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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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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一剑石破天惊,设阵的人遭到阵法反噬,这会儿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好几个巫女当场爆体而亡,对比之下,裴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西妮呆傻的劲儿过去,眼中怒火与犹豫交加,长到脚踝的发丝都在纠结。
所罗门在拍身上的霜花,蒂蓝挪不开步,便示意薇薇安去问问那边趴在地上的巫神使。
艾尔现在看起来比裴斯不知道惨多少,本来设阵就耗费不少力量,又被这么强大的阵法反噬,连神都能被逼得吐血三升的阵法,何况现在被反噬的,仅仅是个神使呢?
他满口都是血腥气,纯洁的羽翼裹满鲜红,看起来骨头断了不少,躺在地上,望着漆黑的天幕,嘴角一抹不合时宜的笑。
薇薇安甩着红色的蛇尾,嘶嘶声不绝,蛇人族开化后都会尽量避免一些原始的野蛮行为,除非你真的把他们惹怒,正如此刻被气得开始嘶声的红色蛇人。
她一尾巴甩到艾尔脸边,俯视着败者:“嘶——这个阵法,哪儿来的?”
艾尔轻咳两声,又有血从喉咙间呛出,不发一言。
薇薇安又是一尾巴,红色长发飘在艾尔眼前:“说!”
艾尔闭上眼,死猪不怕开水烫。
蒂蓝还抱着裴斯,他蛇尾盘起,把受伤不浅的裴斯圈在自己的领地里,出声问:“我刚才看见金线是从那些巫女的脊背里出来的。”
“你是在用她们的寿命做阵,对吗?”
不是疑问句,毫无起伏。
艾尔明明离蒂蓝有一段距离,听到他的诘问,连呼吸都放轻,半晌,投降般回答:“是。”
薇薇安忍无可忍,一尾巴甩到他脸上:“你到底跟我们有多大仇?仇恨到可以不要自己族人的命?”
艾尔的脸被甩得一偏,他现在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转头凝视薇薇安:“没有仇。”
“但必须这样。”
蒂蓝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爱丽维斯已经告诉过他们,所以他问:“被胁迫,对吗?”
艾尔一怔,点头应是。
蒂蓝:“那我再问,阵法哪儿来的?”
“胁迫你的那人教给你的?”
艾尔点头。
蒂蓝:“什么时候,在哪里?”
既然蒂蓝好像知道,艾尔索性也不瞒了,总归他任务已经失败,而蒂蓝依然是他的上将,玩泥巴的,朱砂痣。
他说:“时间……”
皱眉道:“忘了。”
“但地点,似乎是在梦里。”
蒂蓝:……
薇薇安:……
薇薇安皮笑肉不笑:“你大可不必如此敷衍我们。”
艾尔好像又有些着急的样子,翅膀下意识想扇,因为受了伤,没扇成反而洇出一片血迹。
“没有,我说的是真话。”
所罗门突然打断他们:“老大,来了,很多人。”
蛇人五感灵敏,所罗门听力最佳。
想来是云上远宫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是该皇城的守卫们,蒂蓝扶起裴斯,众人又原路返回了达尔克。
是该现在肯定待不了,下一座城池又不知道有什么神使在等着他们,只有达尔克是最安全的。
蒂蓝已经会飞了,他终于成为了时常感叹的飞人总比蛇人快的前者,然而一路上扶着受伤的裴斯,众人前所未有的沉默。
裴斯面色失血的惨白,银眸失神,银色的头发都像没了光泽,颓靡地垂着。
蒂蓝和希洛一路上都在给他施治愈术法,杯水车薪,收效甚微。
几人飞奔到达尔克时,正好也是那边的夜晚,路灯全灭了,黑得找不着方向。
好不容易靠着西妮掌心的火和裴斯身上微弱的光找到酒店,几人分完房都身心俱疲,这一次必须得有个人照顾和裴斯一屋了,照顾病人嘛,人选自然只能是蒂蓝。
薇薇安和希洛关心了一下裴斯,表示半夜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叫她们,只有西妮,一路上沉默到了现在,走的时候还是沉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蒂蓝理解,毕竟加勒特是裴斯弄没的,西妮要是接受了才叫奇怪。
可能是到了安全的地方,裴斯终于放下了死撑一路的意识陷入沉睡,银发凌乱地躺在床上,睡得像是不会呼吸的雕像一样,板直平稳,只是嘴角衣袍上还挂着血,扎人眼球。
蒂蓝身上的衬衣还沾着血,一路过来都变硬结块了,他随遇把衣服脱了扔在一边,果着上身,露出的线条线条流利,身体覆着一层薄削有劲的肌肉,腰腹薄而窄,人鱼线斜斜没入下/身的蛇尾,平心而论,赏心悦目。
不过现在没人看,蒂蓝也没心情孤芳自赏,他及腰长发自发盘在脑后,而他本人正在替躺下的裴斯擦拭身体,重点还得清理一下那些斑驳的血迹。
他捏着温热的毛巾,手刚抚上裴斯的脸,却发现平日里冰冷的神祇体温高得吓人。
他们两个体温都不高,一个冰人一个蛇人,这会儿裴斯脸颊额头的温度烫得蒂蓝手指一蜷。
“不是吧不是吧,神还会发烧啊……”
他急得团团转,这可是幻神,烧傻了怎么办?
大半夜也拿不到药,好在酒店房间里有几瓶酒,蒂蓝一晚上光顾着给裴斯擦酒精降温,拿帕子包冰捂额头,几乎没怎么休息,眼见人在他大半夜的努力下退了烧,蒂蓝终于没顶住,捏着毛巾趴在床边睡着了,蛇尾蜿蜒地铺了好长。
裴斯睁眼的时候,便看到一张瓷白的脸枕着手臂趴在床边,一头蓝发乱糟糟地搭着,另一只手还捏着块半干不干的毛巾。
瘦削的脸被压出一点软肉,蒂蓝因为面庞过于精致带来的些许凌人气势被压下去,殷红的唇微抿,眉眼舒张,安安静静地睡着,竟然有一点乖巧的意味。
裴斯缓慢起身,他睡着是在修复损伤,格外沉一些,但也留了一缕神识飘在空中,所以晚上的事其实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某人劳苦功高的照顾,当然,也包括某人优美的腰腹线条。
高热是正常的,他也习惯了,这么多年来冷不丁有人照顾他,哪怕某些上将手法实在粗糙,也委实叫神温心。
他把蒂蓝从地上抱回床上,给自己和他都下了个除尘咒,掖好被子,出了门。
果不其然,西妮靠在门边,嘴里含着烟,猩红的烟头明灭,走廊烟雾缭绕,也不知道到底抽了多少。
裴斯被呛得皱眉,挥手开了走廊的窗。
凌晨三四点,酒店外有乌鸦在枝丫上踩跳振翅,弦月像是挂在黑树丫上,猫头鹰的咕咕声不绝于耳。
裴斯身上散着微光,照亮一点漆黑的夜。
两人谁也没开口,直到西妮终于吸完那支烟,伸脚碾灭火光时,她终于开口:“其实……我也没想怎样。”
这一路,若是没了裴斯,她明白,走不远的,何况裴斯刚刚救了他们的命。
只是看到那柄砍得加勒特魂飞魄散的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想来问问。
问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不甘心什么也不做,但好像又没了做些什么的立场。
她又沉默,她本想着,若是裴斯不出来,便当做没事发生,可偏偏他出来了,也没有一句辩驳,冰冷的脸上放佛写着俩大字——骂吧,西妮捏着手里的烟盒,终于还是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我明明亲眼看到你自毁神格,你却站在了这儿。”
裴斯只说:“杀他,是我的任务。我活着——”
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西妮眼眶发红:“什么任务?谁有资格向幻神下任务?”
“父神吗?”
可父神只是天地间第一个神祇,没有凌驾众神之上的资格。
裴斯摇头,只是指了指天,不发一言。
西妮的脸色忽然古怪起来,她深深看了裴斯一眼,转身没入黑暗,跌跌撞撞地走了。
裴斯心下微叹,转身开了房门,与偷听的某条蛇人撞个正着。
蒂蓝被裴斯抱起来那会儿就醒了,趴在门上听完全程,倒也不是好奇,就是怕他俩打起来,结果们这么猝不及防一开,差点没整条扑进裴斯怀里。
他好不容易掰着门框稳住身形,立得板板正正,尾巴尖冲裴斯摇摇,不失尴尬地微笑:“哈喽!早……”
裴斯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眼里分明有笑意,他淡淡“嗯”一声,关上门走进屋子。
蒂蓝晃着尾巴跟上裴斯,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裴斯规规矩矩地支着两条长腿,某条蛇尾巴卷吧卷吧窝进沙发,留出一小截从沙发上垂下去。
也多亏幽灵沙发大,不然能不能装下蛇人一条大尾巴都成问题。
他伸出一手,肘部放在蛇尾上,手心托着自己的下巴,偏头问裴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你的神使的?”
“第一面?”
裴斯点头。
蒂蓝:“所以这才是你绑我一路的理由?”
裴斯点头。
蒂蓝摊手:“不是,那你瞒我干嘛啊?”
裴斯略微垂下头,银色的发丝遮住眉眼,不说话。
蒂蓝:……
蒂蓝:“那你把能说的都说给我听好不?”
裴斯一板一眼道:“长鞭是你的,之前那把剑是从武铺里拿的,施了点幻术。”
“还有,你的印记,我也用幻术盖了。”
蒂蓝指指之前被所罗门说过的后脖颈,拂开头发凑到裴斯面前:“这里?”
裴斯点头。
蒂蓝:“那行,幻术去了吧,反正我披着头发别人也看不到。”
裴斯再度点头。
而后蒂蓝拿起镜子艰难地欣赏了一下那块印记,形状不规则的一片简单雪花,冰蓝色,从耳后顺着脖颈一直蔓延到平直的肩上方,点缀着一些银白色的飘带,总之就是很幻神,也很漂亮。
蛇人嘛,是喜欢一些漂亮东西的,不然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头发上插满曼珠沙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