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15、花束

　　这场舞剧和上次的不一样，讲的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历史故事，还加入了神话元素。因为不那么纪实，所以给动作和舞台设计的创作空间更大，有好几幕的场景都美极了，彩色的灯光慢慢打出来，LED屏上月亮缓升，带着人进入一场梦境。
　　反场谢幕的时候有很多观众都站起来了，韩修也是，但他鼓掌的动作一直很虚，等骆泫出来了才变实的。
　　骆泫换了件上衣，白色的衬衫肩膀上有个黑色藤蔓的印花。
　　好看。
　　好像只要这个人站上舞台，哪怕就是上去鞠个躬接束花，都是极其耀眼的。这种耀眼靠的不是观众加成，而是他自己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信，这是骆泫的工作，也是骆泫的荣耀。韩修通过这样充满荣耀的瞬间被这个人吸引，他正在近距离地看属于骆泫的耀眼时刻。
　　韩修的位置很靠前，而且就在正中间，所以台上的骆泫也看见他了。两个人的位置一明一暗，目光在虚空里一碰，都是笑着的。
　　散场之后骆泫给韩修发了个信息，他还从上次的侧门出，说不好意思，让韩修稍微等会儿。韩修过了几分钟回复，让他别着急。
　　骆泫今天早上出了机场之后就没回家，行李箱在后台。他推着箱子出去，这一场来要签名的舞迷不少，好像是组团来的，宣传册和票递过来的时候都是成摞的。
　　骆泫站在台阶上签名，孙睿跟在他身后，帮他暂时抱着花，是刚才谢幕的时候有人来献的。有两个舞迷准备了礼物，孙睿要伸手，骆泫抬起胳膊给拦住了。
　　其中一个给了张贺卡，骆泫收了。另一个一看就是花钱买的，装在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里不知道是什么，骆泫没收，很客气地退了回去。
　　人家本来就是买了票来的，这已经是对他的作品最大的支持。
　　等人都走之后骆泫又和孙睿说了两句话，再次嘱咐了一下哪些礼物是不能收的。总的来说就是手写的信和贺卡都没问题，曾经还有个姑娘给骆泫画了张海报，现在还在骆泫的办公室里。但贵重的绝对不行，骆泫是有规矩的。
　　孙睿点头，说知道了。
　　骆泫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在楼边拐个弯就看见韩修了，还和上次同一个位置，在等他。但这次还拿了束花，是韩修进场前打电话订的。
　　“恭喜骆导，”韩修把花递过去，说，“演出成功。”
　　还是一贯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莫名地很合适。路灯在不远处晕开淡黄色的光，韩修背着光站着，肩膀挡得住暖芒，投下的阴影把骆泫整个人都罩住了。
　　两个人站得很近，骆泫得稍微抬起头才能和韩修对视，他是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韩修的身材优势，看着修长，其实臂膀很宽，也是真的高。
　　这样的人，如果不笑，那就的确像冯兆津说的——高冷禁\欲的那个味儿。
　　但他看着骆泫的时候总是带着笑的，虽然就是浅浅的，但是原本有些狭长上挑的眼会现出稍软的弧度，禁不禁欲骆泫不知道，反正高冷劲儿不剩什么了。
　　花在晚风里摇曳，有很微香味。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再近一点儿就要碰上了。骆泫在衬衫外面罩了件短款的白色羽绒服，两个人从身高上从颜色上都差出来了，中间还有一束花。
　　骆泫伸手去接，两个人的手指稍微有接触，又很快地错开了。
　　那种一直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暧\\昧感又升温了，尤其是当着孙睿走近想把韩修给的花接过去的时候，骆泫轻轻地挪开手，没给。
　　舞迷给的花他一下舞台就交给了孙睿，但韩修给的他自己拿着。
　　孙睿这才觉出不对，往后退了几步，没再过去打扰了。
　　但他反应得的确是有点慢了，气氛确实被破坏了，骆泫换了只手抱花，笑了一下，对韩修说谢谢。
　　天早都全黑了，但他这一笑可太耀眼了，眼尾弯弯，唇红齿白。
　　韩修就被晃了眼，但他没呆，挺镇定地笑着说：“不客气。我今天就不班门弄斧了，太好看，我还没缓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夸。”
　　这话说得太实在，反而让骆泫不好意思了。两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骆泫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要去推箱子，结果被韩修给接过去了。
　　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自然，不像是有其他的意思，骆泫看见的时候稍微有点犹豫，但没有推脱。孙睿还抱着花跟在后面，于是骆泫走出去几步就停了一下，转身说：“你先回去吧。”
　　舞迷给的花束太大，何况还有韩修送的，骆泫拿不回家。于是孙睿看了眼骆泫怀里的那一束花，然后又看了眼韩修，说：“那我放您办公室去。”
　　“好，”骆泫说，“然后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孙睿再笨也明白了，再联想到送花的人，他觉得自己简直发现了什么挺了不得的事。于是他点点头，说：“好的，那骆导您也早点歇着！那个......您......哦，拜、拜拜啊！”
　　骆泫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就在这儿跟突发精神病一样，留下一堆象声词。韩修冲着孙睿的背影稍微挑了下眉，对骆泫说：“走吧。”
　　等他们到韩修的车边的时候骆泫站住了，伸手想把箱子拿回来。韩修没松手，问：“你没开车过来？”
　　骆泫点了下头，他跟韩修走到这儿是想着把人送到车上，但韩修已经把他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了。
　　然后韩修转身，对他说：“我送你回去。”
　　骆泫皱了下眉尖，说：“会绕。”
　　韩修按了下车钥匙，然后就这样带着一点笑地看着骆泫，在一边缓缓关上的后备箱就已经替他说话了。但骆泫还是不说话，韩修就问了他的地址。
　　骆泫说了，还是蹙着眉尖。韩修听完了点了点头，说：“离我家挺近的，顺路。”
　　“真的？”骆泫还站在原地，问：“方便吗？”
　　韩修沉默了两秒，然后忽然叫了一下他的名字，说：“不要客气。”
　　“那，”骆泫说，“麻烦你了。”
　　他上了副驾驶，花放后座，然后给韩修报了地址。韩修输入导航，然后把暖气打开了。
　　韩修的车内非常简介，感觉和刚出场的汽车没什么区别。但是没有皮子刺鼻的味道，也不挂挂件。
　　出发之后韩修问骆泫：“饿不饿？”
　　谁知道骆泫还真没再客气，点了下头，说：“有点。”
　　韩修指了下，说：“有糖。”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吃糖似乎有点不符合身份，而且骆泫不喜欢甜的。但他还是把手套箱打开了，里面还真的有，单独包装的薄荷糖。
　　这个反而不错，骆泫拿了一个吃了，含在嘴里舌尖都是辣的。
　　“之前有一阵抽烟抽得太凶了，”韩修踩刹车等红灯，趁着这会儿看过来，对他笑着说，“就买了当戒烟糖吃。”
　　男人抽烟是太正常的，但是戒就不那么容易了。骆泫微微挑眉，问：“戒成功了？”
　　“没有。”韩修笑了下，说，“其实还没等到正式戒呢，压力过去了，反而抽得没那么多了，就压根儿没戒。”
　　说着垂手拨了下，骆泫低头，看了眼两个人座位中间那个小凹槽的位置，确实有盒香烟。
　　“这样啊。”骆泫也笑了下，在薄荷清凉里微微吸了口气，说：“其实没有瘾就没事，挺好的。”
　　“舞蹈演员是不是很少有吸烟的？”韩修问，“不好意思，我不是很了解。”
　　“没有......”骆泫侧过下巴看了一眼，韩修正在开车，就留给他一个侧脸，线条很流畅，也很冷峻。这会儿韩修已经脱了外套，里面的衬衫袖子稍微褊上去了一点，露出手腕，扶着方向盘的手看着就很有力。
　　他话没说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声儿了，韩修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目光对上了。
　　但韩修在开车呢，又很快地转开了脸，问：“嗯？”
　　“......我是说没有，”骆泫也转开了脸，看着挡风玻璃说，“舞蹈演员也吸烟。长大了知道控制，主要是读书那会儿，那种剧目考试，还有剧院招聘，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但跳舞的得管住嘴，不能吃美食发泄，吸烟挺常见的。”
　　还真的是这样，男同学们谁上学的时候没吸过两口烟。舞蹈学院就立在艺术和娱乐圈的别界，很多选择要做，是一段很艰难的时间。
　　“但出来了才知道上学时候的美好，”骆泫笑了下，说，“那个时候的拼劲儿长大了反而没有了。”
　　韩修打灯并道，刚好看到骆泫的侧脸。那人垂着双眼，很浅地笑，侧脸有些落寞，像是在回忆，也像是有什么遗憾。
　　一种稍微伤感的气质，这是这几次接触下来，韩修对骆泫的最大感触。明明没有多大，偏偏仿佛经历非凡。
　　“社会很复杂，”韩修说，“校园里太干净了。”
　　骆泫嗯了一声，头稍微往他那边歪了下。
　　韩修问：“你明天还上班？”
　　“不了，休息。”骆泫回答。
　　韩修又问：“打算做什么？”
　　“休息，”骆泫笑笑，“我估计会睡到下午吧。”
　　两个人这样聊天，一路上不无趣，骆泫家的小区很块就到了。小区不允许进车，车库有自动号牌识别，韩修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韩修也下了车，给他从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他绕到旁边的时候骆泫已经在等，怀里还抱着了他给的那束花，脸上一直带着笑的，就是眼睛里显得有点疲惫。
　　韩修把行李箱推过去，说：“早点休息。”
　　两个人和彼此道别，约定了下周一起吃饭。骆泫进小区，韩修回到车里，一切都很自然，没有尴尬没有扭捏。
　　不过今天聊得不少，他们不再算是不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