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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鸣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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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的唱和声响彻耳畔,看着美其名曰“欲行伴政之职”所以自发跟着回玉章轩的凌子矜,我头昏脑涨。
“子衿伴政之选,我竟今日才知。”
这事夜大老板估计酝酿许久,提前收到风声的不管都有谁,至少凌子矜肯定早就有数。
想起那日残月下的只言片语……他是成心瞒着我。
天玑殿上我不受控制的选了他,那一刻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顿时又烫了几度,还不知有多少双是来自那些落选俊彦。
这是,没来得及结交就先生了怨啊。
某人用修长的指节细密扣紧我双手的缝隙,再拉近我们在榻上相对而坐的距离,应答的不甚在意:“阿琰见到我,莫非不欢喜?”
如果不知道你想上我的话。
但别扭归别扭,喜欢是喜欢,重点是,怎么通过喜欢达成目的。
任由他撩人的小动作频频,我决定钓鱼。
“如今你我合该坦诚相待,今日我虽欢喜,亦有不虞——既为来日谋划,子衿何苦隐瞒?”
得先磨掉他这幅喜欢背着我盘算并且想独控节奏的架势。
事全做完了还要避重就轻撒娇!
可某人看过来的眼神又跳动着我熟悉的火焰:“我猜阿琰不愿。是以事无转圜,才教我得偿所愿。”
在毫无防备间,他突然凑近,我双眼被旖旎的吻上,那是羽毛轻拂,过电一般的酥痒。接着额头相抵,他声音放得很轻:“若阿琰提前知晓伴政一事,会否仍作此选?我不知。满堂俊彦,卓然君子,阿琰,我不敢赌。”
救救,谁懂。
“砰砰砰砰”,是我如鼓的心跳。
凌子矜他……好TM霸道!
……又温柔的教人心都飘忽了几分。
耳边突然“哗啦”一声炸响,我抬头看去——琴书脚下,瓷器碎片溅落一地。
艹好像误会大了,这是被“旧爱”目睹前男友背着她做0的捉奸实锤现场?!
我突然不太好意思直视琴书的眼睛。
却是她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奴手笨,九皇子恕罪,奴当自去领罚。”
琴书说完,只低垂着眉眼,头也不回的退走了。
这么远的距离,我完全分析不出她真实的情绪波动。
她当着我面第一次自称是“奴”。
这是在……介意吗?
不过不重要了,作为贴身使女,有些事情,早晚她都会知道,我也无意遮掩。
我描摹着始作俑者画中仙人似的五官:“若是母妃知晓,更有甚者,教父皇觉察,子衿何如?”
直视他时而深沉不似少年人的双眼,我想看透他的心。
凌子矜低头沉吟良久,再抬眼,便回以我无比坦荡的一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当为能臣,阿琰当建功勋。”
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用权势开道,成为不可替代的存在,其余小节,谁能置喙?
窗外银色的月光仿佛为他此刻满脸的桀骜意气镀上一层夺目的神光。
让我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真想永远占有啊。
捧起他的脸,我此刻只想用唇舌狠狠同他纠缠。
情不知所起,却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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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母妃近日神采奕奕,或有甚喜事琰未曾知?”
琅翠宫堂屋里,清晨的光线映在谢东珠女士脸上,照出惊心动魄的昳丽,随着岁月流逝在观者眼中不断叠加盛世美颜暴击,像越开越蘼艳的山茶。
平日里晨昏定省,我基本处于闭嘴猛灌悦神奶茶的状态,谢东珠女士不递话茬,我就默默陪着她听海日多兰和棋画她们围着我絮絮叨叨。
但今天不一样,我是带着目的来的。
一则探个口风,尽管我知道琴书嘴严;二则,舅舅来朝娶海日这摊子事儿,夜大老板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作为当事人家属却该有个实在的章程——想来定有什么消息或者盘算惹得她容光焕发,大概率是和此事相关。
“若说喜事,吾儿定知是哪一桩。怎的,天玑殿上被你父皇点破了?”
她一笑,戏谑的样子触发了我幼年期被反复折腾的辛酸回忆。
啊,这个爱坑儿子的坏女人!
我忍不住咬牙切齿:“若非母妃设局,舅舅何以深陷其中,进退两难。母妃如今是何成算?”
心有灵犀一样,今天我来,就没见到其他人,连青竹大佬都被支走了。
我很想不恰当的夸她一句“料敌先机,运筹帷幄”。
所以此刻的谢东珠女士终于没再和我拐弯抹角了。
“巴尔思对海日动念早有心迹,却不知险恶,自恃有吾神国臂助,即可高枕无忧。实则羸弱如羊羔,刚愎蠢钝。他若对海日用心不坚,不如早断了妄念;便是他心如匪石,海日若无名望傍身,归嫁汗国亦会被魑魅绞杀。若他能动动脑子,合该知晓如何为海日换来荣耀,最怕是至今未曾有悟,甚是如坠幻梦之中。”
一边嘲讽嫡亲胞弟,一边还有心情惬意品茶。
看她也没有多着急,甚至像是巴不得想看舅舅笑话。
我真不好昧着良心说她这是在恨铁不成钢。
“依母妃所见,何以使海日名望加身、风光荣宠,甚至破格晋封才人?”
谢东珠女士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吾儿竟要提前为你阿哈齐张目奔走?”
我满眼诚恳的回视:“非是如此,实是此题难解。琰亦心有恻隐,不欲见有情人难成眷属。”
就算要帮,谁说是无偿的了。
越是亲近的人,坑起来越有意思嘛!
谢东珠女士多年来言传身教,俗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反抗不了你,还不能折腾折腾你亲弟弟、我亲舅舅么。
虽说你也没少套路他吧……
“说与吾儿听也无妨,你舅舅自是吃够了苦头才能舍下脸来求助,合该教他长长记性。”
谢东珠女士果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伸手投喂我一块,看我老实吃完就笑眯了眼睛:“献战马良种与熬练骑兵之良方;献羊绒羊脂为用,助百姓过冬;献我汗国巫医神术——”
说到这里,她刻意停顿,那样的眼神突然教我冷汗直冒:“助这京畿之地,安渡雪灾时疫。”
轰——
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疯狂的炸开。
一时是从记忆深处喷涌而出、类似《2012》那样的灾难片里,一幕幕惨绝人寰的画面;
一时是繁华如锦、隽美如歌的雁湖长岸;
一时是上元灯节,教人迷恋沉醉的人间烟火;
一时是十岁那年在密室里,听谢东珠女士轻盈吐出的那几个词组——巫祝神女、巫祝神人感应道、后天境大圆满……
原来字字重若雷霆。
雪灾?时疫!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来,仿佛就是视众生万物如草芥刍狗的天人。
这背后更深的意图,是她拥有预测天机的能力,却打算引而不发,且要借此为海日谋夺一份烁古耀今的功绩,来作为政治博弈的筹码!
直到这一刻,我好像才真正认识了她。
我敬爱了多年的母妃,本质原来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法外狂徒。
“琰儿,何以这般看我?”
绝美狂徒张扬一笑,半点没有在我面前暴露本性的自觉,甚至再次释出她更为锋锐的獠牙和利爪:“安乐宫里那一滴泪,合该教吾儿知晓,何为生杀予夺。今日,阿妈当再教你:苟利万物而不争,是为大谬之义也。”
此刻我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听懂过彭儋博士的课。
《道经》有言: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后来流传的版本就浓缩成了一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说的都是差不多的意思——人应有“居后不争”之心。
来到大越,“成为君子”的文化思潮早已浸透了整个世界,熏陶了我十几年。
乍然听见母妃的暴论,恍惚间我甚至分不清谁才是那个天外来客。
绝对的利己,为达目的,谢东珠女士在鼓励我坦荡的不择手段。
也不在乎我这样会违背越人的“道义”。
这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在我以为本我已经被大越的价值观裹挟得所剩无几之时,她这番话近乎起到了“破妄”的功效。
双手Respect都不足以表达我的崇敬之情。
“琰,受教。谢母妃圭臬之言。”
我从未如此认真的向她行过大礼。
她看我这反应,今日第一次满眼都是舒展的柔和:“吾儿果真肖我。如是有愧,便提前寻药王解惑,便当是为这大越积德罢。”
天机莫测,人世无常。
但既然已经被母妃这样提前剧透了,不做点什么真的说不过去。
我耳边反复回荡着凌子矜那句:“我当为能臣,阿琰当建功勋。”
这样一举多得又名利双收的好事,有再多麻烦和困难,也不能成为我此争的阻碍。
嗯,非得薅着他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