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38、保护

　　狗血要来的时候是躲不过去的，骆泫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真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此时门里两个和门外一个，又是二对一，和上次车里车外的照面几乎一模一样。
　　邹亮受不了，骆泫和别的人站在一起，面对着他，几乎是敌队的姿势。于是他快速地进门，站门厅里说：“骆哥。”
　　骆泫不说话，这样的场面大多不欢而散，三个人里总得伤一个，骆泫心里不好受。然而韩修温暖有力的手抚了下他的后背，他稍微回头，看见韩修低头冲着他笑。
　　“你们聊，”韩修低声说，“我就在这儿。”
　　前半句是他给骆泫和骆泫前男友的空间，是他的修养和尊重。后半句是他对骆泫的欲望和保护，这人现在是他在追，他不会退后，也不会放手。
　　骆泫当时就明白了，他点了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摸过去，握住韩修的手腕，轻轻地捏了捏。
　　韩修没再看邹亮，那人和他没关系。他走到了客厅另一边，侧身靠着墙，视线稍微垂着，但脸是冲着这边的。
　　骆泫面对邹亮，但没让人进屋。于是邹亮就尴尬地停在门厅里，没往里进。
　　“骆哥，”他到底还是露出了笑，说，“过年了，我来看看你。”
　　他穿着年轻男孩都喜欢的棒球服，里面是很炫酷的t恤，骆泫曾经夸过他这么穿好看。但现在骆泫已经不在乎了，也没注意。
　　邹亮有点失望，他把手里的袋子都放下，说：“给你带了水果，从国外运来的，都是你爱吃的。”
　　“谢谢，但是真的不用了。”骆泫站在原地，对邹亮很平淡地说：“你拿回去吧，邹亮。”
　　“骆哥，”邹亮这一声很殷切，他说，“不要这样。”
　　骆泫看着他，摇了摇头。
　　邹亮的脸色很难看，他拇指摩着牛仔裤口袋边沿，说：“骆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你要怎么做，你得顺着我，这是邹亮习惯对待骆泫的方式。然而这次骆泫没有那么温柔，他说：“你知道我没有生气。”
　　“你有。”邹亮皱着眉，又倔又硬地说：“骆哥，我承认上次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说你，你没有去玩，你的工作也很好，我那天就是一时着急......我以后不会了，骆哥你别生气了。”
　　他说的是他们分手前的一件事，就是那件事导致了骆泫搬出去，第一次对邹亮冷了脸，第一次不再心软。邹亮这个时候提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站在不远处的韩修抬了一眼。
　　邹亮看见了，梗住了脖子，索性说：“今天韩总也在这儿，但有些话我也得说，现在是私人场合，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他看向骆泫，“骆哥，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我想你，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我离不开你。所以我现在回来了......我可以重新追求你，但你得等等我。咱们之间的问题外人不明白，骆哥，好不好？”
　　骆泫安静地听到最后，一直微微蹙着眉，问：“好不好什么？”
　　“等等我。”邹亮说。
　　骆泫说：“不好。”
　　“为什么？”邹亮有些着急，他问：“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骆泫抿了抿嘴，诚实地说：“还没有。”
　　“什么叫还没有？”邹亮毫不客气地问，“你们才认识多久？”
　　“邹亮。”骆泫冷冷地看着他，同样冷冷地叫了他一声。
　　在邹亮的印象里，骆哥就没有这样冷脸的时候，除了最后那一次。所以他现在既不爽又发慌，说：“骆哥，我没别的意思，其实咱俩之间就两个问题，第一个已经解决了，我不觉得艺术不好了。至于......”
　　“邹亮，”骆泫打断了他，说，“不用以后，没有以后。已经结束了，咱们之间的问题也不在于你说的那两个。”
　　邹亮急了，立刻反问：“你说什么？”
　　骆泫又叫了他一声，说：“我和你分开那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咱们之间的不合适是因为价值观的不契合。职业、生活，这些都是我们无可调和的矛盾。”
　　“可以调和的，我现在接受艺术了。”邹亮说。
　　这人太幼稚了，说话幼稚，想法也幼稚，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骆泫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发脾气，但是说的话挺冷酷的。
　　他说：“不重要了。”
　　“你不是也不了解金融吗？”邹亮忽然抬起手指向韩修，“那你为什么选他？他的工作你不清楚？你为我想过没有？”
　　“邹亮，”扯上韩修是骆泫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说，“咱们之间的事和别人没关系。”
　　“什么叫跟别人没关系？”邹亮这次是直接问了，“那他在这儿做什么？你为什么把他带回家？”
　　骆泫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是为了气我是不是？”邹亮激动了，“咱俩好了多久，我都没来过你家！”
　　墙边的韩修挑了一下眉。
　　“邹亮，你今天过分了。”骆泫说，“你别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咱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应该是知道的。咱们之间有太多不和谐，不可能再继续。你现在回头，其实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先提分手，不甘心我没给你发脾气的机会。其实这个没什么好争的，没有谁对不起谁，要是你非觉得没面子，以后你就告诉别人是你甩了我。我也希望你过得好，但我们现在的确是没有关系了。”
　　这几句骆泫说得不带犹豫，因为都是事实而且都是真心的。但他的声音非常疲惫，病还没好透，鼻音重，嗓子也是哑的。
　　但这在邹亮眼里可就变味儿了，他盯着骆泫，忽然问：“你生病了？”
　　然后他也不用骆泫回答，又问：“发烧了？”
　　骆泫不知道他这是要是往哪儿说，没有回答。
　　“哦，发烧了，病了。”邹亮还和以前一样，变脸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上下打量着骆泫，然后用很讽刺的语气说：“我早该想到的。”
　　一边的韩修皱了眉，往这边很冷地看。
　　然而邹亮没有被震慑住，他只是盯着骆泫，说：“骆哥，我来找你复合，结果你就让我看见这个。”
　　“看见什么？”骆泫稍微提高声音。
　　邹亮不等他再开口，直接说：“骆哥，我说咱们俩之间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艺术，第二个我刚才没好意思说。但你这样，我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我原先很疑惑，韩总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这么快就和他好，我现在明白了。”
　　“邹亮。”骆泫打断他，能看出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气，说：“你该走了。”
　　“你不想让我说？”邹亮问，“你在赶我走？”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骆，但骆泫已经走了过来，要给他开门。
　　“我不走，”邹亮背身挡着门，说，“我凭什么走，我话没说完。”
　　骆泫不说话，面对这个小孩儿一样的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手去够门把手，但是被邹亮拦住了。
　　“骆哥，你到底想让我怎么着？”邹亮死死盯着骆泫，“你为什么发烧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你和他做不是也发烧生病了吗？那怎么就不能是我？”
　　骆泫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说：“别说了，邹亮，别太过分，根本不是因为那个。”
　　“你说咱俩不和谐，是性\生\活不和谐吧。”邹亮对他的制止置若罔闻，执拗地说：“怎么？他让你很舒服？”
　　骆泫说不出话，肩膀都在发抖。然而邹亮闹起来的时候根本收不住，就像上回在电话里的那次一样，越说越口无遮拦。
　　骆泫说了声出去，然后再次越身去开门，可是又被邹亮挡住了。邹亮攥住了他的手腕，说：“你可真够可以的，咱俩每次在床上你就像老鼠见了猫，我就奇怪，我怎么委屈你了。结果遇上他你就——”
　　韩修一拳打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口若悬河，没有防备，被打得直接偏过了头，整个人往后猛地踉跄，背狠狠地撞击在门上，咣的一声听着就疼。
　　“邹亮。”韩修一手迅速地把骆泫往回一挡，另一只手就拽着邹亮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邹亮嘴已经破了，他脸都憋红了，还没来得及挣扎，韩修一双冷酷的眼就俯视了过来。
　　“你他妈该闭嘴了。”韩修说，“你不知道珍惜，也不知道悔改，你要做傻逼，没人拦着，但不能再缠着骆泫。这人现在在我身边，你有种就再惹他试试。我今天已经一忍再忍，不过你说的对，现在是私人场合，所以咱们之间怎么样全凭我心情。”
　　他用最平稳的声线说脏话，字字带狠，偏偏没显得低素质，就是雄性荷尔蒙在一瞬间爆出来。他挽起的衬衫衣袖下面肌肉紧绷，喉结稍微滚动，下颚线条非常刚硬。他上次可以以一敌四把邹亮从骆铠他们几个手下救出来，今天就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教训邹亮，上回是为了公司利益，今天是私人恩怨。
　　对上这样的人，邹亮没有胜算。
　　于是不知好歹的年轻人被扔了出去，骆泫低声留下一句“就这样吧别再来了”，门就关上了。

　　屋外那位是暴跳如雷还是暗自伤神不重要，韩修也不在乎。他只惦记着骆泫，回身就先看了看骆泫刚才被邹亮扣住的手腕。
　　皮肤被搓红了，挺大的一片，韩修握住的时候骆泫皱了一下眉。韩修拇指缓缓地滑过去，还看见了骆泫泛红的眼角。
　　他当然没哭，就是动了情绪。但他皮肤太白，这样就显得格外惹人心疼。所以韩修伸手过去轻轻地碰了下，说：“别难过。”
　　骆泫垂着眼，抬手搭着他的手腕，好久之后摇了下头。
　　“不好意思，”韩修这会儿再次恢复成稳重的绅士，他说，“没有想打扰你和邹亮说话。但实在听不下去了，没过脑子，冲动地就过去了。”
　　骆泫再次摇了摇头，说：“谢谢你。”他原本松垮圈在韩修腕间的手指收紧，又轻声说：“对不起啊。”
　　对不起总让他看见这么狼狈的一面，对不起要韩修替他出头，对不起前男友又来纠缠。总之骆泫心里难受，话音也是微微抖动的。
　　“不需要这么说。”韩修捏了捏他的下巴。
　　骆泫顺着韩修的动作抬起脸，还有点懵，对韩修说：“我没有......”
　　话说一半，喉咙实在难受，先咳了声。韩修立刻抚了人的背，让他到沙发上坐，然后给倒了杯水。
　　韩修在厨房的时候骆泫叫了他一声，但韩修没回头，说：“先别说话，喝点儿水......要不要蜂蜜？”
　　骆泫看着韩修的背影，说：“不用。”
　　韩修真的像是把他当作小姑娘在对待，不是贬义，而是到处照顾，担心他，保护他。骆泫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这会儿怔怔地盯着韩修，一颗心毋庸置疑是很暖的。
　　一会儿韩修就过来把水给他了，骆泫沾了下嘴皮，着急说事儿。他仰脸看韩修，说：“我没有拿你气邹亮。”
　　韩修很平静地看着他，说：“我知道。”
　　骆泫说：“我和他是明确分了手的，我真的没想任何别的，但他......”
　　“他想回头了。”韩修坐在他身边。
　　骆泫喝了口水，点了点头。
　　“但我没想，”他看向韩修，说，“我跟他之间也没什么可想的。我只......”
　　他稍微咳了下，说：“我只想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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