　　要命的时候倒是很乖啊。五条悟想着想着，把怕的要命的死丫头生硬地拽到身前，按着她的肩膀半跪下，手卡着她的颈侧，致使她不得不正对着咒灵的方向。
　　少年人的声音很轻，脸上也没有笑容：“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那是咒灵，从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东西，你越怕，他们则越强大。杀死你父母的凶手……就是他们。”
　　“就是这些东西，让你再也没办法回到以前宁静的生活去了。不能怕，”长命寺真昼听到五条悟这样说，“你要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不然只有死。
　　长命寺真昼无法描述当时的具体感觉，只是头脑有一瞬间的发热和空白，接着就什么都相当平静地结束了。她茫然地睁开眼，只觉得颈侧的手很温暖，五条悟只是随意抬了抬手，空气波动一瞬，万物泯灭。能够将杀死她父母和让她惧畏的存在轻而易举地解决掉，就像人类随意碾死蝼蚁，让年幼的她意识到，面前这个还算不上男人的少年，恐怕是远超于母亲的存在。
　　而如同五条悟说的，她将会是他的弟子，也终将成为和他们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