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寒》京久

3、Chapter 3

　　沉默，清晨的大厅明明很热闹，可角落里是死一样的沉默。

　　太早了，说这些太早了。
　　陈润笙懊悔地咬下舌尖，似乎是不满意刚刚的发言。
　　早在来稻城之前，他就警告过自己，别整久别重逢要死要活那一套，别又把温傲寒吓跑了，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循序渐进的，别用过去绑架现在的温傲寒。
　　他们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吗？
　　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陈润笙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事实证明，冲动与年纪无关，他做不到淡定，只要见到这个人。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这几年我给你发过很多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也去很多地方找过你。”
　　街头、巷口、东南西北方都找过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把。
　　陈润笙顿了顿，坐直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些：“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从头来过吗？”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哪个年龄阶段，只要听到告白，还是会有些许吃惊，尤其对方还是曾亲密无间的故人。
　　但吃惊亏吃惊，温傲寒仍清醒着。她笑起来，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还能从头来过吗？”

　　空气再次凝固。

　　温傲寒想起来了，他们整整六年没见了，若能轻易地从头来过，当初又怎会分开呢，甚至六年不见面。
　　她明明知道陈润笙在哪儿，大概还住在宁城的那套老房子里，空了帮他妈妈看看小卖部。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回去找陈润笙，只是没勇气，没立场而已。

　　现在仍是。

　　“没关系，”没有明确拒绝，这已经超出陈润笙的预期了。他故作轻松地说，“你可以考虑考虑，等想好了再告诉我答案，反正假期还长。另外，如你所见，我长高了，即使以前那批人再找你，我也能替你解决，你不用害怕，所以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如果跟我在一起，能省去很多了解磨合的时间，毕竟我们那么熟。”

　　他把“熟”字咬得很重，像个商人，将好处利益都放在明面上，只希望对方好好考虑。

　　温傲寒让他逗笑了，巧妙绕开话题：“你这几年在做生意？”
　　陈润笙没听懂：“嗯？”
　　温傲寒：“不然怎么跟我谈好处。”
　　陈润笙皱皱鼻子，愈发像小狗，又将话题拉扯回来：“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话题最终断送在温傲寒手里。

　　“行吧，还是那句话，好好考虑。”陈润笙不逼她立马给出个答案，要是拒绝了，他也受不起。

　　碗里的面已经坨了，他起身收了碗筷，说：“对了，我还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出去走走，明天能麻烦你给我当个导游吗？姐姐。”

　　一米六的陈润笙叫“姐姐”温傲寒还能摸着他脑袋回一句“乖，臭弟弟”，但一米八几的陈润笙叫“姐姐”温傲寒只觉头疼。

　　他们的重逢没有伴随着眼泪和俗气的旧事重提，倒发现几年不见，此人的脸皮变厚了，虽然以前也不薄。

　　正当温傲寒头疼的当头，陈润笙擅自做了决定：“那就说定了，明早我在大厅等你。”

　　说完便端着碗筷进了后厨。

　　有客人亲自收碗的吗——温傲寒想。
　　这人来了不到一天，真把客栈当自己家了？
　　不过明天真要带他去逛稻城吗？他们这样……算什么呢？
　　实在不行，带去扔了吧，没记错的话，陈润笙是个路痴，扔了准找不着回来。

　　一顿早饭吃了等于没吃，温傲寒仍是饿，等陈润笙走了，她在隔壁桌拿了客人吃剩的水煮蛋，就着温水吃了，总算缓过来一点。

　　十一假期游客很多，上午十点，院子外边已经闹腾起来，楼上的客人也纷纷背着大包小包出发，打算去央迈勇山看牛奶海。

　　稻城亚丁最有名的，便是三座神山与山脚下的三片湖泊，大多数人来了，都得去一趟，所以陈润笙说不知道有什么景点，纯粹是睁眼说瞎话。

　　高原上的山堆着积雪，等雪一化，潺潺流水顺着山坡流下，积水成渊，湖面透彻，映着碧蓝的天，像嵌在神山里的蓝宝石。
　　不过冬季一来，容易发生雪崩和山体滑坡，因此景区附近是不允许有商铺长驻的，连民宿也被赶到了神山之外的小镇。

　　小镇离景区还有段路程，得坐大巴去，到了神山山脚，车也上不去了，得靠两条腿走。十点出发的话，中午能到就不错了，拍拍照打个卡，回来估计是傍晚了。

　　店里有卖氧气，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必需品，于是温傲寒坐镇的前台再次迎来了一波生意。她边递给游客氧气罐，边说着注意事项，语气不急不缓，听着舒服，收获了不少游客的“谢谢”。

　　等招呼完最后一名出游的游客，店里清静了，温傲寒趁着空闲整理了方才弄乱的桌面，用过午饭，又盘了库房的货，打电话给供货商让再送些货来，接着又是理货。

　　忙了一天，彻底清闲下来已将近傍晚，温傲寒看看时间，不出所料的话，游客们该回来了。天一黑山路不好走，回城的大巴过了五点就不运行了，这个点正好是返程的高峰。

　　不过，温傲寒好像没看见陈润笙出门，整整一天也没见他下楼。

　　那人大老远的跑来稻城睡觉呢？
　　还是高反了？

　　作为民宿老板，温傲寒是不允许自己的地盘有命案发生的，她隐隐有些担心，于情于理，都该关心关心。

　　她正打算打陈润笙房里的客房座机问问情况，这时第一批游客回来了，是昨晚和陈润笙一起来的女孩。

　　温傲寒记得她的名字，叫露露。

　　露露估计社牛，刚来一天，已和一众背包客打成一片，有说有笑地进店，大概身体还棒，丝毫没有被高原上的气压影响，面不改色的。
　　她说五月的稻城亚丁没十月的漂亮，旁边的同伴应和着，说还想看看冬天的稻城亚丁。

　　“冬天景区限流，因为会雪崩，千万别来，小心白跑一趟。”

　　温傲寒听露露这么说。
　　她拿起听筒，刚按下电话号码，又听见露露对同伴说“你先上楼吧，我找个人”。
　　旋即台面就被人扣响了。

　　温傲寒抬头，本能露出个得体的笑：“你好。”

　　露露在社交这方面已拿到博士学位，毫不认生，学着陈润笙喊：“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温傲寒皱起眉，不记得，但眼熟。
　　露露：“五一假期，拍你照片那个，还让你发现了。”

　　让她一提醒，温傲寒想起来了，难怪眼熟。
　　她说：“记得。”
　　“当时你还让我删，”露露歪七八扭地趴台面上，说，“幸好没删，不然陈……陈什么来着？”
　　看来她和陈润笙的确是临时搭的伴儿，连对方名字都没记住。
　　温傲寒提醒她：“陈润笙。”
　　“对！陈润笙！”露露一拍桌面，方圆五桌的人全看过来了，“要不是我坚决不删照片要给你做免费宣传，否则陈润笙绝对找不到这来。”

　　“什么？”温傲寒没太听懂。
　　她记得陈润笙明明说过，他是恰逢国庆，碰巧来了稻城，又碰巧遇见了她，再碰巧住她店里，她也自我麻痹地认为这一切是巧合，但听露露的意思，事情貌似不是这样的。

　　其实她从不相信电影里演的长久等候，现实生活多忙啊，一地鸡毛，没有谁能在鸡毛里画地为牢一直等着谁，大部分人都让生活推着走。
　　如果说她刚离开时陈润笙有找过她，她还能理解，毕竟那时的陈润笙张扬咨意，刚扩容的脑袋瓜只塞得下情情爱爱和不切实际的梦想，中二得不行，中二青年干出点中二事实在不足为奇。
　　可六年过去了。
　　陈润笙今年多大？二十五还是二十六？反正是可以谈婚论娶的年纪，这时还来找她，纵使他们分别多年，她对陈润笙已不算了解了，可也不能再用“中二”二字来概括他的行为。

　　陈润笙说的“这几年我给你发过很多消息”，到底是哪几年？

　　“姐姐？”露露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来你不知道呀。”

　　温傲寒褐色的瞳孔一动，落在露露脸上。

　　“嗐，我就知道他是个钢铁直男，追女生都不会，”露露故作恨铁不成钢地说，“好吧，他其实是看到我拍的照片才找上我的，说他认识你，问我在哪儿见过你。凭借我多年给别人当情感咨询师的经验，第一时间就嗅出有故事，而且他很烦人，最后我勉为其难地带他来了。”
　　“不过他真的不争气，开局头一句话居然说‘好巧’！”露露朝嘴里扔了颗放前台的薄荷糖，语气清凉，“当然，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马上答应他哈，都是女孩子，考察很重要。只是吧，陈润笙不行。”

　　闻言，温傲寒难以抑制地抬高了两毫米眉毛。

　　露露眼尖，发现她微不可查的反应，摆手解释道：“不是那个不行，是身体不行。”
　　她越解释越乱，最后摆烂：“哎呀，是高反，我俩刚进甘孜他就不行了，我让他打道回府，他还逞能。我是想说，人是我带来的，万一他嗝屁了，我还得担负责，反正你俩认识，看着点呗，我没空，另外——”

　　温傲寒：“什么？”

　　露露笑得明媚，还有点娇羞：“能不能把你店里驻唱小哥哥的微信推我呀？”

　　温傲寒：“…………”
　　这姑娘有点野，不野也不敢带个路痴来稻城。
　　温傲寒递出便利贴：“你留个你的微信吧，他愿意加就加。”
　　“谢谢。”露露飞快写下一串号码。
　　“不客气，”温傲寒接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送走了露露，出游的游客大多回来了，大厅里吵杂起来，要吃饭的、要洗漱的，人来来往往，几个服务生穿梭其中，好不忙碌。温傲寒也忙起来，好在她招的前台小姑娘惦记着老板娘第一天上岗业务不熟，约会一结束便回来接了班，脸上的妆还精致着。

　　温傲寒得了空，在角落坐了会儿，在人潮中找着陈润笙。
　　陈润笙依旧没下楼，不过叫了客房服务，服务生上楼送餐时，温傲寒让人带盒高反药给他。

　　好像知道了陈润笙此行的目的，温傲寒反倒不敢面对他了。
　　她不确定现在的陈润笙是否还似以前那般炙热，烫得她想退缩，大概是的，否则他不会来稻城。

　　他说：明天给我当导游吧。
　　陈润笙千里迢迢地来，像颗从天而降的石子落进稻城古井无波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他想要个答案，就在明天，可温傲寒维持已久的平静让涟漪扰乱了，她无法静下心来思考答案，等思绪乱成团麻时，她才发现“涟漪”来源于她心脏的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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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