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江行云

16、冬雨

　　第二天骆泫休息，晚上去了趟他父亲家。一栋在首都郊区的别墅，带很大的花园和室内泳池，附近还有个马场，骆铠中学那会儿学过几年。
　　骆泫上次到这里还是劳动节，也就是吃个晚饭就走。他到的时候刚好看见超跑入库，骆铠从上面下来了。
　　“铠铠，”骆泫把车停路边，开门说，“慢点！”
　　骆铠跑着过来，说：“哥，回来啦！”
　　“嗯，”骆泫从车上拎了两个袋子下来，说，“你从学校过来？”
　　骆铠点头，要帮他拎东西，骆泫没让。
　　“哥，”骆铠低声说，“回自己家还拿什么东西。”
　　骆泫笑了笑，说：“不是刚从杭州回来么，带了点特产。”
　　“爸还得一会儿回来，和高叔叔他们打球去了，然后那个，我妈去美容院了。”骆铠掏钥匙开门，一边对骆泫说，“就咱俩，哥陪我打游戏吧。”
　　他这会儿和小时候真的没什么区别，骆泫笑了，说：“我不会。”
　　他的确不会，因为跳舞占了他所有的空余时间，他并没有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童年。就连动画片连环画什么的也看得很少。有一次同事们聊起来，结果他就知道一个黑猫警长。
　　俩人进屋，迎面而来有种熏香味道，骆泫觉得很陌生，甚至有点头晕。他看了会儿墙上的字画，骆铠从厨房拿了两个苹果出来，啃了口，倚在客厅门口看着他。
　　“爸新拿回来的，”骆铠边嚼边说，“说是什么大师作品。”
　　其实骆泫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新的，隔的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回来的时候这个房子里是什么布置了。但是骆志雄确实喜欢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多半都是别人送的。
　　“哥，”骆铠在他转身的时候扬手一扔，说，“吃苹果。”
　　骆泫接住了，在手里拿着，问：“那个谁的事，你没和他们说吧？”
　　“什么，谁？”骆铠懵了一秒，反应过来了，说：“当然没有！我是谁，咱俩是一条心的，对吧？咱们谈恋爱，他们老一辈人是不会理解的。”
　　其实就算是骆泫不是现在的取向，骆铠也不会什么事儿都和骆志雄说，他很烦父母掺合孩子的事。何况骆泫情况特殊，骆铠不是傻子，他爸妈什么样儿他自己心里清楚。
　　骆泫点点头，咬了口苹果，含糊地应了一声。
　　挂着字画的墙连着一层的阳台，骆泫打开门出去站了会儿。小花园里种着四季青，还有很多骆泫继母倒腾的花，据说都很名贵，但现在冬天也都死了。
　　天是阴的，空气冷得跟把小刀似的割人肺，骆泫一直很深地呼吸，觉得缓过神儿来了。
　　开始下小雨的时候骆志雄和段婷婷回来了，两个人前后脚，看到骆泫的时候都挺高兴的。段婷婷尤其，站在门口，还没换鞋呢就招呼骆泫。
　　“好久没回来了啊，”她刚做完美容，脸上和嘴唇都水光光的，笑着对骆泫说，“你爸这几天就一直念叨你呢，铠铠也是！”
　　骆泫也笑着回：“谢谢。”
　　所谓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长方形圆角的桌子，骆志雄坐主位，段婷婷坐一边儿，两兄弟坐另一边儿，骆铠挨着骆志雄。
　　原本很对称很稳固的三角形被加进来的自己破坏了，不伦不类的形状，骆泫觉得挺可惜的。
　　“年底是不是忙呀？”段婷婷给骆泫用公筷夹了菜，说：“我估计你们哥俩儿都忙。”
　　段婷婷还年轻，她当年怀着骆铠嫁过来的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今年才四十二岁。她很漂亮，喜欢说笑，对谁都热热情情的。二十年过去，她外貌变化有些大，但为人处事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懂如何张罗。
　　和骆泫的母亲很不一样。
　　骆泫在她筷子落下来的时候轻声说了声谢谢，然后笑着摇头，说：“还行，有点儿。”
　　“铠铠呢？”段婷婷笑得眼前都眯起来了，换了自己的筷子给骆铠夹菜。
　　“我不忙，”骆铠说，“一月份才期末考呢。”
　　席间骆志雄关心了骆泫几句，问了问工作上的事，骆泫都公事公办地回答了。骆志雄做房地产开发的，骆泫那个艺术行业离得太远，他也不了解。
　　骆泫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把握着度，回答得好像很详细，仔细想想又发现他其实什么也没说。
　　骆志雄也就问了两句，然后又说起公司的事。
　　骆泫的母亲当初是有公司股份的，骆泫满十八岁就继承了，再加上他本身分得的，所以他其实控了公司百分之十二的股。这些年分给他的股票和钱，只要是名正言顺的、该他的，他就拿着，骆志雄确实没少了他什么，多了他也不要。
　　但骆泫没有经营权，他不懂那些，也不想懂。
　　他这儿一直没怎么接话，反正段婷婷也不会让桌上冷场。她笑盈盈地看了眼骆泫又看了眼骆铠，把话题带到骆铠的学业上。
　　“铠铠，有什么不懂得就问你爸，让他教你。”她说。
　　骆铠挑眉，说：“我爸哪有那个时间。”
　　“他没有就让他找手底下那些人帮你，”段婷婷说，“反正将来你到公司工作也都是和那些人打交道。你爸这两天还和我说，明年你大三，可以去公司实习了。”
　　这话肯定不止是说给骆铠一个人听的，骆泫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安静地把碗里的汤喝完了。骆铠也听出来了，但他觉得这样旁敲侧击的很无聊，皱着眉看了段婷婷一眼，段婷婷也回了个眼神。
　　“实个毛，”骆铠被他妈瞪得不爽了，说，“好多人大四都不实习呢！”
　　“你和他们情况能一样吗？”段婷婷也提高了声音，“他们不实习那是找不着，你将来要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骆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该做什么他太知道了，就是和过去的二十二年一样，闭嘴保平安。

　　一顿饭吃得和应酬差不多累，骆泫走的时候太阳穴都开始疼了。骆志雄和段婷婷送他到门口，问他元旦回不回来。
　　“应该不能来了，”骆泫边穿外套边说，“剧院排了演出，我那里一到节假日反而更忙。”
　　“也是，你太忙了，注意身体啊。”段婷婷站骆志雄身边，说，“我上次还和几个姐们儿说呢，没去看过你的剧呢，有空我们过去看看？哪里买票？”
　　骆泫笑笑，说：“最近的估计都卖空了。”
　　段婷婷本来也不是真的要去，她说：“那下次，下次我们都去看看。”
　　骆泫一直微笑着，没接段婷婷的话。他打开门之后发现雨下得挺大，于是回头说：“你们就别出来了。”
　　“下雨了？”骆志雄看了眼，说，“铠铠，你送下你哥。”
　　“诶，来了！”骆铠之前和段婷婷在餐桌上闹得不太愉快，这会儿正在沙发上烦着呢，一听立刻跳起来了。
　　骆泫说不用，但骆铠已经拎了把伞出来了。
　　“走，哥，”骆铠说，“正好，我也回学校了！”
　　“铠铠，你不在家住啊？”段婷婷不乐意，“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
　　“明天周一，我得回宿舍。”骆铠飞快地换鞋，“下周再回家住。”
　　他在门口要撑伞，骆泫拦了一下，说：“你还是在家住吧。”
　　他这句话声音不高，但就是让骆铠动作停顿了一下。骆泫又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明天早上再回学校也来得及。”
　　骆铠沉默了一小会儿，点了下头，然后说：“那哥我送你上车。”
　　“不用，”骆泫拦在他身前的手没动，看了眼雨里的院子，说，“就这两步路，我直接走过去就行了，铠铠别出来了。”
　　段婷婷看了眼骆志雄，说：“那行......”
　　骆志雄说：“你开车小心，到家了来个电话啊。”
　　“好，你们也注意身体。”骆泫抬手挥了下，然后帮着把门带上了。
　　他的车没停车库里，在院外路边，走过去也就一分钟，但身上还是湿了挺多的，头发有点重。骆泫上车之后也没擦，不需要，一会儿就干了。
　　云把月光遮得差不多了，他没开车灯，坐在黑暗里听着雨滴噼啪地砸在车顶车窗上，逐渐形成一种将人包围的压迫感。骆泫没坐多久，等胃里那股反胃的劲儿过去了，就开车走了。

　　骆泫到家的时候要进地下车库，开过小区正门的时候看见了个人，那人打着伞站着，背对着马路，没看见他的车。骆泫认出来了，当场就皱了眉头。
　　等他停好车之后拿出手机一看，发现错过了邹亮的五个电话和三条微信。
　　电话一直静音，是真没听到。
　　还有一条来自韩修的微信，骆泫之前也没看到。
　　骆泫盯着手机，先点开了韩修的头像。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