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晚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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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指示时长命寺真昼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因遭到同学纠缠不休的霸凌，而致使主谋在内的四名男学生身负重伤。这其中因果怎么理似乎都掰扯不清，更别提她到达现场后，看到的只是一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并且嘴上念念有词的瘦弱男生。
还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黑发男生神色惶恐，被笼罩在一片巨大浓郁阴影之中。而身侧不远处的铁柜门虚掩，长命寺真昼能看到里面纵横交叠的□□，大概被扭曲成了非人的模样，那不断渗透出的血流淌到男生脚边。
长命寺真昼握着刀，抬头正视那庞然大物般的诅咒，脚底被拉长的浓郁影子疯狂摇曳起来。
长命寺真昼不懂，但大概男生的情况跟自己也并不一样。于是她低头冲男生笑了笑：“你好，我是长命寺真昼，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你的诅咒收起来吗？”不能的话，她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诶？”乙骨忧太从恐惧的牢笼中抬头，看到了一张笑得一场明媚的脸。
“我可是来给你解决问题了，这么看着我让我很困扰啊。呐，乙骨忧太君，”长命寺真昼的笑容不变，语气稀疏平常，“这间学校大概待不下去了，但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去。”
“那个……你……”
“嗯？”
“你……很强吗？”乙骨忧太的声音很轻，浑身的颤抖仍然没有停止。
长命寺真昼想了想，眯眼笑起来：“是啊，大概世界第二这么强吧。”
长命寺真昼以为自己一席话已经够胡扯了，结果没想到乙骨忧太的下一句更令人语塞。少年的双眼因她这句话放出些许色彩，他环抱着双膝的手松了些许，说：“请你杀了我吧。”
长命寺真昼看了眼少年身后蠢蠢欲动的诅咒，仿佛她依言抬一下手，那团诅咒都会冲出来跟她搏命一般。这种小孩说实话，她跟着五条悟长大，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咒术高专，大部分都只有微弱的咒力，仅仅维持他们能“看到”的程度。但乙骨忧太就不一样了，说不定那群老家伙的反应会跟五条悟当初带回她时一样激动。
“从现在开始，我没说同意之前，你就不准去死。”长命寺真昼边说边结印消除帐，给辅助监督五条时定发消息让她来接伤患。那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在长命寺真昼入学时就被五条悟特意指给了她。
比起五条悟那个玩世不恭的性格，年仅十六岁的长命寺真昼其实在五条家中更受年轻一辈的尊敬，哪怕目前为止她仍然没有什么值得宣扬的大功绩，但数年来能令黑牙刀安静出鞘的人之一。
或许会有年轻气盛的人觉得她一个外族人并不算什么，但五条时定跟着长命寺真昼不满一载，便体会到了她在用刀上的造诣。
五条时定和长命寺真昼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也算不上疏远，普普通通的上下级关系。长命寺真昼常常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五条时定搭不上话，也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但却将分内之事做的很好。
但当她踏入这个教室时，看到柜子里扭曲的人体和少年身后凶厉的诅咒师，还是有些诧异地滞了一步。
“真、真昼……大人？”
“没关系，你只管处理那四个人，”长命寺真昼看了乙骨忧太一眼，“忧太君，还站得起来的话就跟我走吧，站不起来的话，我扶你一把？”
乙骨忧太没有看到长命寺真昼或是五条时定，只是扶撑着墙面，缓缓爬了起来。
乙骨忧太的事大概处理了两个星期左右，长命寺真昼才在熊猫胖达口中听说了他要作为转校生的事情。
三人八卦着八卦着，禅院真希才忽然想起来：“小真昼，你之前是不是去处理过他的事情？”
“是啊，那个人怎么说呢……”长命寺真昼想了想，说道，“给我一种畏手畏脚的感觉，但说不定将来能和五条悟比肩呢。”
禅院真希：“真的假的？”
狗卷棘：“木鱼花。”
长命寺真昼笑了笑，无所谓地说：“大概是开玩笑吧。”
——
五条悟对乙骨忧太很上心，长命寺真昼看得出来，大概比捡回来她那会还要像个人样。然而没办法，那会五条悟毕竟还是个少年人，或许现在也是，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觉得只要自己在，就什么都能解决。已经二十六岁的五条悟，自然要比从前在待人处事上要成熟很多。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长命寺真昼的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直到五条悟从那个木门紧闭的森然屋子内走出来。
“受不了，这群不知好歹的老家伙。”
见五条悟摘下墨镜，用绷带重新打理自己的双眼和头发，长命寺真昼直起身，看着他：“他们又为难你了？”
“大概跟你那会差不多，”五条悟边走边说，“我可绝不要变成那样，妄图夺走年轻人青春的家伙都是不可饶恕的。不管他是谁。”
“是啊。”长命寺真昼深有同感地赞同。夺走年轻人青春……若不是咒灵只是灵体，那时那只，恐怕被她挫骨扬灰都是死不足惜。
五条悟察觉到长命寺真昼的出神，忽然在她面前停住，略微弯腰盯着她的脸打量。
长命寺真昼略微蹙眉，抬头看他，沉黑的双眼温润平静，模糊地倒出他的模样。
五条悟从前不信什么谁的瞳孔倒映出谁的模样这种鬼话，今天他才知道，原来只要凑得够近，真的能在他人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小丫头什么时候也有黑眼圈了。”
长命寺真昼闭了闭眼，任凭五条悟温热干燥的手指擦过她的眼底。
“毕竟没护肤的习惯。”
“偶尔买点化妆品也不是什么坏事嘛，硝子肯定很乐意给你打扮。女孩子嘛……总是漂漂亮亮的才开心啊。”
“嗯，知道了，回去吧。”长命寺真昼看了五条悟一眼，转身离开。
——
关于乙骨忧太的训练，大概是同级轮流在带，长命寺真昼倒是有幸看到过一次他和伏黑惠大眼瞪小眼的珍贵影像。
听五条悟说有一次乙骨忧太跟狗卷棘去幸福商业街，被夏油杰盯上了。这个名字从那一年消失以来，就不停地反复出现。十几年过去，人们留给他的评价只有当年的四名特级之一，曾因咒杀超过百以上的一般民众，而被逐出了咒术高专。是目前最凶恶的诅咒师。
传闻夏油杰似乎有什么地下组织，这几年高专这边一直在追查，但始终没什么线索。
然而那天，长命寺真昼透过窗口看到同级们向校内走来，身边是夜蛾正道和五条悟的讨论声，彼时原本的平静的对话被夜蛾正道一声怒吼打断，紧接着两人就迅速冲了出去。
“真昼，你去组织一下校内所有准一级以上的术师在正面转盘集合！！”
“……好。”
长命寺真昼临走前朝那看了一眼，只见从天而降一只模样奇特的巨型白鸟，以及一个身披袈裟的黑发男人。
夏油杰……
长命寺真昼的脚步停滞片刻，旋即快步朝楼下走去。
那日，夏油杰向咒术界发出挑战，将会在12月24日日落时分，在东京新宿进行百鬼夜行。
届时不止是目前东京和京都高专的在校人员，往期毕业生、三大家族以及阿依努的咒术联盟都会前往新宿，准一级以下的学生则通知停学留校。
十二月初，夜蛾正道等人前往京都与京都高专的诸位交接，长命寺真昼也和京都校的人打了个招呼。开学不久的交流会上他们就打过照面，赤羽琴里也在之内，还有些熟人，比如御三家那几位。当然也有那会才刚认识的朋友，比如东堂葵。
这家伙听名字真像是邻家体贴友好的青梅妹妹，但真人实际上可是相当的……豪迈。
十二月中旬，所有参与这次彻底剿灭夏油杰行动的人正式到齐。
12月23日晚，普通人政府已经以某种方式将新宿变成了一座空城。那时咒术界已经全部武装完毕，远处天空已经能看到翻涌的黑云，伊地知洁高匆匆忙忙地冲到五条悟身边，小声地提起了对乙骨忧太的调查。
长命寺真昼在五条悟边上，还是听到了伊地知洁高的话。乙骨忧太是菅原道真的后人，算起来，是五条悟的远房亲戚。
长命寺真昼好像忽然明白了，喃喃道：“杰的目标是忧太……”
五条悟立刻冲不远处喊道：“熊猫！棘！别问问题！我现在就把你们两个送回咒术高专！！不出意外的话夏油杰现在就在高专，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忧太和真希可能会死，在我回去之前，务必要保护好他们！”
“遵命！”
“真昼……”五条悟忽然转头看向了长命寺真昼，似乎是呢喃地念了一句。
长命寺真昼背对着五条悟看向远方，缓缓抽出白牙刀：“我解决完这里就回去，高专那边有你就够了。”
“……好。”五条悟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看不见她的神色，于是缓缓拉下蒙在眼上的绷带。
那一片翻涌的黑色，其实并非黑云，而是成千上万奇形怪状的咒灵。原本的黑夜，原本灯火通明的新宿，也因此被覆盖上一层更浓郁的黑色和熊熊烈火。东堂葵略微侧头看长命寺真昼，少年女子仰着头，沉黑双眼中倒映着猩红烈火。
“真昼，机会难得……”东堂葵咧嘴笑了笑，开始摩拳擦掌，“我们来合作一次吧。”
长命寺真昼眯眼笑了:“好啊。”
有战争年代最容易建功立业的说法，而百鬼夜行的那一晚，确实让很多少年咒术师从此脱颖而出，也为不少已经声名鹊起的咒术师再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东堂葵和长命寺真昼合力击败三只特级咒灵以及二十只一级咒灵以上，唯有在对战特级时东堂葵才使用了他自身的术式，光是他自身的□□强度已经让许多咒术师叹为观止，他从前就是寥寥少数的特级九十九由基看重的弟子，是许多人都听说过的存在。至于长命寺真昼，大概从那之后，人们对于传闻了十几年的“五条悟的女儿”会有更加清晰明确的想象，她不会再像是哪位狂傲的天花板的附属品，不会像是后代，反而更像是复刻。
早在长命寺真昼展现过人天赋时，玉置未郁就曾说过，那是第二个五条悟。
而在东京高专那边，乙骨忧太以一己之力重创夏油杰也将成为一个事迹。后来长命寺真昼听说他在和夏油杰的死斗中无意间瓦解了他与里香的诅咒，达到了一种能微妙的平衡，并且在那时候他们甚至还研究过一阵子如何让咒灵的力量和自己化为一体。
那场百鬼夜行结束的初始，长命寺真昼只是觉得有些生理上的劳累，她和东堂葵坐在一处破败的台阶上，看着其他人处理现场。那台阶之后大概是某处居所，现在已经看不清模样。隐约间长命寺真昼似乎听到了什么人在谈论夏油杰，紧接着家入硝子抽着烟走到她面前。
长命寺真昼抬头看她，年轻女人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变得有些模糊。她已经戒烟很长一段时间，很久没闻到这个带着些奇异花果香的味道了，披着一件医师用的白褂，黑发自然垂落，看着要比年轻时温柔很多。
家入硝子透过一层浅薄的烟雾看长命寺真昼：“夏油杰听说要不行了，不回去看看？”
长命寺真昼问：“你怎么出来了？”
家入硝子回答：“里面处理的差不多了，未郁老师让我出来透透气。”
长命寺真昼点头。
“去看看他吧，”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不然的话，他怪可怜的。”虽然家入硝子曾经用“白痴”二字囊括评价了夏油杰的思想和行为，但那经历过的少年岁月她永远也忘不了。
东堂葵不知道长命寺真昼和那三人组还意气风发时的关系，所以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他不知道那三人曾经是出生入死的挚友，不知道他们对长命寺真昼有过教授抚养之恩，也不知道长命寺真昼在潜移默化中变得越来越像曾经那个人。
但家入硝子知道，长命寺真昼放不下夏油杰。但长命寺真昼知道，她永远也等不来六岁那年的答案和真相，等不来再见的那天。
“好。”长命寺真昼没有起身，只是伸手结印，心中默念子核鸣呜。
家入硝子知道长命寺真昼的术式和时空有关，平常都是她独自在探索，或许连五条悟也不清楚她的完整术式，在咒术界保持自己术式的神秘性是常态，除非你的术式像五条悟那样变态。
家入硝子对东堂葵笑了笑，见他一副略微惊愕的模样，大概是从未见过她使用术式，于是说：“真昼的术式，帮她保密一下吧。”
东堂葵答道：“那是必定，毕竟我们是挚友。”
家入硝子没说什么，长命寺真昼总是很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当然也和某些人有很特殊的关系。比如夏油杰七海建人，比如同一届的乙骨忧太，东堂葵和她关系不错，家入硝子并不意外。
——
“还有什么遗言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打心底厌恶咒术师。但我并不恨高专的家伙们。只是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地欢笑。”
“杰。最后你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啊。”
“哈……”夏油杰沉默片刻，忽然眼中亮了一些，“真昼她……”
五条悟说：“在后一条街口，要见见她吗？”他最后对夏油杰撒了个小慌，其实他知道真昼就在拐角的另一边，对这里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
“算了，不要啦，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夏油杰略微笑着，嘴角因疼痛而在颤抖，所以看起来很狰狞。自始至终他都没再见过长命寺真昼一面，连同她小时候的模样也已经相当模糊，他只能凭借着收养的两个年轻女孩的活力，来想象她如今是什么样子，然后忍不住嘴角溢出的血，虚弱而含糊地说，“她长大啦，真的长大啦。”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夏油杰一生的终点。对于他们双方都拒绝和彼此见面这点，五条悟并不意外。
夏油杰咽气之后，五条悟后退几步，侧头去看站在另一侧的长命寺真昼。
小姑娘看着地面，满脸泪水。
永别。晚安。
——
2017年12月，机场。
“……去国外之后要自己小心，”家入硝子叮嘱完最后一句话，又叹了口气，蹙眉环顾一圈四周，“那家伙好像真的不会来了，那些任务什么时候不能做。”她拥有反转术式这等宝贵的存在，哪怕是消极避战，上层也对她多有容忍，因此家入硝子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懒懒散散的。
“我知道了，硝子姐，来年再见。”长命寺真昼眯眼笑了笑。说是长兄如父长姐如母，五条悟像不像个爹她不知道，但家入硝子确确实实对长命寺真昼很照顾，哪怕嘴上不说，她也感觉得出来。
快到登记时间时，长命寺真昼和乙骨忧太同来送行的人道别，过安检口时，长命寺真昼回头看了一眼，见远处隐约有个人在墙柱边停下了仓促的脚步，站直身体朝这边看来。偶然间真昼想到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走入那个家时斜靠在门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变老算不上，但时间确实在流逝。
她身边的许多人，诸如夜蛾正道玉置未郁，初见时还是壮年，现如今已经愈发老态了。也有很多人在相当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她身边。才活了十几年，怎么好像一直都在面临离别，面临这种常态。
就好像突然有一天，某一瞬间，长命寺真昼意识到原来五条悟也是会有老去的那一天。
但她只是朝远方看了一眼，随后转身走入通道内。
——
2007年10月。
“夏油杰的房间已经收拾完了，所有东西都在这边，请悟大人看看，之后就拿回五条家……另外，有个盒子标明了是给真昼小姐的，您看……”
六岁的长命寺真昼闻言抬起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我的生日……”
五条悟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下巴昂了昂，示意她自己进去看。
长命寺真昼在两人注视下走进夏油杰曾经住过的宿舍，在靠窗的桌下堆了几个纸盒，而那个包装过的小盒子放在桌上，上面放着一张被打开的贺卡。
盒子内是求平安的御守，贺卡上写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而后又潦草地补上一句，此生尽兴，赤诚善良。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