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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凛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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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书馆等到晚上再回来,如果害怕的话,就让管理员姐姐送你回来。”
这是长命寺真昼离家前,生身母亲赤穗红莲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在她哼着歌回家拉开木门时,却没见到任何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任何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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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2005年2月9日,滋贺县,近江八幡市。长命寺遭遇特级咒灵(暂定)。住持长命寺时雨及其妻赤穗红莲身死。经调查推测赤穗红莲为诅咒师。其女长命寺真昼幸存,年仅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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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寺案被记录为特大型事件,甚至惊动了东京本院的人。
东京派来调查并拔除可能存在的咒灵的是三个学生,三个分量足够重的学生。而奇怪的是,没了一家三口的长命寺只是死寂,没有人,遑论什么咒灵。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来,无聊地返程东京。
长命寺时雨和赤穗红莲的尸体需要带回东京,由专业的咒术师处理。转机便出现在这里,在赤穗红莲被鉴定为诅咒师并即将被处理时,那位咒术师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题出在赤穗红莲的体质上面。
高层紧急召开了数次会议,讨论无果。
“既然是女王蜂的话——那个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将她培养起来也不错,等到成年再实施那个计划,也是不错的选择……而且也不知道她继承了什么样的术式。”
“完全体是否天生带有术式也说不定,如此早下定论还是有点……”
五条悟站在几扇包拢起的纸门之间,百无聊赖地掏掏耳朵,只觉得老头们窸窸窣窣的实在过分无聊。墨镜随着他斜歪着的脑袋滑落了一点,眼前几乎没有了遮挡物。狭长的双眼略微眯起,漫不经心地笑着推了一下墨镜:“老头子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我啊……是站在她那边的。那孩子——要被我收为徒弟啊——”
“那样啊这样啊的什么计划……”五条悟略微垂下眼睑,扫了周围一圈,没什么表情地说,“别随便用在我的东西上面啊。”要是他生气起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
“五条悟,你——”
“等一下,五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年人忽然笑了,语气中带着轻慢的意味:“不过是五条家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兴师动众的,怎么,你们害怕我能再培养出一个五条悟来——嘛——这样听起来也不错!”
“五条,那孩子不是什么普通人,你不能就这样——”
五条悟歪了歪头:“原来还要我再说一遍啊?要收代价的耶。”
“你——”
“好了好了,就把完全体交给他,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说话的老头看着五条悟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阴鸷。后者却恍若未闻,揣着裤袋慢悠悠地离开这间过分阴暗的屋子。外头等着两个人,他的队友,夏油杰和家入硝子。
夏油杰眯着眼轻笑:“那群老头又为难你了吧?”
家入硝子却是斜着眼看五条悟:“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要收拾这个烂摊子,这可不像你。”
三个人走在长廊里,屋檐铺盖下一层阴影。
五条悟满不在乎地说:“啊,你不觉得很有趣吗?那可是女王蜂耶,几百年几千年都难见的啊!”
——
二月初,北海道,札幌市。
长命寺真昼被叔母牵着手,一路走回家,开门迎接她的是叔叔和两个堂姐妹。长命寺真昼被堂姐妹直勾勾地盯着看,有些害怕地推后几步,被叔母温柔地握住手,笑着讲她拉进去,和她说这以后就是她的家。
长命寺真昼有了自己的床,和堂姐妹住一间。她们似乎颇有微词,在晚饭时撒着娇闹变扭,但叔母难得皱着眉拉下来脸来训斥她们,让她们和真昼道歉。
堂妹不情不愿地撅着嘴:“对不起,真昼姐。”
堂姐笑眯眯地看着真昼:“那就多多指教吧,妹——妹——”
叔母很快就恢复了一贯温柔的样子,和叔父轻声交谈,注意到真昼的目光,笑着看了她一眼。
真昼惊了一下,连忙低下头。
四岁那年,真昼以为,会一直那样活下去。叔母和叔父,堂姐和堂妹,比起双亲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或许对她来说会更好一些。
叔母的一切事情都做的很快,她被送到和堂妹相同的幼稚园,临走前叔母和老师叮嘱些什么,堂妹等在旁边,真昼也没注意听,只是抬头看向蹲在她面前的老师,她脸上带着温柔友善的笑容,和肩膀上趴着的丑陋秽物一起,冲真昼眯着眼睛笑。
长命寺真昼吓了一跳,在老师朝她伸出手时踉跄着朝后推,顺带将堂妹撞到在地,她的手肘径直擦过地面,很快就哭闹起来,幼稚园门口还有很多因为和父母分离而哭闹成一团的孩子,但那嘈杂的声音对真昼来说置若罔闻,毕竟她过于害怕。
从小长命寺真昼都能看见一些和人类或者动物并不相同的东西,她模模糊糊地指给别人看,外人们觉得不寒而栗,赤穗红莲抱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长命寺时雨只是笑而不语。
长命寺真昼隐隐意识到,那是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只有她能看到。
“怎么了?”长命寺真昼记得叔母皱着眉,担忧地询问。
她只是动了动嘴唇,看着老师肩上的小别致,轻声说:“没、没什么。”
叔母这才缓和了面色:“要和老师同学们好好相处啊。”她侧身抱起哭泣的亲身女儿,轻声安慰。
老师笑着弯腰将真昼抱起来,真昼避无可避地靠着她的肩头的同时,看到另一侧的小别致脑袋拧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凑过来对她眯着眼笑。
真昼当时差点当场翻着白眼窒息。
北海道不同于长命寺真昼那个无论是天地灵气还是咒力都相当浓郁的家,咒灵的数量自然要多上不少,她顶着一张麻木的脸神经紧张精力憔悴地度过了一个月,任凭谁都察觉出了她的异样,但叔母叔父发愁,却问无可问,堂姐妹置之不理,小伙伴们避之不及。
春天来的时候,在堂姐妹的强硬要求和软磨硬泡下,叔母给真昼收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作为卧室。整间房寂静无声,她时常闭着眼辗转反侧睡不着,但却也不敢开灯下床,她怕一打开灯就会看见角落里有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在蠕动。
但今天不一样,她听到了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踹门板的声音和交谈的声音。
长命寺真昼捞起睡衣外套穿上,没有开灯,顺着床摸到了房门,略微打开一条缝后就钻了出去,顺着楼道一路向下,客厅还亮着灯,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她在两三阶台阶上站定,踮着脚贴着墙偷听。
“你们……是干贩卖人口那个生意的吧,这种事情我不太想管,不过……长命寺真昼,你们出多少钱?”
说话的人,真昼不敢去看他是什么样子,但从声音听来,大概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且还提到了自己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什么……多少钱?
“那孩子还小,稍微开发完全可以更加……”那是叔母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温和的笑意。
年轻男人很不耐烦地开口粗暴截断:“别磨磨蹭蹭的,快点。”
叔父嗫嚅着开口:“五、五十万,不过她的……”
叔父的话这会是自己打断的,长命寺真昼一愣,她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下摸去,想听的更清楚一些。她挨着边缘即将偷偷摸摸探出头去时,逆光下深重的阴影猛然铺盖下来,长命寺真昼有些茫然地抬头,先是看到一张年轻清隽的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男人给她的感觉要比那些总是出现在角落里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要更可怕一些。
五条悟蹲下身,脸上笑嘻嘻的,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伸手去摸她的后颈:“偷听不太好哦小真昼。”
长命寺真昼呼吸一滞,冰凉直接触及皮肉的一瞬间就像慌张后退,却被男人反手一掌劈在后颈处,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当场昏厥。
五条悟脸上的笑没有退散,颇有些什么恶趣味得逞的愉悦。他单手抱着小姑娘,颀长身躯懒散斜靠在墙边,看向那对夫妇:“五百万,今晚我就带人走,而且无论是法律上还是义理上,都不会和你们再有关系。”
叔父似乎还想说什么,叔母脸上的笑容有一些僵硬,踌躇着点了点头:“我去收拾真昼的东西。”
五条悟略微点头,漠然地看着叔母走上楼。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从老家带过来的一些衣物,必需品都可以再准备,还有些零碎的东西,一个行李箱还显得空旷。
他随手扯过沙发上搁着的毯子裹住长命寺真昼,打开门时发现外头在下雪,不远处夜蛾正道的车上已经积上了薄薄的一层。
五条悟将行李箱放在后备箱,单手打开车门坐进去,冲夜蛾正道说:“辛苦老师啦,明天去办监护人手续吧,暂时拜托老师替我做几年她的监护人吧。”
夜蛾正道呵呵。只要他不要过了几天就腻烦了丢给他做女儿就万事大吉。
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侧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夫妇。
叔母看着黑色轿车驶离原地,才略微松了口气,对丈夫说:“那样的人以后见到就恭敬点躲着走吧,那和我还有嫂子不一样……那可是现世稀少的正统的咒术师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上真昼。”
“嘛……”叔母笑了笑,在凛冬中呼出一口长气,“也没有再碰到的机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