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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融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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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冷淡的眼望进他漆黑的眼中,淡淡颔首:“对。”
西妮接受度良好:“怪不得,我就说嘛,凭什么幻神的神使那么叼。”
薇薇安点头:“确实。”
西妮突然呆滞:“等等……所以击碎加勒特神魂的家伙一直在我身边!”
薇薇安连忙拽住她,这会儿可不兴搞内乱。
所罗门闷声不吭,心里想的是:呵,女人。
那边的艾尔在宫墙破碎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抓蒂蓝,想把蒂蓝裹到羽翼下护着,伸手的刹那,只碰到了硬挺的坚冰。
他带领着羽族众人,看向蒂蓝和裴斯,满眼不可思议。
蒂蓝拨拨藻蓝色的长发:“别想了,若是他们不在外面,你以为我会冒险跑出来?”
他在凝结出冰凌的瞬间几乎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银会在第一次见面毫无征兆地看向他,为什么要一路带着自己,为什么要送自己长鞭,甚至说,或许那些对自己时有时无的优待,也是幻神使的特权。
银过于强大的能力,近乎无所不能,冷漠木讷入世不深的模样,甚至于骨子里那点无意散发出来的高高在上,只是蒂蓝从来没想过去怀疑。
你看,明明荒海大陆所有的神祇都陨落了,谁会知道身边跟着的,竟然就那么巧,是一个幸存的神祇。
若不是凝水化冰的能力只此一家,蒂蓝就算猜自己是冬神神使也不会猜自己是幻神神使。
神使只有一个,春神那样的意外可遇不可求,况且在他顿悟的瞬间,裴斯的声音就在他脑子里响起。
他就算神史学得再差,也知道神与神使的羁绊,必要的时候,神可以直接对自己的神使下命令,在脑海中。
但裴斯没有命令蒂蓝,他只是说:“我来接你了。”
只一句话,一句冷淡结霜的银的标准式发言,压下当时蒂蓝所有的惊诧与难以适从,他凭借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与艾尔斡旋多时,一路风驰电掣,和裴斯汇合,站在了这里。
此刻残阳的红彤完全隐没到了云层之下,天光开始陨落,漫天的星子闪着微光,爬也似的从西边升过来,是该城在云端,现在,昼夜交融。
羽人们站在沉没的红日前,被最后一点微末的霞光拖出长长的影子,一点点延伸到蒂蓝尾巴下。
裴斯现在是神的装束了,走近看才知道,银白的长袍上像是润泽着万千流萤,神都是会发光的吗?
或许是吧,蒂蓝在脑海里自问自答。
因为银……哦不,该改口叫裴斯了……
因为裴斯周身光泽微微,哪怕他们已经站在黑色的天幕下,依然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不亮,却不容忽视。
两方人马就这么站着,艾尔忽地张开所有羽翅,右手握拳放在左胸,深深朝蒂蓝鞠了一躬,而后抬眼,他背着光,一双完全变成金色的眼突兀地在脸上闪烁,定定地看着蒂蓝,朝他伸手,声音沉重而又执着:“蒂蓝上将,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裴斯难得地没有耐心,银眸毫不示弱地看向那边的鸟人,冷声打断:“不必再问。”
艾尔没看裴斯,仍盯着蒂蓝,再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蒂蓝微怔,随即轻笑:“想必你也想得通,我是他的神使。”
“——就算我想跟着你,也不可能了。”
裴斯掩在长袍下的手猝然紧握。
艾尔金色的眼开心地睁大一些,嘴角都上扬,难得像个孩子:“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走吗?”
他道:“只要你想,不惜一切,我也会带你走。”
裴斯忽地转头看着蒂蓝,银眸微沉,嘴唇微张,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蒂蓝忽然想笑,怎么了,我今天好抢手啊。
艾尔的心思他多少猜得到一些,不就是年少放不下,把他当心里埋着的朱砂痣了呗。
至于裴斯的心思……神能有什么心思呢,自己的神使跟着别人跑了,多少会不愿意吧?
但蒂蓝终究还是对着艾尔摇头:“不了,小孩。”
他藻蓝色的发丝被晚风吹动,昳丽的面容在月光的辉映下立体精美,小小的尖牙在微笑时漏出一点,蛊惑人心,他笑,他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
艾尔十六只羽翅微微垂下,还想说什么。
蒂蓝看着他:“艾尔,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感受到了。”
“真的。”
“所以,不了。”
此时的蒂蓝上将看起来温柔至极,脑子里全在想:小屁孩!不愧是你!你看我需要你做这些吗!这下好了,一场硬仗受了伤不说房子还被拆了,你就说你冤不冤!
艾尔有些落寞地点头道:“好。”
随即右手向前一摆,更多的羽人族士兵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其中一些身披金丝滚边白纱的女性羽人,面容悲悯,在军队的掩护下站定。
蒂蓝:……
这些女人他还是记得的,巫女。
难缠至极。
薇薇安:“老大,那个神使这是,打算上大招了啊?”
蒂蓝:“不然呢?”
不然还能拿什么拖住裴斯?
西妮和希洛自从知道银就是幻神,现在是一点不惊慌,俩人在一旁都快开始唠起嗑来了。
西妮在给年龄尚小的精灵介绍:“啊他们跟着巫神嘛,自然会些奇奇怪怪的巫术。”
“我也就见过一次,哇那真是,天地轮转日月失辉啊。”
希洛:“哇哦~”
正说着,艾尔已经腾空而起,双手在空中飞速结印,金光四溅。
地上那些巫女跟着飞起来,嘴里唱着不知所云的低吟,长纱垂在地上,金发生长,瀑布般落在云层间。
她们做着双手十指交叉的手势,放在前胸,垂头掩泪,配着沉恸的吟唱,活像葬礼现场。
蒂蓝:???
他开口问几人:“这是什么新招式?”
“以前不是一群人花里胡哨地舞手吗?这是在干嘛?提前送走?”
薇薇安摇头:“老大,我不记得有这一招。”
所罗门:“我也不。”
西妮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她连是该都是第一次来。
蒂蓝望向裴斯,却见神祇对他摇头。
倒是希洛,挠挠头说:“有点眼熟诶……”
众人没见过这么晦气的阵法,原先松散的站姿变动,自发靠拢成一圈,看着外面围着他们的巫女继续哭。
艾尔在空中指尖翻飞,速度极快,几乎只剩残影,随着他结印的动作,一根根金线从巫女的背后探出,在空中交汇纠缠,拉成一片璀璨的网,其上甚至还有星子与月的形状,繁华复丽,有金光融化似的滴下,砸穿云层,坠到看不见的尽头,而他们脚下,蜿蜒地爬出一片复杂的碑文。
裴斯手中权杖扔出,飞到五人之上抵住下压的金网,与此同时,西妮掌心扬起一片火焰,却见那往常不灭的火突地熄了。
蒂蓝见状,尝试着去凝结一些冰凌,毫不意外的,那些冰凌刚成型就化作水掉下手心,没有成功。
众人心间具是一凛。
这张网,或者那些碑文,竟然能压制神的力量?
焦灼爬上蒂蓝的眉眼,却听裴斯冷淡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那人声音依旧沉稳,那么可靠。
他说:“不怕。”
蒂蓝怔住,眼见裴斯的权杖八风不动地撑着,那网分明在收缩,却因为裴斯的分寸不让,一点也近不得几人。
希洛小人得志般:“哈哈哈。”
然而蒂蓝看着裴斯微撇的眉心,知道他并不轻松。
行军多年,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蛇人上将,此刻却因为别人眉间的一点褶皱,感到揪心。
西妮现在没吵着闹着让幻神还她的加勒特,她不是傻子,知道事有轻重缓急,此刻她转身面向裴斯的后背,举起手放在了裴斯肩背上,把自己的神力传输给裴斯。
哪怕在这种情况下,她被压制的力量或许杯水车薪,但怎么说呢,不能光看着什么也不做,这不是她的风格,也不会是加勒特的风格。
蒂蓝初当神使,其实不太知道这些,但看也该看出个七七八八了,于是他也将手搭在了裴斯的肩上,希洛也飞过来,指尖凝出一点翠绿,注入裴斯的身影。
阵外艾尔中指拇指搭扣,放在唇边,口中继续念着咒语,而后一敕,地上的符文登时金光大盛,巫女们的低泣生变成哀嚎,大网上熔滴四溅。
裴斯腾出左手在上方凝结冰盾,冰霜铺开,凭空而起,高温与急冻相撞,一时间,“刺啦”的冰融声不断。
兵荒马乱。
裴斯右手撑着悬空的权杖,已经略微颤抖,下一瞬,鲜血自神祇的口中喷出,斑斑点点撒在地上的符文。
巫女的哀嚎陡然拔高。
所有的一切都乱套了,冰盾在晃,大网收缩,有金色的熔滴落下来,淌在蒂蓝尾边。
裴斯两手都掌着术法,鲜血就这么挂在唇边,冷硬苍白的面孔绷着,银白色的眸子里看不出痛苦。
蒂蓝掏出手帕拭去那些血,问他:“怎么样?”
身后几人略见慌乱,而艾尔只是悲伤地看着他们。
一股无力感从蒂蓝心底升起,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好像真的一点忙都帮不上,明明这里站了这么多人,真正能做出防卫的,竟然只有一个裴斯。
此刻裴斯沙哑的声音响起,对着众人道:“躲。”
于是冰盾消散,众人四散开来躲避掉落的熔滴。
裴斯站在原地没动,他还得撑着权杖抵住网,空出来的左手伸进长袍拔出一柄冰蓝长剑。
剑锋周围飘裹着一圈蓝焰,梦幻又冰冷。
西妮看着那柄长剑,忽地停在原地,一滴岩浆般的炽热朝她坠下,她却没有躲的意思,蒂蓝扑过去带倒她,怒斥:“发什么呆!”
西妮呆呆愣愣,还看着那把剑:“就是它。”
蒂蓝拉着她边躲边问:“什么?”
而后北极冻风狂哮,森然的刺骨穿透皮肤,冰冷的雪碴铺满身,发丝都结冰,挂满霜花。
几人被吹得站不住,小精灵希洛拽住蒂蓝一缕冻硬的发丝在空中被吹得乱舞,一张口就是满嘴雪渣。
是裴斯,捏着那柄长剑,朝天轰然斩下。
于是雪冻降临,霜花满地。
那坚不可摧的网竟就这么被砍出一道豁口,裴斯不做停留,拉着被凛风吹傻的几人飞出阵法,停在一边。
蒂蓝拍拍被冻得发痛的脸,刚想花式吹两句,就见裴斯手中冰蓝长剑插在云层之上,昔日无坚不摧的神祇撑着剑单膝跪下,口中鲜血不断,染红了一朵云。
蒂蓝一惊,连忙蹲下去顺裴斯的后背,伸出一只手从前扶住他的肩膀,止住人不断下倒的趋势。
裴斯额头抵在蒂蓝肩上,口中鲜血染红蒂蓝白色的衬衣。
但终于停下了咳血。
他喘着气,没说话,就这么靠着,周身被蒂蓝身上淡淡的鸢尾花香包裹,好像连痛苦都减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