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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铁三】日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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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时近午夜，更深路静。铁男存好他的机车，指头转着钥匙，往家溜达。没走出多远，身后传来汽车的噪音，一辆深红色轿跑唰地停到他旁边，探出个脑袋喊他：“上车。”
铁男从善如流钻进副驾驶，盯着尽职尽责的路灯，攥着打火机在手心里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许久不见他的男朋友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天天忙些什么，电话信函一概没有。走也不打招呼，回来也不提前通知。他常常觉得，他们的恋爱能谈下去，全靠自己心大。
“刚回来，你去哪儿了？”三井寿忍不住审问深夜不归的人的消遣方式。
铁男真不知道这一位怎么好意思追问自己去哪儿，又气又想笑，想发脾气又舍不得说他重话，几股心思扭在一起，最后也只是叹口气说：“没事随便逛逛，这回呆多久？”
“我请了两天的假，周二晚上回去。你这几天没事吧？”三井挂档起车，用陈述句问了个没打算要否定答案的问题。
“有事，”铁男果断回复，在从后视镜扫过三井皱起的眉时，拉长了声调带着痞气说：“陪你就是我的事咯。”
三井笑了。
铁男觉得三井的笑容真好看，想一直看下去。管他天天忙什么呢，只要他这样对着自己笑，就够了。他有些犯懒，调低了座椅靠背的角度，打开车窗让风抚平他心上的褶皱。
车开了一会儿，街景渐渐生疏，铁男有些纳闷，“你要去哪儿？不回家？”行驶路线既不是他家，也不是他家。
三井不看铁男，不多解释，说着“带你去吃夜宵”，带着他驶上了高速公路。
“什么夜宵，要跑高速？三井，你有事可以直说，不用瞎折腾。”
路越走越偏僻，车越来越少。月黑风高夜，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铁男无聊地脑补江户时代背景的电视剧。
三井瞟了一眼铁男懒洋洋的脸，偏不肯说清楚，顾左右而言他：“你困了就睡会儿，到了叫你。半个多小时路程。”
铁男眯上眼睛冲着车窗，不再说话，却也没睡。夜风凉，他在呼呼的风声和车子的噪声里琢磨三井的意思。三井上个学期加上暑假，一趟都没回来，这都秋分了，突然跑回来，他该不会……想分手？
半个多小时后，车最终停到了山顶。这地方黑漆麻糊的，连只猫都没有。铁男越发觉得三井寿跟他聊的事不会令人开心，他心里不舒服说话难免带刺：“夜宵？喝风吗？”
三井笑说“夜宵吃你”。
三井从侧门储物盒里拧开瓶水漱口，用了半瓶，剩下半瓶递给铁男，笑得挺开心，挤兑道：“看来你这半年挺乖的，没找别人。有五分钟没有，你就缴械了。”
“那么多废话。你找别人了？”铁男吐了口烟，手肘搭在车窗上，品着三井这架势不像说分手，那他到底想干嘛？
“嘁”，三井哼笑一声，“陪我看日出，等太阳出来我告诉你”，说着跑去后排座椅歪斜地躺下，连打了几个哈气，“不过我得先睡会儿，开了一整天车，累死了。你记得叫我。”
铁男关好车窗，把外套盖到三井身上，只穿T恤，下车找了块石头坐着吸烟。
已经是秋分时节，夜里凉，山里的夜风更凉。四周漆黑，显得天上的星星格外璀璨，不像灯火通明的城市，勉强看见的几颗最亮的星也暗淡了。
倒是此时从山顶远眺，城市的灯亦如繁星，与天上的星交相辉映，似乎天空延伸到脚下。因为看不见四周，只觉身处之地无比空旷，风环过他，带来虫鸣，带走他吐出烟。
他指缝间的小红点明明暗暗，他的心情跟着起起落落，细想他们一路走来当真坎坷。高中三井太小了他下不去手；好容易等到他长大，差点儿散了；总算是抱他入怀，恋爱谈了一年多还算热恋期，这家伙又跑了。
三井大三那年转去了大阪上学，从此他们聚少离多。感情这玩意需要细心呵护，小别是情趣，分开久了就是平淡。假如……天边透了一丝白，铁男脚下扔着七八个烟头，他起身大张双臂、敞开胸膛，感受着抓不住的风流过他周身，凉而舒爽。
又是新的一天了，太阳会照常升起吧？太阳会照常升起的，那就没关系。
假如三井要分手，他就是这风，流过便消散，不足惜；假如三井要抓住他，他就是他手里风筝，由他牵着。呵，谁让他爱他，他活该。
那双手环到他腰上的时候，他抖了一下，却没躲，眯起眼睛、放下胳膊，抓住三井那双漂亮的手，牵到胸前，加深了这个背后的拥抱。“不睡了？还有一会儿，”铁男面向东方的那条鱼肚白，“半小时吧，来得及。”
三井的胸怀紧贴着铁男的后背，反复吻着铁男的耳廓，声音轻柔，仿佛恶魔的勾引：“铁男，今晚跟我回家见见我家人。”
铁男登时睁大了眼睛，不由怀疑自己幻听，“你说什么？”他抛开三井的手又去找烟，三井先发制人把烟盒握进手心扔远了，强硬地拉着铁男的胸腹抱回怀里，在他耳边大声再说一遍：“我说你晚上跟我回家。铁男你在怕什么？我爸妈又不是老虎。”
这比老虎可怕多了好吗？铁男心说他活了三十年，从来没试过见恋爱对象的家长——而且是男朋友的家长——他连自己爸妈长啥样都快忘没了，咱干点儿别的行吗？三井我给你当牛做马，但见家长这事儿……
“你跟你爸妈说了？”他终于在巨大的不安中找到了问题的要点。
“说过了。”三井放开了铁男，牵着他的手，披着他的外套，跟他并肩坐在铁男之前坐的那块石头上，刚好面向东方。天空已经白了一半，极东之处涂上了一条橙红的线，那橙红正在渐渐扩大，太阳就要出来了。
三井看着天边，歪头靠在男友的肩膀上，缓缓地讲起他的父亲：“我爸那人不太好相处。他老派，喜欢喝茶，偶尔喝点清酒，不喝咖啡。他从前烟瘾很重，但现在戒了，变得讨厌吸烟。他喜欢掌控，讨厌被冒犯，你要对他客气点。挑好听的说，夸我，他也许脸色不好但心里会高兴。
他喜欢二叶亭、芥川、井上，讨厌渡边，说他小气。他爱看江户时代的剧，这点你俩算有些共同语言，不过他的品味比你严肃多了。等一会儿我给你补补课，你要用心记啊，他对你的印象可不太好，因为你拐带了他唯一的儿子，而且是从他儿子高中时候起。”
“你要我扮演你爸爸喜欢的人？”可铁男觉得不管自己什么样，三井爸爸都不会喜欢自己。
三井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铁男生满胡茬的脸颊：“你得让我爸放心。我不能不交代一声就跟你跑了啊。”
天边已经很红了，地平线处橙红的光颤抖地波动着。今天没有云，没有梦幻绚丽的云霞，天气好得直白，可以想见即将跳出来的太阳有多灿烂。
三井远眺着天边，握紧了铁男的手，深吸口气屏住，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三井，我……”
“别说话！看着。”
有早起的鸟在欢快地唱，陪他们一起等太阳。天边的橙红里掺进了金色，闪耀的金光不急不缓却坚定地扩展着势力范围。四周跟着变得明亮起来，这是光芒的力量。
尽管已经做了足够的铺垫，太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个瞬间，三井还是忍不住呜地一声欢呼出来，握着铁男的手挥舞了几下。那光辉的一线蹦跳着扩展为弧、为半圆、为整圆，飞上了天，瞬间光芒大盛。
三井闭上了眼睛，轻快地笑着，让晨光洒在他们的脸上。透过眼睑的光通红。“铁男，你不要怕。相信我，我爱你。”
铁男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三井寿说“我爱你”，他感动得想哭。今天早晨太过美好好似一场梦，他抱紧了三井寿，将梦抱进现实——有这句话他什么都不怕！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