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18、直球

　　这动作吓了骆泫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手臂也往后撤。但韩修没松手，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才放开了。
　　骆泫垂了手，不动声色地蜷了一下。手腕处温度还在，韩修的手有点烫人。
　　其实骆泫被扎的那一下挺深，刺扎进指腹，他没注意，还这么带着划出了挺长的口子，直接就见了血。创可贴缝隙里还能看见一点红，韩修问：“严重？”
　　“什么事都没有，”骆泫也看了眼自己的手，笑着和韩修开玩笑，说，“你不说我都忘了，估计这会儿快愈合了吧。”
　　他原本没打算处理，但是在舞蹈教室里总免不了有地板动作，撑地的时候太难受，就包了个创可贴。
　　“我记住了，以后送你没刺的花。”韩修修长的指搭在菜单上，认真地说，“今天吃点好的。”
　　一个一厘米长的小口子都食补上了，骆泫实在没绷住，笑出了声，然后顺着他说：“好的。”
　　所以本来都有汤了，最后又多点了一个清蒸狮子头。
　　点了菜之后两个人的状态都很放松，韩修给两个杯子都倒了茶，靠进椅子里喝了一口。他交叠起双腿，没端茶杯的那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垂着手腕，稍微斜着一点身体。
　　这是个随意的姿态，但韩修做起来是有点霸气的，运筹帷幄，背景换成奢华会议室好像更合适。
　　所以过了会儿服务员小姑娘来上菜的时候都有点儿发愣，把盘子放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骆泫注意到了，抿着嘴笑了一下。
　　“嗯？”韩修挑眉，看了眼服务员的背影，问：“是我吓着人了？”
　　“你……有种横刀跃马的气势。” 骆泫中肯地说。
　　韩修摇了摇头，给骆泫盛了碗汤。
　　他借着这个动作坐直了，虽然脸还是一样冷峻，到底不比刚才让人不明觉厉。不过他递碗给骆泫的动作又很轻，目光一直落在骆泫这里，看着对面那人轻轻地把盛着排骨和山药的汤悄悄推到一边，先捡着一道上汤娃娃菜吃了。
　　挑食的素食动物，韩修心想。
　　像鹿。
　　漂亮，空灵，有距离但不令人畏惧，还有点淡淡的沉郁感。
　　然后他看着骆泫抬起头，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韩修喝了口茶，说：“骆泫。”
　　也许这样很生硬，但韩修还是决定不绕圈子。拐着弯说话、巧妙地带出某个话题，那些都是在应酬酒桌上做的事，这会儿不应该。
　　骆泫看向他，说：“怎么......”
　　电话铃声响得很突然，骆泫的手机就正面朝上放在桌面上，这会儿屏幕直接亮了，来电显示的“邹亮”两个字挺刺眼。韩修自然看见了，没什么表情。
　　这时候他该挪开眼，像上次他打电话的时候骆泫那样看向桌子外侧，给骆泫空间。然而韩修没有，就这么看着。
　　骆泫本来也没打算接，伸手按了静音。这时候已经没必要把手机拿走了，谁知道这都要过一分钟了邹亮还不挂断，骆泫被弄得不自在，点了红色键，直接拒绝接听。
　　然后骆泫把手机拿下桌面，说：“不好意思。”
　　“没事。”但韩修没有把话绕开，静默了一秒，直接问：“你和邹亮，分开了？”
　　这话问得可太直接了，而且暗含着这人已经知道很多事，比如骆泫喜欢男人，比如骆泫和邹亮交往过。
　　其实上次骆铠去闹，说的话做的事都很直接，再加上韩修还是邹亮的领导，以这人的洞察力，骆泫一点也不怀疑他已经知道自己和邹亮的故事。但就这样直接问出口，骆泫的确没想到。
　　不过他一开口态度和声音都还是很平和的，他说：“是的。”
　　韩修问：“我能问问什么时候吗？”
　　骆泫微微蹙了一下眉尖，安静了得有十几秒，然后回答：“正式分开的话，十一月一日。”
　　“嗯。”韩修一只手轻轻地扶着陶瓷的茶杯，沉吟了片刻，对骆泫笑着说，“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就问问，确定一下你是单身。”
　　这话说得很流畅，也不像是憋了很久着急表达，而是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但这背后暗含的意思骆泫不能不去想，他看着韩修，说：“你......”
　　他说了一个字又停了，因为还没太想好问什么。你什么意思？你也喜欢男人？似乎都不那么合适，也似乎都是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问出口的问题。
　　然而韩修转了一下杯子，在桌边交握了双手，直接开了口。
　　“你和邹亮分开到现在差不多一个半月，说长也不长，”韩修看着骆泫，说，“但有个事儿我得说。”
　　骆泫点了点头。
　　“我想追你，”韩修说，“行吗？”
　　骆泫原本紧紧抿着的唇稍微分开了，他看着韩修，脑子里有点乱。
　　这人的脸确实有点鬼斧神工了，轮廓深邃还冷俊，那双手修长洁白......这人和邹亮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嗯，很难说，真的很难说......不过，好像不管是哪个方面，邹亮比不过韩修。但这只是现在，将来......
　　他都在想些什么！
　　骆泫微笑，轻轻侧了下脸，说：“行。”
　　韩修笑了，拿茶杯轻轻地和骆泫的碰了一下。
　　“还好你说行，”他喝了口茶，放杯的时候挑了下眉，说，“因为其实就算你说不行，我也是要追的。”
　　“啊，”骆泫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行吧。”
　　他一直半侧着脸，韩修忽然歪了下头，笑着说：“嗯？”
　　“没什么。”骆泫唇边的笑很浅，正巧服务员又来上菜，他做了个让韩修夹菜吃饭的手势，自己拿过勺子开始专心喝汤。
　　“你说行，我很高兴。”韩修等服务员走了之后，把新上来的菜往骆泫那边推了下，一边说，“不过既然你说行，那我就真的追了。”
　　他这么说，仿佛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但那也太不符合他的气质了。让这人玩儿浪漫似乎不合适，霸道总裁就该踢直球，而且都是勾勾手指人就过去了，再说一句“你是我的”，这才像嘛。
　　骆泫想得笑了，看了眼韩修，说：“嗯。”
　　一般在这时候谁不得问一句“你想干嘛”，偏偏骆泫就回了个气音，像是根本不关心，更不好奇。
　　而且他逐渐没有在笑了，他把筷子很整齐地摆到盘子上，慢语速地说：“但是其实我......”
　　没说完，话音又落下去了。骆泫觉得不合适，毕竟他刚说了行，没道理再说这样丧气的话，何况两个人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于是骆泫话到嘴边改了一下，说：“其实我没有很好。”
　　韩修一愣，然后说：“这得我自己判断。”
　　骆泫一直垂着眼睛，闻言挑了下眉，最后还是说：“行吧。”
　　两个人正好都握了茶杯，就碰了一下。叮当一声清脆，话题就到这儿，谁都没再往前，但暧\\昧感已经起来了。

　　走的时候骆泫没和韩修并肩，韩修也明白，稍微落后了他半步。
　　但他们俩走在一起还是很吸引眼球，两个类型的男人，都好看都体面，饭店里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按理说骆泫是围着舞台工作的人，他是最应该习惯他人眼光的，这会儿倒是觉得有点面热。
　　出饭店门之后很冷，骆泫把外套拉到了最上面，整个下巴颏儿都被盖住了。他和韩修走到停车场，就想要告辞了。
　　“我送你吧。”韩修摸口袋掏车钥匙。
　　“不用，”骆泫笑了笑，“我走着回去就行了，很近，正好散一下步。”
　　“那好，”韩修说，“到家了联系，注意安全。”
　　感觉这话和小姑娘说比较合适，骆泫笑了，点头说好。
　　但韩修忽然前倾了一下，伸手半虚半实地揉了一下骆泫的头。
　　宽厚的手掌落在骆泫脑后，微微加了力气，像是抚着顺毛，再加上两个人身高的差距，这个动作有很浓的哄慰的意思。骆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在本能反应之后就没再动了。
　　他知道这是来自韩修的安慰，让他别有负担，别不好意思。这样的动作骆泫从来没经历过，邹亮比他小，向来是他去哄着惯着邹亮。
　　这感觉很新奇，但韩修也就只是揉了一下，没有越界。然后韩修笑着抬手，冲骆泫挥了挥，是道别的意思。
　　于是两个人就在停车场分开，骆泫走路回家。还有两个多星期就是圣诞节了，商场外面的广场上已经有了布置，到处都是灯，沿墙堆着圣诞树和礼物盒。
　　骆泫在这样的明亮里慢悠悠地走，揣在口袋里的手蜷着，拇指一直能摸到创可贴。
　　十指连心，而创可贴底下带血的口子来自韩修送的玫瑰。所以骆泫脑子里不悠闲，一直在想事儿。
　　想韩修。
　　今天晚上这顿饭吃得还是很和谐的，除了韩修表达了要追求骆泫以外，两个人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新闻八卦。韩修没有问起骆泫的过去，也没有一直说自己的过去，那就真跟推销似的了。
　　韩修非常懂得把握令人舒服的度，既然话都已经清楚地说出来了，就不会逼得很紧。骆泫非常内敛，他很体贴地让人有个接受的时间。
　　其实骆泫并没有觉得难以接受，他就是觉得此时的气氛已经黏热得能拉丝了。韩修明明是个看着很冷的人，看向他的目光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也许是因为那对稍微向上挑起的眼角，韩修的面相看着很带桃花，很撩，那是他身上的高冷气质也挡不住的。
　　和那人在一起，感觉不止是很稳的，还有点神秘有点浪漫，冥冥中的，不刻意，让人想要继续探索。要说骆泫完全没有任何意思那也不可能，要真那样他绝对不会说那个“行”。
　　都是成年人，一个问句一个行就够了，接下来怎么着都是自然的，不勉强也不生硬。骆泫说行，那就是一个字，它不是任何形式的承诺，但它代表着很多种可能。
　　有可能就有未来，有未来就能摆脱过去，摆脱过去......
　　就是骆泫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