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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纯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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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韩修给骆泫发了个消息,问他到家没有。骆泫回复说到了,韩修那边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骆泫接了,韩修又问了一次:“到家了?”
骆泫这时候正在阳台,一只手拿着电话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正在关窗。他被冷风吹得眯起了眼,嗯了一声,然后问:“你呢?”
“早到家了,”韩修说,“就是没敢立刻联系你。”
骆泫又嗯了一声,两个人就都没再说话了。
窗花关上,窗帘一拉,屋里几乎就全黑了。骆泫在卧室,客厅里都灯开着,铺到这里正好和昏暗融合成一体。他肩膀那里能感觉到来自玻璃那边的凉气,耳边就是韩修的呼吸声。
其实韩修打电话来也不是为了约人,才表达了心意,接下来不是一个能着急的过程,他也做不出什么轰轰烈烈上天入地的事。两个都过了三十岁的人,成熟稳重,没有年轻人那么蓬勃,也没那么浮夸。
韩修就是想要打个电话过来,让自己始终是出现在骆泫生活里的。听一听彼此的呼吸声,举着电话不说话但也不挂断,这就是个挺浪漫的事儿了。
很久过后,骆泫都在窗台上坐下了,韩修才在那边很沉地笑了一声。
“我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他对骆泫说,“但你别有心理负担。你明白我的意思。”
骆泫还是嗯,然后说:“谢谢。”
韩修又笑了声,说:“没被我吓着吧?”
喜欢一个人就是时刻担心自己在那人面前的形象,也尤其顾及那人的感受。骆泫小幅度地勾起了唇角,说:“你想哪儿去了,没有。”
“那就好。”韩修听上去轻松了一点,声音不像刚才那么沉了。他说:“你早点休息。”
“嗯,”骆泫说,“你也是。”
然后又是呼吸声,骆泫知道韩修的意思,于是就先把电话挂断了。
盲音响了一下通话就结束了,韩修按灭屏幕,开始跑步。他的跑步机在阳台,这会儿窗帘完全敞开,落地窗透亮,韩修喜欢这样,就像是奔跑在城市的夜空。
这一晚他很直接,因为试探都已经过去了。他曾经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听见了骆泫和骆铠的谈话,从那个时候起,他的试探就已经结束了。
骆铠那天说了很多,所以韩修其实掌握了很多信息,只是骆泫不知道而已。
以后肯定得找机会告诉,只不过不是现在。
但韩修心里有把尺,那次“偷听”真的是巧合。他不耍手段,因为任何虚头巴脑的计算不适合骆泫,那是个从外表到内心都太干净的人。韩修自我认知清晰,但对上骆泫。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骆泫很稳,一是因为很难被打动,二是因为骆泫不是爱玩儿的个性。韩修看出来了,再优秀的人放到面前,骆泫也只会是现在这个态度。那才是极致的纯粹,一视同仁,不动如山。
骆泫的确是稳,但他不是不动,而是被动。
那晚之后韩修给他发微信打电话的次数不算勤,但骆泫只要是看见了就不会不理,也没什么重要话题,就是闲聊。韩修真挺喜欢表情包的,时不时弄出一个新的,都和小动物有关,骆泫觉得挺新奇,还保存了两张特别可爱的。
这是一种渗透,彼此加入并且稳定在对方的生活里。
圣诞节和元旦马上就到,剧院排练时间紧张,演员们甚至压缩了早上的基训课时长。乐团来了新人,舞蹈演员要上台和乐团一起彩排,午饭来不及吃,直接到下午了。
这天排着的时候骆泫过去看了一眼,和排练老师还有指挥打了声招呼,叫了几个独舞演员到会议室说了几句话。
他的新剧目已经正式开始筹备,在国家剧院有一些挺看好的演员,觉得可以先聊一聊。
其中有个年轻的女演员业务不错,可在和骆泫聊的时候竟然积极性不高。别人能被骆导单独问几句话都激动得什么似的,她就低着头坐着,手指抠来抠去。
骆泫看出了她的别扭,也有点意外。女演员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骆导,我能问个问题吗?”
“可以,”骆泫说,“你问。”
“就是,这个新的舞剧,”女演员看上去有点紧张,“什么时候排演出啊?”
按理说演员没资格问这个,但骆泫还是回答了:“如果剧院各方面宣发跟得紧的话,大概今年秋冬。”
郑磊也在会议室,旁听骆泫和演员聊天,顺便做个记录,听见女演员问题的时候脸色很沉。女演员不和郑磊对视,继续搓着指尖对骆泫说:“我知道您一般不到最后一刻不定演员,所以......”
她支吾到最后也没所以出来,直到她走之后骆泫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
“这是怎么了,”骆泫苦笑,看向郑磊,“师兄,我很吓人吗?”
郑磊从椅背上坐直身体,说:“你要是吓人,那他们遇上我就别活了呗。”
骆泫朝门的方向侧了一下下巴,问:“那她是怎么了?”
“还有六七个月合同就到期了,想走,”郑磊说,“要去拍电视剧。”
能和国家剧院签约的演员都是以三年开始签,到期后会结合个人意愿和剧院对该演员的考核决定是否续约,还有是否升职。从群演到主要演员到独舞再到首席是一条很长的路,有的人一辈子也走不上去。
国家剧院代表业界最高水平,有些演员无法在这里走到高处,选择五六年后离开,到地方剧院可以直接做首席。但跳了三年,而且跳得不错,这时候放弃剧院里的前途,转行去影视圈的还是不多见。
舞剧里都是表演元素,和影视表演有相通之处。但依然是两个行业,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相比之下专心跳舞的也许会很清贫,能否坚守本心也是一种抉择。
但这些年很多东西都变了,不少明星都是学舞蹈出身,所以现在有很多考舞蹈学院的年轻人目标都是当明星,他们从开始就没想过要登上舞蹈的舞台。
骆泫和郑磊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很失望,又什么都做不了。
“都他妈去拍戏了谁跳舞啊?”郑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就刚才那个,其实跳得不错的,说走就想走。这不是跨界,这就是想去赚快钱。真想演戏就考电影学院去啊,拿舞蹈当什么跳板?”
骆泫垂下目光,淡淡地说:“时代不一样了。”
“他们以为娱乐圈里的人是傻子吗?真以为当偶像什么的钱就那么好赚?表演不需要学习的吗?”郑磊还是没消气,“还不如坚持走一条路!你去问现在的小孩儿热爱什么,那都回答的什么东西!你信不信,其实很多人不爱跳舞也不爱表演,他们爱的是名气,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信,”骆泫给郑磊递水杯,“师兄别激动。”
郑磊撇嘴,最后说:“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
“嗯,”骆泫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在刚才那个女演员的名字旁边打了个叉,一边缓声附和,“的确是太浮躁了。”
郑磊是真的来气,他对这种什么人都想进娱乐圈的现象已经不满很久了,又骂了会儿。
舞蹈挑人,能进国家院团的说实话天赋和努力少一样儿都不行,他是真的为一些有前途的年轻人半途改行感到可惜,也为这个行业担忧。
骆泫一直没怎么开口,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赞同,搭在桌沿的手指又长又白。
“当年你下舞台,有多少影视公司给你递合同,凤爪都要直接给你量身做一部电影。”郑磊说,“多少人眼红啊,结果你不去。所以这么多年,还是你最定的住。”
“我其实连台都不适合上,更别提去当明星了。”骆泫笑的时候就更显得平和了,“我没那个野心,也没那个能力。”
“你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我认知不清。”郑磊说,“别人都自吹自擂,你倒好,非把自己往下说,当年上学的就是,现在还是,也不知道哪儿养的这毛病。你说你到底在不自信啥?”
骆泫又笑了笑,没说话。
“一颗纯粹的心。”郑磊感慨地说,“我到现在都记得老师对你的评价,说得太好了。”
骆泫挺不好意思的,没接话。
郑磊气撒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又针对骆泫新的舞剧讨论了很久。骆泫定了年后采风,看准的是西南那边,壮苗瑶彝侗,都集中在广西。
“广西省本地有不错的舞团,”骆泫按出圆珠笔,在工作日志上边写边说,“我过去一趟,再仔细和他们聊一聊......看吧,到时候如果遇到特别好的演员我就带回来,你给训练一下,我直接放剧里用。”
骆泫做舞剧从来都很重视前期工作,尤其是这种民族剧目,到地方去采风是必须的,而且一走就是一个半个月。他不喜欢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工作,他喜欢到处走,真正地去了解一个民族一个文化,再用肢体语言讲一个故事,能打动人的、有意义的故事。
但这次的目的地有点特殊。
“广西?”郑磊坐直了,声音也放低了,“你一个人去?”
骆泫抬起一眼,“嗯。”
郑磊看着他很平静地做时间表,张了张嘴,没再问。
骆泫的母亲是广西人,骆泫九岁前的每个假期都是跟着妈妈在广西度过的。但到今天为止,他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去过了。
他其实是有意避开,就像有心里创伤一样,平时也很少提,但凡涉及母亲和广西的都是他不会参与的话题。
骆泫其实感情很细腻,也很敏感,他就是不说出来而已。
郑磊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地叹了口气。
晚上七点有场演出,不是骆泫的剧,所以他和郑磊聊得挺久,掐着点儿结束的。
骆泫问:“今天晚上这场你上台吗?”
郑磊收拾着东西摇头,说排了年轻的演员。剧院里的团长也会上台,但郑磊很给后辈机会,非常注重传帮带。
两个人准备走的时候孙睿进来了,打开平板电脑给骆泫看邮件。
“是舞蹈学院那边的,”孙睿对骆泫说,“请您下周去做演讲。”
骆泫想了想,不想去。他看向门口的郑磊,说:“师兄,我先别把话说死,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能再麻烦你替我去吗?”
这些年来找骆泫到各大舞蹈院校做演讲公开课的太多了,骆泫尽量把公开课都做了,实在排不开就让郑磊去,国家剧院来的团长也很有分量。但他不愿意去演讲,让学生们都仰视他没意思,舞蹈不是听讲座听出来的,得练得悟,骆泫不喜欢空说话。
不过这次是骆泫和郑磊的母校,骆泫没直接拒绝。
“行,”郑磊都习惯了,“你前两年都没回去,估计陈教授这回得直接给你打电话。你先兜着吧,不行就我去。”
陈教授是老舞蹈家,中国古典舞的奠基人,有过在舞台上闪耀的时刻,然后退到幕后,回学校教了四十多年舞蹈,带出了无数优秀的舞者,是郑磊和骆泫的恩师。她开口骆泫肯定得去,他确实也很久没回学校了。
“等等......还真的不行了,”郑磊低头看着手机,说,“陈老也叫我去了,我一个人不能讲两场吧。”
骆泫没话了,郑磊笑着一指,说:“看来这次你跑不了了。”
于是这事儿到底还是落在了骆泫的时间表上,他打算过会儿给陈老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把演讲改成公开课。
因为晚上的演出不是骆泫的作品,骆泫这会儿没什么事儿了就打算下班。他收拾了一下东西,韩修的电话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