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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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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不懂,一直都不懂为何海青总是希望她出丑……那隐隐的敌意,没有办法自欺欺人说只是她个人的错觉。食堂的棚顶很低,日光灯也有一种压迫感,可四周空旷,桌子、椅子……她就像是站在舞台中央,聚了焦,渐渐地感到难堪,却还是勉力笑着。岑静娴在边儿上看着,真怕她的别扭劲儿上来了,大家无趣,刚要打圆场,海青又发了句混账话,“怎么样晓晨,这就把交杯酒喝了?”
官昱成脸色顿时一变,“开什么玩笑,海青,你喝醉了吧。”其实大家都是这么出来玩儿的,但晓晨不行,他知道她脸皮太薄,她玩不起。紧张的去看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她跟自己为难。只是……只是众人的视线都锁在他和她的身上,他什么也不能做。决定权在她,他只能配合,如果她肯摔脸走人,那么,他乐于收拾残局,这也是他最愿意见到的结果。他只求她不要跟他喝这一杯酒……不要喝,不要去为难她自己!这个海青,这个海青真是欠扁,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刁难谁?!
海青却像没什么事儿似的,继续火上浇油,玩的不亦乐乎,“怎么样,祁晓晨?”
岑静娴啪一下拍桌子站起来,“海青,大家难得聚一聚,你不要这么过分。”她也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海青始终跟晓晨过不去?可他们以前比这玩的要过分的多,亲亲抱抱都不算什么,但是晓晨……晓晨太中规中矩,经不起这种玩笑法。不过她此刻对海青的态度也确实不太好,也就给自己找台阶,冲着岳笛嚷嚷,“你也不管管你老公。”
岳笛笑盈盈地说:“他就这副德行,一天不玩儿心里就不痛快,晓晨,别理他。”摇一摇杯中酒,慢悠悠的喝下,最后转着细细长长的香槟杯说:“可今天也就你们俩能取乐,我也想看热闹哦。”
岑静娴气的白她一眼,还真忘了岳笛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有一点风吹草动,肯定少不了岳笛的起哄,她和海青,真是一对儿,用狼狈为奸这个成语可以么?!
海青大笑,得到了岳笛的支撑,更是得意,“晓晨,要喝就快喝,岳笛可发话了。”
晓晨狠命咬了下嘴唇,看看海青,又看看他身旁的官昱成,好在……好在官昱成没有出面帮她,不然以他那爱玩的性子,他这一出面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她最怕的,就是她和他的关系被大家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不就是交杯酒么,不就是当着大家的面儿表演一回么,有什么大不了?!她逼自己去酝酿了一个笑容,很嫣然的一个笑容,“好,我喝,我们喝。”
岳笛早把酒倒好了,一杯递给祁晓晨,一杯递给官昱成,不忘揶揄他说:“我想你这辈子也不会喝到今天这样的交杯酒,冰山化了一角,就是春满人间啊!官昱成,还不美死你,呵呵。”
官昱成倒是想哭,“岳笛,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岳笛呸一声,“我跟苹恩是好姐妹,犯得着跟你有仇?!”
这样的顺利发展,岑静娴却很意外,晓晨什么时候肯陪着大家瞎玩儿了?可晓晨真的已经走到了官昱成身边儿,与他手臂交着手臂的喝着酒,她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半长的头发垂落,露出BLADE TOKYO蓝色谷尊蝴蝶结衫子下的粉颈。
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她很少系,除非真是开口太低,可她现在抬着手臂,那领口稍稍上扬,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锁骨,性感的引诱着他,真想去吻一吻。那一杯ICE CUVEE如何喝下去的,却一点不记得。他的手臂,紧紧地勾着她的,香槟酒仿佛在血管里面产生了化学反应的热流,他也想如海青那般的宣布,正大光明的宣布他和祁晓晨的关系……可是她不愿意,她怕分手了以后还要一个个的解释,早就筹谋好了分手后的路,她到底想没想过跟他天长地久?
正思索着,她的酒已喝完,硬抽回了手臂,她倾了酒杯的问海青,“满意么?”
海青故意的去想了想,“如果我说不满意,怎么,你肯继续陪着玩儿么?晓晨,交杯酒喝完了是不是该例行公事的亲嘴上床了?”官昱成及时喝道:“海青!”海青哼的笑了,双手一摊,“算了,我也是多管闲事儿。”
这一次同学聚会,除了这个小插曲外,都是很让人感慨的,感慨青春不再,感慨岁月如梭。食堂的饭菜依旧难吃,汤就是水,飘着几片菜叶与蛋花,味精不知撒了多少把,淀粉不知加了多少克,可他们吃得很开心,仿佛珍馐百味。谈谈别后离伤,讲讲事业浮沉,时间走的很快,在开心的时候尤其快,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大家只能互道珍重,再次的天各一方。
陆新来接岑静娴,海青笑着打趣,“真是新世纪的好男人——老婆奴。”岑静娴并不是好惹的,立即回嘴,“你呀,就该让岳笛好好把你改造成好男人!”
岳笛听了不觉嗤笑,“我可没那本事。”
岑静娴也笑,“那是你根本就不想。”转头看了看晓晨,只见她坐在椅子上揉太阳穴,一脸红扑扑的酒意,连脖子都跟着红了一片,似乎很难受,便嘱咐陆新,“扶晓晨上车,我们送她回去。”
陆新很贫的接口,“领导不交待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官昱成这时却走了过来,对岑静娴和陆新说一声,“谢谢。”
岑静娴不甚明了,呆一呆,只说:“不用谢了,下回同学聚会你组织,期限可不能超过五年啊。”
官昱成点头,“没问题。”眼瞅着岑静娴将晓晨带走,也没能说上一句话。她空腹喝酒,不晓得胃口能不能吃的消?喟叹了一叹,今天被海青这么一闹,指不定晓晨心里面要怎么想?他跟晓晨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可如果真就这么放手,如她所愿的放手,一辈子不去见她,他肯定做不到!他最多只能给她适度的空间与时间,却不可能不出现在她的世界!
岳笛在海青耳边咬了几句话,就自己走了。同学们也都陆续的散了,只剩下官昱成和海青,谁也没先开口,只是并排走出了食堂,走出了宿舍楼。大理石台阶下,一辆暗红色的宝马停在那里,司机小张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官昱成,忙掐熄了香烟上前几步,低声说:“官先生,Dr. Lee介绍的那位暮医生同意是同意了,但是他说,您必须要自己过去跟他再谈一次。”
官昱成嗯一下,“那就明天吧。小张,我今天不用车,你回酒店吧。”
小张刚转身,海青却说:“你换了新车也不告诉我,高效混合动力X6吧,可怎么选了款红色的?真女气,不会是祁晓晨的主意……”
官昱成没理他,只催促着叫小张快走。秋日的阳光明亮,洒在那宝马车身上更是熠熠如宝石闪亮,宿舍楼到大马路有一段不算短的斜坡,可车子性能极好,不一时就不见了踪迹。马路的那一方,与天交接着一线苍郁的蓝,他也分不清是黄海还是渤海。
一级一级的台阶下到底,笔直车路旁是青石板的方砖堆出的小小休闲处,中间有个圆形的大花坛,里面的月季开的正好,层层叠叠的瓣,簇拥着像牡丹,雍容富丽,可惜没有香。风过,枝摇花曳,如锦绣铺展开来。天色一分一分的暗下去,海青都说了些什么,他仿佛没听到。这斜坡的尽头有家干洗店,做着宿舍楼的生意。再下去,向右能到医科大学,向左则能到星海广场,然后拐过去不远就是会展中心了。化物所到会展中心,也就十来分钟,可以前怎么总是想着打的呢?!
海青一个人说话,多少有点没趣儿,他和官昱成、岳笛、叶苹恩是一个大院儿里长大的,当初官昱成说他喜欢叶苹恩而叶苹恩不肯理睬他,也没见他这样啊?怎么一个祁晓晨,能拿住他十年……又不是聊斋里面的狐狸精,这还是他认识的官昱成吗?他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倒足了胃口,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回事儿呀,我得罪你了?”
官昱成一笑,“没有。海青,我拜托你,下回你要开玩笑,也顾顾我的感受。”
海青冷哼了哼,“我还不够顾你的感受呀,你当我真愿意跟她祁晓晨过不去,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过不去,什么意思?!我要真不顾你的感受,我也不会去开那个玩笑了,直接把你们的关系公开好不好?还省事儿,我看她祁晓晨怎么办!官昱成,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这张脸,拉的那叫一个长,沉的那叫一个黑。你可是真够窝囊的啊!”
官昱成被说的有点儿冒火,“我愿意,听明白了吗?我愿意!”
“你愿意?对,你可不就是愿意么,这些年来,她给你点儿颜色你都能开染坊!你就这么点出息啊……你愿意,你愿意我可不愿意,我不愿意看着我朋友就这么下去,为了一个女人,哈……若是那女人对他好还好说说,可是祁晓晨她对你好吗?有时候我在想,我他妈的真不如去把她给上了,看她是不是会那么要死不活的!就那么点破事儿,折磨你十年至于吗?她要真是贞节烈女,觉得自己是被你强迫的,当初她干嘛要跟你……别告诉我她跟了你以后在床上,她一点也不快活,都是你一个人在享受她了。官昱成,女人都犯贱,你越对她们好,她们越会蹬鼻子上脸!我看祁晓晨就……”
官昱成再也听不下去了,火气凝结在胸口,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森冷冷的打断道:“够了,你这些废话想说到什么时候?”
海青根本就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他哪里痛就往哪里刺,“废话,我可不认为我说的这是废话。就祁晓晨那么个人,不用说陪你出去玩,能不能忍受你出去玩都是个问题,你说你要她干什么?还不如把她送给我去训练训练,不出一星期,我敢保证她变一个人。淑女要变荡-妇,没什么比这更容易……”
官昱成的拳头,似乎不听大脑的指挥了,一下子抡出去,照着海青的肚子就打。碰到肉墙的刹那,手骨似乎碎了,人也就清醒了,而发泄出的暴力也让他郁结已久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安抚,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你还真是只惦记着别人的老婆,海青,这叫现世报。”停了一息,又补充说:“以后不准再拿晓晨开这种玩笑。”
海青捂着肚子一脸的痛楚,想笑又忍着,“你痛快了,气顺了?我说昱成,我要真上了祁晓晨,你会不会跟我绝交?”
官昱成又把拳头握起来,作势就要挥,“你还想挨打是吧?”
海青真笑了,“只要这打不是白挨就行,你看你现在气色多好,不过我也是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友情真是不值一文。”
“少扯淡,如果是岳笛,你肯么?”
海青的笑僵在脸上,慢慢转化成一种不阴不阳的怪异表情,声音里带有一丝讥诮和嘲讽,“我当然肯,我还会装龟奴帮着她拉客呢,然后我跟她五五分帐。别看现在换-妻游戏是不流行了,岳笛玩儿的那些,准保叫你瞠目结舌,我还要跟她好好学习呢,都快把福冈中州里肥皂王国的那一套全搬来了。昱成,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可女人还不就那么回事儿,装着一副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样子,实际上都是金瓶梅。”
官昱成没什么可否认的,女人骨子里也确实都那么回事儿,可让他嘴里承认晓晨也那么回事儿,他可做不到!就算晓晨真是那么回事儿,也只能对他一个人那么回事儿,他绝不能让其他的人去染指她,包括思想上。所以他笑着打了个哈哈,敷衍着说:“这话,你可别叫岳笛听见。”
海青不屑道:“听不听见,反正我们已是被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分不开了。哼,她还觉得男人就这么回事儿呢,想的比做的还龌龊。其实我跟她,不过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双方的父母都满意,而且我知道她,她也知道我,大家有着默契的互不干涉。挺好的,也算修成正果,以后父母不会再为结婚的事儿来烦我……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的找个祁晓晨来受罪,我又不是被虐狂!”
官昱成哑然,难道自己是被虐狂?他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被虐体质,就像晓晨的老公笨笨那样……毛茸茸的一团,看到就想蹂躏。一直以来,他总觉得海青对晓晨有些误会,这误会似乎因他而起,也不能全怪海青,因此说:“其实我当初并不知道喜不喜欢,海青,我们十三四岁就开了荤,喜不喜欢也不会有人去在意了吧。女人多了神经自然会麻木,只是每当我看着叶苹恩的时候,我都能感到自己心跳,所以我认为我喜欢她。可是不一样,真得不一样,那种喜欢里没有一点儿冲动,她不睬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也许我只是拿她当妹妹。为此,让岳笛恨了我这么多年,也让你错会了意这么多年吧?海青,自己的感觉只有自己最清楚,在我看到晓晨第一眼时,我就想把她按在床上,然后扒光她的衣服……哪怕什么也不做,当然了,要真那样,我也不可能什么也不做!我既没毛病,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去委屈自己?所以,事情就发生了……”
海青在这一刻才算有一点点理解了官昱成,不过也不是太理解,毕竟他没遇到过那么样的一个女人。也许感情的事情,真的是外人插不了手,也发表不了意见的吧。因为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仅仅是个脉络,永远不可能是当事人的内心感受。想一想,他揣测着说:“所以……你内疚?”
官昱成很坚决的摇摇头,“不,我不内疚,要不是这样,我也得不到她……虽然我会跟她说对不起,可我从不后悔……我宁愿配合她不去提及,只是我看不得她痛苦,在痛苦中挣扎。她如果肯明明白白的对着她的心,承认她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这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是她不……她只肯承认她的身体离不开我,但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她们是感情的俘虏,没有爱就不会有性,尤其是晓晨这种从来没出去玩儿过的女人。”
海青叹气,“既然你看得这么透,怎么还会被她折磨?”
官昱成笑笑,“道理不是神,感觉不会被道理支配着走,该痛苦照样痛苦,该生气照样生气……可是最多的,还是幸福,我想我只比晓晨多了一些对心的诚实。不过她再这么纠结下去,我真怕她会出事。”有一句是他没有告诉海青的,他觉得晓晨见到了那个人,就是藏在她心底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跟那日在公寓楼下的一场闹有没有关系?
至此,海青大概除了叹气,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这番话,官昱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次说出来,不是不舒服,仿佛竹子一根通到底的舒服。街灯一盏盏的亮起来,灯笼一样的灯柱,点缀着这座海滨城市。车子从身旁呼啸而过,夹起淡淡海风,腥腥的、咸咸的、涩涩的……他想起有正事要问海青,便说:“有个项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
官昱成慢慢解释说:“我跟双斯集团有个合作计划,打算在NANAIMO建度假村,你有意么?大家都在那里学习生活过,如果你有意的话,就一起吧。李嘉诚都能在安大略湖畔盖公寓楼,我们为什么不能去加拿大分一杯羹呢?!”
海青沉思片刻,“我就是没意思也要给你个面子不是?”
官昱成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海青说:“去你的给我面子,别把你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你要真给我面子,就光投钱别要利润啊!”
海青一下子板住脸,十分严肃的指责,“你个守财奴。”
官昱成很同意的点点头,说:“财如果不守着,能有财么?生财之道,就是一个守字,葛朗台的经济理论你难道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