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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履行约定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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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被他爸爸带走了,从三楼室内电梯直达地下车库,所有动静都没有惊扰到客厅谈心闲聊的两位女士。
一上车林擎把车门全都锁住,打响引擎,顺着路标速度很快地开出车库,冬日的太阳从黑色亮面车顶一寸寸掠过,大G打了个方向走向大道。
“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你知道他家庭是怎样的么?”林擎踩油门有些重,道路两边的树木房屋掠得极快,车子发出的轰鸣让林听耳朵直疼。
“知不知道又怎样,重要么?”
“行,看来那小子也不瞒你。”林擎哂笑,“那你知道他爸在坐牢么?”
“什么?”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受到高等教育的硕士研究生居然能被朋友耍得团团转……呵。”林擎仿佛没看见林听的诧异,自顾自说着他调查到的一切,眼里说不清是嘲笑还是可怜,“你说一个从土壤里就开始烂掉的劣根,养出来的果实是怎样的?”
“会不会跟他的根一样烂。”
林听蓦地毅然打断:“不会,他没有!”
“他没有被他生活的环境影响,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您相信我。”
“你说他是个很好的人,那为什么要举报他爸让他爸坐牢呢?”
林听在这一刻突然爆发:“你说什么?!”
“你在这对他掏心掏肺,他却什么都瞒着你,值得么,林听?”等红灯的间隙,林擎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副驾驶上面色惨白的人,“还有一点,从小活在暴力家庭里的人,你就不想想他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林擎一路上都以反问的形式让林听陷入自我怀疑,把那些日常忽略掉的细节统统放大处理。
但林听盯着宽阔刺眼的路面想了好久,久到越野车开进戒备森严的部队大院里的时候,他都想不到万枕竹有哪些不良的表现。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为什么要以一个没有尽到半点父亲义务的畜生作参考,把所有问题统统归结到一个受害者身上。
万枕竹没把那个人杀了就不错了。林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暗面。
林听被关进林老爷子的家里,范围只在二楼一间不大的客卧,门窗紧锁,彻底被禁了足。
门上锁之后林擎站在门外,嗓音又冷又硬:“我不反驳你在这件事里有没有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一点我要要求你,从现在开始我会断掉你和万枕竹的所有来往,这个学期你不用去上学了,出国留学的手续我还在办理,等着吧。”
林听在屋子里不顾礼貌地大骂起来:“林擎你是不是疯了?你关我有什么用,我说过了你敢把我送出国我就敢飞东南亚其他国家!”
林擎语气里藏着火气:“你看我敢不敢?”
“你当然敢,你是一家之主你是我爸你有什么不敢,我在这说明白了不管你要断我多少人的联系我都是同性恋,林擎,请你认清现实行吗?”林听从没有这么不知轻重地对长辈说那么重的话,今天一次性全说了个遍。
林擎不让他好过他也要想尽办法用语言恶心林擎,他一边难受又一边觉得痛快。
林擎捏紧拳头闭了闭眼,深呼吸好几下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清明,他知道林听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什么都刺激不了他,除了一个人。
“我忘了跟你说,万枕竹没参加最后一项考试,说明白一点他的联考考砸了,你听明白了吗?”
果然,屋里瞬间没了动静,下一秒紧闭的屋门“砰”地发出巨响:“你说什么?你动手脚了?”
林擎轻笑一声,眼里尽是不屑:“我没动手脚。该认清现实的是你,他要真心待你,又怎么什么事都不跟你说。”
说完这一句,林擎毫无留恋地下了楼,任由林听在屋子里无章法无规矩地大喊大叫,动静大得一楼坐着的两位年迈老人都听得见。
林擎走到老爷子老太太面前,惭愧地低下头:“是我教子无方,让二老看笑话了。”
“林听还小,容易被小事影响误导,你和听月做家长的还要多担待啊。”林老爷子双手抵住手杖,庄重地坐在沙发上,年轻时参军入伍的习惯已经烙了根,总是流露不苟言笑的神情。
“爸说的是,这几天就叨扰二老了,如果林听依然还是犟,该家法家法。”
林擎又跟二老寒暄了几句,急着走了,被送到大院上车刚准备挂档起步,林老爷子抬起一只手,示意林擎慢着。
林擎探出头来:“怎么了,爸?”
林老爷子笑着说:“林擎啊,你还记不记得你追听月那会儿日子?”
一听到父母说他年轻时的事情,林擎竟然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当然记得,那时候您还不同意,我说我从没那么喜欢过一个人。”
老爷子仰天看向万里无云的蓝天,阳光洒在老头身上暖洋洋的,不免有些感叹:“是我肤浅,觉得一个艺术出生的小姑娘吃不了我们这种军家的糙苦。你倒是有骨气,身上都没几个子儿就敢出去创业,也难为听月好好的日子不过愿意陪你过那种苦日子。”
“您都还记得呢。”林擎不禁回忆起那段日子,那段日子说不上有多苦,就是很累,怎么打拼过来的他都快忘了。
“记得,我当然记得。”林老爷子呵呵笑着,精明一世的眼睛此刻定定地望着林擎,说,“我老了,不懂现在这个时代年轻人的思想,但从我的角度出发,林听有林家的骨气,你得让他去体验去感受,他知道错了与否自然会做决定。”
林擎抬了抬眼,沉默。
“我知道你最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又担心序珊和林听的事会引发舆论影响,你不想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林老爷子敲了敲手杖,摩挲上面的脉络,“既然你把林听送到大院,那就按大院的规矩来,我不会关他......”
“爸!”
“因为他没犯错,他目前只会影响你,所以我暂时把林听养在大院里,等你所有事情安排稳妥,就把他接走吧。”林老爷子背过身子,落下最后一句,“不要让一只对森林充满期待的林雀困于圈笼,不然它会忘记怎样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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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擎一脚油门直接往医院的方向开,那里躺着他曾经的好朋友,在那人撕开伪装之前,从他下狠手那一刻起,那人只该在医院度过余生。
医院大门有些吵,林擎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一个女人面容憔悴头发散乱,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指着面前的男人破口大骂,估计是一对夫妻。
医院里能看见的世间百态实在是太多了,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因此驻足的人不会很多,匆匆看了一眼又回归自身的忙碌里。
林擎看着面板跳转的数字,抵达楼层之前听见身后的路人讨论大门看到的那一幕。
“那么小的孩子就跳楼了,真是可惜。”
“我刚听那个女子说小孩才上小学?这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一位年长男性突然冒出来:“现在的孩子都是被大人惯出来的,一小点事就闹跳楼,要在我们那个年代,谁敢这么任性?!”
听到这话林擎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
年长男性一下子被众人注视,心底腾升的大男子主义让他脖子跟脸都红胀起来,话也开始理直气壮:“我说的不对吗?现在家境好了,不愁吃穿,你让他每天为下一顿吃什么发愁你看他还会不会自杀!”
“......”
好在电梯门开了,不管在不在自己的楼层,一伙人都出去了。
谁敢跟他起争执,家里小孩估计病得不轻。
林擎在住院部的某间病房前站立,病房里躺着的男人面如枯槁,只能靠呼吸机撑着活在这世上。
脑子里不免想到林听在他书房里呵骂的那句话'你们到现在都没解恨您当时不应该只把他打残了打进医院,您就应该把那柄枪拿给姑姑,让她一枪崩了他'!
他当时真的把上了膛的枪抵在这个人的脑门处,又在开枪那一刻卸了力,转而用枪柄把这个人打成了脑死亡。
一枪弄死的确便宜他了,林序珊疯癫的尖叫还在耳边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淹没,“不要开枪!我要他生不如死。张振扬,你不得好死”!
“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
太吵了......
现实世界为什么也会跟回忆一样吵。
今天医院里怎么这么吵。
林擎皱起眉循声望去,就见刚才还在楼下争吵的夫妻从转角直直的走过来。
护士急忙呵斥他们:“家属要吵出去吵!”
楼层一下子安静了,那些挤压大脑的海啸蓦地如烟散了,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以至于林擎回身准备离开这里,余光瞥见另一间病房里出来的人时,忽然顿住了步子。
对方看见他也是由狐疑转成惊讶,最后长又黑的眼睫盖住他的眼,对方垂下了手。
谁也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明明谁也不认识谁。
“你好。”林擎率先走上前,“我是林听的父亲,我叫林擎。”
“我叫万枕竹。”万枕竹同他走过场似的握了握手,“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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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听这几天在大院里人都快住麻了,在老人耳根子边吵着要出去要回学校老两口硬是不放人。见忽悠老人不成,林听转战忽悠门卫兵。
第一天还好,客客气气地还能唠嗑,第二天还没唠呢就被拎着丢到林老爷子家门前,走前还客客气气地对林听说“常来玩”。
林听怒了,站起来就直奔老太太的卧室,威胁老爷子说:“您不给我出去我就吵奶奶午睡!”
老爷子一拐杖把林听戳下楼。
“爷爷您就让我回学校吧,我跟同学排练了好久,我答应她要把节目顺利表演完的。”林听泡了一壶上好的普洱倒进茶杯里递到老爷子手里,现在狗腿地给老人捶腿捶背。
“我也答应你爸了,不关你,但你不能出这个院儿。”
这句话听得林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老顽固!
“您一直教我们的,做人要讲诚信,我不能放人家鸽子啊!您不知道这次表演对那个女孩来说有多重要。”
林老爷子闭上眼摇了摇头。
“我跟您发誓!我不会去见万枕竹了,我不会影响到爸爸的工作的,我这次真的听话了,您就让我回学校,我不跟他见面了,爷爷。”林听在蒸腾的袅袅热烟里低下头,视线都模糊了。
新泡的茶就是熏人,熏得眼睛都疼。
老头抽了两张纸塞进林听手里:“林听呐,我知道你有怨言有委屈,人活在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你还小,接触的人事物也不够多,现在把你困惑在原地的,等你以后回过头来再看,那其实不算什么。”
“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勇敢,林听。”
“我知道了,我说过的都会做到。”林听站起来,两颗连串的水珠受动作影响从空中坠落,视线终于清晰了。
......
林听拿回了自己的手机,他以为开机之后会有满屏找他的消息,至少有万枕竹的就够了。然而他在各种消息轰炸的备注里寻找这个人留下的痕迹,甚至把聊天框翻烂了以为是网络延迟,他开关机重启,都没有收到万枕竹发过来的一个标点符号。
他给万枕竹发过去一个表情包,下方显示该用户已注销。
林听回到家里,小满被送回去了,这个家不再需要铲屎官,不再有只敢在熟悉环境上蹿下跳的小东西。在那之前他跑到万枕竹租的出租屋,试图找一道熟悉的身影,他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没想到那里已经换了新住户。
他也跑到万枕竹原来的那个自建房子外,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生活的痕迹,大门两边长满了杂草,连个打理的人都不愿有。
林听跟林擎聊了几句,最后林擎妥协跟他约好,只要他能受得了高三的苦日子,并且考上任意一所本科院校,他可以不出国留学。
林听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是想证明自己还是潜意识认为:一旦出国了,他可能连万枕竹的面都见不到了。
林听继续留在学校上学,艺考结束所有艺术生回到了学校,埋头继续攻克文化课。林听回学校之前会想,如果见到万枕竹该说什么呢?这几天过的怎么样?为什么注销账号?为什么不联系他?
也许万枕竹会像往常一样耍些小脾气不搭理他,不过没关系,他有一万种哄好万枕竹的方法。
也许他俩会像之前那样吵一架,总会有一方先服软,毕竟谁也舍不得让对方真的难过。
林听不敢想最最最坏的结果,因为一旦发生,他真就再也不知道要去哪找万枕竹了。
好在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但也没有奇迹出现——
万枕竹没有回学校,只保留了学籍。
林听从老师那得知万枕竹要参加校考,自己找了家机构学习,至于在哪万枕竹什么都没说,签了自身安全的承诺书,学校也就不管了。
没关系,没关系,学籍还在呢,总要回到学校里的。林听这样安慰自己,他现在有些行尸走肉了,早就忘记答应过老爷子什么。
他在寻找一道烙在心口的只身孤影,从上心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分离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