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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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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缘故,等她病好已经是九月初了,感冒折腾了一个多月她也够可以的。想想再回Serendipity广告公司上班也没什么意思,新的不能接而旧的肯定进度跟不上,还给同事们打麻烦,所以就向刘一道谢又道歉,把工作结束。
官昱成听说了来找她,在公寓楼下碰到她,“晓晨。”
她刚修过头发,剪掉了有一指多长,脸颊两侧的秀发一点点的打着层次到肩头,碎碎的披着,刘海很齐的盖着眉毛。虽然是自己选的发型,还是感到别扭,时不时地用手摸摸刘海,总觉挡眼睛,看到他,不禁问,“是不是太厚了,太平了?”
他站到她面前,“我看看。”又倾了倾身,仔仔细细的去端详着,她穿雪纺绸的浅粉连衣裙,用宽宽的黑色蝴蝶腰带束住,再配大颗的珍珠项链,颗颗滚圆,珠辉流转,雪绒球耳环很恰当的落在发丝里。这新修的发型真是不错,一改以往的知性,年轻不少,穿校服可以冒充高中生。看了又看,半晌才说:“挺好的呀,像是日本小娃娃,乖巧又可爱。”
她笑,“你就会哄我。”
他默默嘀咕,“不哄你哄谁?”又提议说:“晓晨,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附近的公寓楼也不过五幢,并不密集,傍晚时分,日头的余晖照着那公寓楼如水晶簇,玻璃的反光耀眼生花。新世纪所谓的视觉污染,幸好,这公寓楼下的绿化做的不错,碧草青青,柳荫槐香,使那眼花成了光之花,七彩绚丽。周围连着建了几个大公园,晨跑、溜狗、散步什么的都方便,而且居住环境清幽,几分像在郊外,每天看日升日落,安逸闲淡,早把红尘九霄忘却。
她走了有一阵子,穿着高跟鞋并不舒服,而且踩在鹅卵石的甬道上,总怕自己崴脚。索性把鞋子脱掉,拎在手里,M-STAR的凉鞋喜欢用玉饰配搭,偶然的相击,脆然悦耳。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聊着,有点像朋友,可以谈心的朋友。大概是落日太美,而霞光笼罩下的草坪环绕,红滟翠幽,令人开怀。
他也喜欢这样的惬意,只因她放下了全身的防备,没有芥蒂的同他说着话。她开心,他比她还要开心。想一想,还是斟酌着说:“晓晨,我帮你定了全日空的票,21号,这样你可以在东京住三天,添置些秋装吧,我想巴黎你是没时间去了,现办签证也来不及。你说你打算回NANAIMO的学校看看,我也把宿舍给联系好了,304,就是你以前住的那一间。晓晨,也许你觉得我很烦,可是我为你做这些,已经习惯了。”
她沉默。
他继续说:“明天就回家去吧,陪陪你爸爸妈妈,你这一走,又不知要走多久?晓晨,我只希望你这次回加拿大,不是逃避,而是你真的觉得在那边比在这边好。还有,之前岑静娴说要同学聚会,我也推托我有事情让她将时间定在了这个月中旬,你看你哪天方便吧,她跟你怎么都好商量。”
她还是沉默,只是心里酸的仿佛冒着泡,咕嘟咕嘟,又像是烧开了的一壶水。什么都无法去想,也不能去想,他对她真得很好,太好了,好到她无言以对,无法报答。所以她和他才欲断不断了十年,下不了决心更下不了狠心,吵吵闹闹的苦了自己也苦了他。她也是真的希望,自己回了加拿大,可以彻底的与他做个了断,隔着天涯海角,总会有个了断。良久,方低声说:“我渴了。”
“那你慢慢走,或者去打会儿秋千,我去买饮料。”
终于是把他给支走了,她呼出好大一口气。其实她不知道该怎么消受他对她的好,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太不好了……踩着鹅卵石,就像做脚底按摩,一步一步,她走的很慢。忽然有人喊,“祁晓晨?”她驻足回头转身,只见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正站在她面前不远处。那丫头穿着黑色衬衫,黑白小格子短裤,黑色长靴,真真青春无敌,一脸的黑色妆容,却有那么点眼熟。便问,“你是耿丽颖?”
耿丽颖冷嗤,“少装蒜了,祁晓晨,你会不认识我!”
晓晨困惑,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跟耿丽颖会有什么瓜葛?她是明星,受万人瞩目,而自己,真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怎么可能有瓜葛?!她来找她,还以这副凌驾于人的姿态,由不得她不去问,“对不起,耿小姐,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耿丽颖二话不说,上前就甩了她一巴掌,恨恨的说:“你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都那么大岁数了还装狐狸精跟我抢孙熙尧……祁晓晨,凭你也能抢孙熙尧,我警告你,趁早放明白点儿离开他!我是他未婚妻,我们就快结婚了,他也不过是玩玩你罢了,你若还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早晚让你有哭的日子……”
这样的威胁,这样的折辱,晓晨只觉头大,耳中嗡嗡作响……这一巴掌并不狠,只是猝不及防。从小到大,无人打过她,所以这一巴掌……这一巴掌使她理不清自己的心绪,完全被打懵了,抓不住感觉……周围柳槐相错,一片清幽,幸亏无人。她快步走开,躲开,谁知耿丽颖又来拉拽她,“你别走!”这小丫头……这小丫头还想怎么样?太阳最后的光辉穿过枝叶,斑斑驳驳的洒了一地,鹅卵石上,青草坪上,到处都是碎金。她挣脱不开耿丽颖,一个毛丫头罢了,可她挣脱不开,又怕被旁人瞧见,只得放弃着问,“耿小姐,你究竟想怎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我可以报警。”
耿丽颖把脸一扬,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那你报警吧!祁晓晨,你去报警啊!”
晓晨叹气,她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也觉得没必要解释,但这丫头……唉,想想还是说:“我跟孙熙尧只是旧同学,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和他的关系仅此而已。耿小姐,我可以走了么?”
耿丽颖眼中闪过惊喜,也松了手,可她心底的不安仍是让她去逼祁晓晨,“那你发誓,以后也不会跟他有什么。”
咄咄逼人的话语,令晓晨羞愤难当,面颊有些微的疼。她更是气不过,她招谁惹谁了,平白挨了一巴掌还要受一番侮辱,现在更是要发誓……发誓……可耿丽颖不过就是个毛丫头,她会这么做也只能证明她把孙熙尧看的太重……她不是不理解……她比她大了那么多,大了那么多又有什么好计较?理性思维告诉她不要去计较,对个丫头有什么好计较……可是感性思维……她理解不代表她要原谅,甚至听之任之,尽量克制着自己,她十分平静的说了一句,“耿小姐,如果你真是他未婚妻,也没必要来我这儿闹了。”
耿丽颖一愣,那一点点惊喜煞然而逝,随之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恐慌,祁晓晨的反应……祁晓晨的反应根本就不在姚桑桑的预料内,而姚桑桑教她的那一套,也根本行不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有祁晓晨的保证,她不会安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过是希望孙熙尧能回到她身边,这也错了么?
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眼底热热的,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吧,故事里不都这么讲的?她是明星,会做戏也晓得如何去做戏,眼泪哗哗的淌下来,如小河一样蜿蜒的流在脸上,声音呜咽,手又抓住了祁晓晨,只是这回抓的是她的手腕。摇一摇,再摇一摇,可怜兮兮的说:“祁姐姐,我求求你把孙熙尧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我把我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他了,他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扔了我。祁姐姐,我求求你……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祁姐姐,我求求你……”
晓晨要走,但耿丽颖哭的凄切,那一声声悲泣,仿佛断肠。她不忍,其实她一甩手就能甩开耿丽颖的手,可是她没有。她看着她的脸,她听着她的话,就是像在哪里看过,在哪里听过……可是她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耿丽颖哭,哭的伤痛欲绝,哭的她也觉得难过,一颗心拧在一起,紧紧的拧着。她不知道要如何走开,腿里仿佛被灌了铅又被钉在了鹅卵石甬道上,但她更不会安慰人,只能是对着她流泪罢了。
泪眼对泪眼,一片伤心画不成。同为女人,又何苦去彼此为难?!罢了。耿丽颖不过是想求个心安,她的誓言能让她的心安,算了……也不过就是一句话,何必吝啬,她想听,那么她就说吧。语音梗塞,她缓缓道:“我答应你就是了。”
耿丽颖破颜一笑,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祁姐姐,谢谢你。”
晓晨也冲她笑一笑。当初……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有耿丽颖一样的心思……她让她想到了十年前,只是她没有她的勇气,她什么也不敢说,她只会逃!逃来逃去,逃不出命运安排好的一场惘局。
官昱成握着瓶伊云矿泉水寻回来,看到的刚好是这一幕,两个女人哭作一处,眼泪就不曾断过。其实没什么,女人有时候就这样的不可理喻,说哭就哭,难怪曹雪芹要说她们是水做的。可是祁晓晨的话,句句如刀,就像在含沙射影。她说:“你把你的第一次给了他,你就要跟他一辈子,那你爱他么,那他又爱你么?耿小姐,如果没有爱去维系一段感情,那是牢笼。现在不是十年前,人们的思想没那么顽固也没那么守旧了,你可以……”
耿丽颖不解的看着她,瞪大了一双泪眼,水珠滚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的忘了哭泣。
官昱成听祁晓晨的话越说越不像样,忙上前揽住她,这才看到她左脸颊红红的,有指印。愤愤然的去瞅了面前的女子,一腔火气只能咽回去,那就是个丫头!再去看晓晨的脸,心疼固然是心疼,可让她离开这样的处境最重要,“晓晨,走吧。”
耿丽颖见突然出来个男人,又用那样恶狠狠的吃人目光盯着她,不免心怯。听那男人要带祁晓晨走,她自然不敢去阻拦,也不敢再说什么。反正祁晓晨都向她保证了,接下来只要她能争取回孙熙尧,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她相信自己还是有那个能力迎回他的心。毕竟年轻与美貌,她二者兼得。可是话说回来,她还是很感谢姚桑桑,是她为她指了条明路。
太阳几乎落了下去,月亮还未升起,天地间一片灰暗。霓虹灯眨着夜的眼,不冷不热地看着繁华尽处,喜怒哀乐,人世里的七情六欲。官昱成把祁晓晨扶进屋子,却没有开灯,他不想看她凄然的脸,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窗外的大千世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而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而冷涩,他问她,“祁晓晨,你什么意思?”
那样不善的口气,她懒得去答,而且他心里已有了标准答案,那么无论她怎么回答,都是徒劳。她很累,被耿丽颖闹得心力交瘁,不想再费唇舌,也就恹恹的说:“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他控制着心底翻腾的暴怒,手指全陷进她纤弱的肩膀,暗影里,只见她一双眼睛望着他,清水般的妙目是真的汪了水,可瞳仁漆黑,似有他的影。也许只是他希望她的眼中有他,她的心中有他,撇撇嘴,他又去质问她,“你……你有什么资格去说感情,祁晓晨,在我们这段感情里,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在挽救,一直都是我在弥补,而你呢?你做过什么,你除了会逃避你还做过什么,告诉我你做过什么?”
她的心一沉,随着他的话一沉再沉,嘴唇颤抖,好不容易才说:“你一直都在挽救,你一直都在弥补,你终于说了一句大实话。”惨兮兮的一笑,身体开始往下滑,却被他抓的不能动弹。他的脸有几分狰狞,哪怕是在那个初夏晴朗的星空下,他也是温柔的……他从不曾这样,也许他真是受够她了,那也没什么不好呀!于是又说:“十年了,你终于说了一句实话,原来你就是在挽救,就是在弥补……原来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可我不需要这些,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挽救,我也不需要你的弥补!”
他已经控制不住那翻涌而出的怒火了,声音再也压不下的高昂起来,“我知道,你要感情,我给了,可是你不相信,你一直都不相信!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挽救,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要弥补,就是因为当年的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你么?!可是我改了,这些年来我按照你的要求一直在改变我自己……祁晓晨,你不相信我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真要我剖开一颗心来给你看?”
当年……被他直面的提及,第一次提及,那是他们中间始终没有愈合过的伤痕,十年来,谁也没有去碰过。不碰,就可以当作没有。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提及,偏偏去提及。她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藏好,可是他的手,正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肩,非要摇出她的话。她的身体在他手掌下如同筛糠,话也随之被筛出了胸腔、喉咙、唇齿……她差不多是用喊的,“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是他做的还不够么?也许……他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懊丧的不得了,既然对当年的事情他沉默了十年,为什么还要去挑破呢?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她没办法接受……她说无所谓,她说不在乎,其实是她没办法接受!不管那以后他们有多亲密,她终究是介怀那最初的几次,在他们正式交往之前的那几次,在她非自愿的情况下他强来的那几次……在他的冲动中开始,在她的眼泪中结束。
是他对不起她,他活该被她这么不咸不淡的对待着,自己安慰着自己,语气平和多了。他说:“我不要你怎么相信我,我只要你正视自己的心!晓晨,我们去看医生吧,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
她猛然一惊,挣扎着往后退,惶恐地说:“我没病,我不要看医生!”强扭着身体,也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珍珠项链不晓得怎么卡在了脖子上,紧的似要窒息,瞬间一断,她呼喊出声,“我不要看医生,官昱成,我只要你离我远远的,我要你离我远远的……我不看医生,我不要看医生!”
他不得不放开她,再不放开她她真会受伤!也不敢去碰她,只能好言劝道:“好好,我们不看医生,不看……晓晨,你别激动,我走,我现在就走……我离开你远远的,你别激动,更别伤害你自己。”
她有了自由就缩在墙角里,像一只受惊的幼兽,颤颤抖抖的缩着到天明。精神不好,又实在不想留在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他的影子,她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会疯的,真的会疯。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这座城市前,去见了蒋怡,送了她一根攒花的青玉簪子和一支蝴蝶的珊瑚步摇,“你随便挑吧,剩下那个给你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