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37、对面

　　这天晚上骆泫和韩修一起跨了年，然后也没彻夜长谈，更没发生任何不纯洁的事儿，倒头就睡下了。因为骆泫还在生病，韩修也两天一夜没休息好了，都累。
　　骆泫给韩修把客卧收拾了，韩修之前就知道要留宿，所以让人从超市送年货食材的时候也顺便买了洗漱用品。外衣肯定没得换了，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
　　睡前骆泫找了个蒸汽挂烫出来，衬衫太多褶终究不好看。而且韩修是个讲究的人，先前一起去采风的时候骆泫就感受到了，就算是在泥泞的山间小路上走，这人身上也能保持得很整洁，领口袖口都特别干净。
　　两个人房间挨着，连着两天相处，他们心里都没那么平静。尤其是骆泫，他之前一直发烧，昏沉没空想，这会儿关了门独自想了想，脸半掩在被子里，眉头一直是轻轻皱着的。
　　不是不高兴，而是韩修所做的让骆泫太惊喜了，乃至不知所措。因为他从九岁开始就再也没有被谁这样照顾过，小时候家里有保姆，但那是不一样的，韩修对他是真挚地关心，让他在最难受的时候觉得很安全，再有几次就会发展成依赖。
　　骆泫不喜欢依赖，他一直是独立的，从少年时期的离家到现在，他没依赖过谁，也没有谁可以让他依赖。
　　但现在忽然出现了一个韩修。
　　骆泫心里乱，他想得太多，明明是温馨夜晚，在他这儿反而变成了进退不得的困境。他想做出干脆的抉择，脑子里却始终静不下来，低烧到了晚上会更严重，他腿上旧伤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疼，睡过去的时候额角都在冒冷汗。
　　乱。

　　韩修第二天早上起得不算太晚，公寓里很安静，他洗漱都压着动静。等他都弄完骆泫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人还没醒。
　　手机里都是拜年短信，韩修都回复了，其中有很多都是客户，还要相互送礼。等他都处理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骆泫屋里还是连一声儿都没有。
　　韩修过去看了眼，就把门开了条缝，看着人还在睡就回来了。
　　这人睡着了太安静，昨天韩修站床边上也听不清呼吸声。
　　挂钟走秒的声音在房间里很清晰，这和韩修家一样，一个人的生活他非常熟悉，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但现在这间公寓里的卧室里睡着骆泫，一想到这个事实，一想到里面躺着的人，心底就难以抑制地荡开酸酸甜甜的麻。
　　韩修也不干坐着，昨天买的食材刚好派上用场，于是他进厨房打算做桌早餐。虽然看起来不像，但韩修真的很会做饭。
　　蛋炒饭是国际通用的好吃，韩修把米饭做上，刚开始切葱花的时候门铃响了。
　　韩修得放下菜刀洗手，然后再去开门。他动作已经很快了，可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门铃又响了一次，然后就没断过。
　　韩修皱着眉从厨房出来，先看了眼骆泫的卧室，门还关着，也不知道人有没有被吵醒。韩修心里对来的人是谁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他从猫眼往外看了下，脸色很寒峻，同时很讽刺地笑了一下。
　　他打开门，冷眼看着外面的人。
　　邹亮是真的没想到，他找到前男友家里，结果来开门的是老板。
　　韩修手上还带着水珠，头发一看就没特意打理，很自然地垂下来，衬衫难得没那么整齐，围着窄腰堆出一圈褶皱，而且还穿着拖鞋。这个时间这个形象，就不是来做客的，反倒像是原本就来自门后的那个地方，在那里生活，是那里的主人。
　　而他看向邹亮的眼神传达的也是这个意思，甚至带着一点点轻蔑的讥讽和炫耀。
　　邹亮心里已经掀起了老大的风浪，嫉妒、慌张、难堪，总之一张脸绷得下巴那里都出皱了。然而韩修还是副冷淡而且居高临下的神情，面无表情，也不主动开口，就在快要凝固的空气里看着邹亮。
　　邹亮嘴唇有点发抖，他终于说：“早，韩总。您......”他干笑两声，“好巧。”
　　韩修小幅度地挑了下眉，然后对他点了下头。
　　面对这人的时候邹亮整个人的气势都是往回缩的，哪一方面都不自信了。他想要因为嫉妒而和眼前周围这位骄傲的人针锋相对，但是又不敢。
　　然而他没忘记自己今天是干什么来了，毕竟公私分明，现在是春节放假期间，他和韩修就是平等的。于是邹亮挺直了腰板，说：“韩总，我来找骆哥。”
　　韩修站在门口，眉头稍微动了下，但就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让开，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不让进，没的聊，不理你，因为根本看不起你。
　　其实韩修不一定有最后的那个意思，但邹亮从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读到的那就被鄙视了，甚至懒得和邹亮成为对手。
　　“韩总，”邹亮胸腔里烦闷，但他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问，“骆哥在不在？”
　　韩修低声说：“在。”
　　邹亮往前走了一步，但韩修依旧没有让开，他再往前去就要撞上了，那就不太友好了。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邹亮稍微后退了一点儿。
　　“我来给骆哥拜年的，您这......”邹亮皱起眉，稍微展示了一下手里拎着的几个袋子，问：“骆哥是不是不在啊？”
　　韩修说：“他在。”
　　邹亮说：“他在哪儿？他在干嘛？”
　　韩修压着声音，说：“他还在睡。”
　　他说完，现场就陷入了沉默。
　　因为这话实在是太暧昧了，直指某些极其亲密的事，邹亮当时就懵在了原地，过了好几秒，脸色就变了。他偏过身体往里看了眼，所见的地方的确没人，那就是真的还没起。
　　他眉头都皱出了川字纹，憋了好半天，说：“您和骆哥......”
　　他上次在办公室说想和韩修聊，被拒绝了，后来也没有勇气再去找，而韩修根本就不想和邹亮聊。就像现在，他摆明了不想和邹亮再说话，也不想把骆泫叫起来和邹亮说话。
　　他的手已经在门边沿了，眼看着就是个要关门的动作。邹亮怎么能同意被关外边儿，他和骆泫好了两年，没有一天不是被宠着的，所以他忍不了。
　　于是他伸手扶着了门板，提高声音叫了声：“韩总！”
　　谁知道韩修这一下眼神也变了，倒不是因为邹亮有动手的意思，而是拧着眉沉了声，说：“小点声。”
　　韩修不想打扰骆泫休息，但邹亮的目的就是把骆泫叫起来。他了解骆哥的性格，就算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真的不理他。
　　所以当他看到骆泫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很高兴，甚至有点儿得逞了的兴奋。
　　骆泫其实早醒了，是被他先前连续不断的门铃声吵醒的，先在床上懒了好一阵，隐约听着客厅里有人在讲话。他本来以为是韩修在打电话，又觉得不像。
　　反正也醒了，骆泫就趁此起身。他走过去的时候被门厅拐角的墙挡了一点儿视线，先感觉到了从门口那边来的冷空气，然后就看见了韩修站在门框下面，背对着他。
　　他有点疑惑，叫了一声：“韩修？”
　　他现在不烧了，就是感冒，再加上刚醒，鼻音很重，声音也是哑的。所以当他这么叫人的时候就和平时很不一样，迷糊地带点儿依恋，像是头天晚上刚亲热过，现在大早上找不见人了不太高兴。
　　邹亮当时就忍不了了，嫉妒，愤怒，震惊，骆泫和他在一块儿那么长时间，其实很少出现此时这么放松的状态。可骆泫才认识韩修多久，三个多月而已。
　　所以他看向骆泫的眼里都出现了血丝，说：“骆哥，是我。”
　　骆泫当时就在原地站住了。
　　韩修转身，看见他就穿着睡衣站在那儿，上衣还是短袖。骆泫整个人都是柔软的，但神色木纳，身上在被窝里捂出来的那点儿热乎气儿正飞速地消退。韩修反手扯了自己的夹克，走过去就给人披上了。
　　他没再说话，但从门口离开了，毫不犹豫地站在骆泫的背后。
　　这下三个人是真的毫无遮挡地对上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