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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铁三】新年听钟(2) ...


  •   三井寿没精打采的往巷子里挪动脚步,他要累死了,却并不急于回家。家里没人,让他提不起回去的兴头。他的肩膀突然被巷子里走出的人撞了一下。

      “抱歉。”他没深想,道了声歉要走,却被撞他的人拉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儿吧?”

      那人一叠声地道歉,带着笑意,冲他鞠躬行礼,让三井寿不好不停下。他打量着撞他的男人,带着些口音,听不出是哪里的,穿着长款外套,应该是阿玛尼,看来这人经济条件不错,性格略浮夸。

      他懒得纠缠,“我没事,您没事吧?没事我走了。”

      阿玛尼却拉住了他,继续说话,“实在对不起,我在找路没看人,能不能麻烦您,这位同学,给我指个路?”说着话,掏出张纸条,靠近三井寿递过去。

      三井寿没接,借着路灯看见纸上写的地址,“这是三浦市,挺远的。”阿玛尼贴近他太近,难道是贼?三井寿错开些空间,指向主路方向,“公交的话,得走出这片居民区才有,这个时间不如打出租车吧。”说完抽身想走。

      阿玛尼轻巧地笑着拦住了三井寿的去路,“抱歉我再问个事儿。”

      三井寿不耐烦了,皱起眉毛,退了两步,眼睛扫过阿玛尼周身,这人身高有一米八五,健壮,看起来二十七、八,一直笑但笑得可不怎么真诚。周围没人,三井寿警惕起来,觉得这人目的不单纯,要打架的话,看身材自己并不占便宜。

      阿玛尼似乎全没发现对面男生的警惕,依旧笑得轻松:“太晚了,如果那地方很远,我想明天再去,附近有能住的地方吗?”

      “顺着这条路,过两个路口右转,再走五分钟,有家四星宾馆。”三井寿说完不等阿玛尼回应,大步走开。他没直接回家,一直听着身后的声音,转过个弯,躲进转角处,看着阿玛尼走远才回了家。三井寿到家放了一缸热水,边泡着解乏,边吃掉了今天的夜宵。他忍不住思索阿玛尼的目的,那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像看陌生人。

      想到铁男的去向,三井寿自然而然将阿玛尼和铁男的事联系到一起,心里发慌,“铁男,你留给我的餐盒还有12个,你,可得按时回来。”

      考试周的第三天,科目是全员参考的公共外语。天有点阴,7:30还看不出亮堂来,湿度大得目光所及都是雾蒙蒙的。三井寿顶着黑眼圈钻进副驾驶位,牧扫了他一眼,愣住了,示意三井寿那个大熊猫一样的黑眼圈,“你要修仙啊?天天都不睡觉?”

      “别提了,一宿都在做梦打架,从湘南一路打到大板。”打架的对象是那个阿玛尼,但此事说来话长又没头没脑,三井寿索性没说。

      “多梦是植物神经紊乱,睡前喝杯牛奶,据说助眠。”牧发动了车子,奔学校去,想起个事,问道:“你今晚没事儿吧?”

      三井寿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懒得睁开,“吃烤肉?不是明天吗?”

      “今晚队里要聚个餐,给大家放松一下。”

      篮球队的聚餐,直接摆在球馆。教练借口有事,不凑孩子们的热闹,只在私下叮嘱队长,看住了这群小子,不许出事、不许声张,否则通通记过,以后再也别想要娱乐活动。

      队长下了保证,然后和几个高年级一起,把啤酒藏在外套里面,偷偷带进体育馆。体育馆落了锁,三十多个年轻球员,围坐在场球地板上,嘻嘻哈哈的吹着牛。按理说,新生多半还没到二十岁,但是大差不差,都上大学了,也没人认真计较。

      三井寿推脱不过,被学长勾着肩膀灌进一听啤酒。他偷偷把家钥匙塞给了牧,“我真不能喝,一会儿你得送我回家。”

      十几分钟之后,再有人找三井寿喝酒,却没了他的人影。

      体育馆就那么大点儿,队员们纳闷的拿眼睛扫了一圈,到底是打控卫的眼尖,那个一直压着牧的三年级,在靠墙摆着的那排椅子后面,发现了睡得人事不知的三井寿。

      队长在哄堂大笑中发了话:“谁知道这小子住哪儿?给他送回去吧,下次团建不许再给他喝酒了,要不就给他画个鬼脸,哈哈哈哈。”

      牧也没想到,三井寿真不能喝到这种程度,他也喝了酒,不敢开车,打出租车送三井寿回家。

      他更没想到,他架着三井寿进屋的影像,被一部拍立得记录下来。阿玛尼在角落里甩着照片直到显影,看着照片对自己赞叹:“唔,还挺清晰的,真不错。”

      三井寿187,牧绅一186,但牧的肌肉量比三井更大更有力量。三井寿此时醉得迷迷糊糊,跟着牧的步子踉跄。

      牧绅一把三井寿扶进了屋,顺手打开灯。卧室在二楼,他想了想,把三井寿放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这家伙还挺沉的,牧站直揉了揉着肩膀,又弯下腰拍了拍三井寿的肩膀,“三井,我走了,你自己行不行?”

      “别去,”三井寿迷迷糊糊地紧紧拉住眼前骨节分明的古铜色大手不肯放开,“别去,我怕……”

      手被枕到了三井寿的脑袋下面,牧再招唤三井寿,已经得不到回应。这就又睡着了?他往出抽手,没抽动,顺着姿势坐到地板上。灯光里的三井寿睡得不够安稳,能看到眼皮在不安地抖动,不知道做着什么梦。

      三井寿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又大又深,有着很男性化的棱角。睫毛不够长,但极浓密,把棱角修饰得温和了些。眼尾微微下垂,配上那一双栗色的通透如琥珀的眼珠,看上去让人觉得天真又无辜。

      单凭那双眼睛,他要是个女孩子,不知道能骗到多少男生朝思暮想。

      高三的国体集训之前,牧绅一对三井寿的印象并不算好。当初他们在全中上遇到过一次,作为对手,三井寿给他的记忆很深刻,但当牧到了湘南上学,却一直没再遇见他。

      这不是奇怪的事,国中打篮球,到了高中不再打的,不知道有多少,少一个强劲对手也不错,之后的两年牧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等到高三再次在球场上遇见三井寿的时候,出于好奇,他打听过他消失了两年的原因——于是三井寿给他的印象便不好起来:

      一个怀揣浪漫的理想主义者,简直是拿到了深渊难度的人生剧本。

      牧是个现实主义者,对理想主义的人不感冒,三井寿的浪漫情怀,在他看来天真得莫名其妙。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三井寿,不能允许自己身上有一丁点污点,一旦存在做不到的事情,就把自己完全否定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救药的,如果他被扔出了他的天堂,他会再制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

      不过现在的三井啊,也许经历的多了,人生态度更为柔和现实,内心却更坚定,是他欣赏的样子。

      三井寿翻了个身,睡得沉稳,牧的手重获自由,他却不着急走了。

      虽然趁着主人睡觉乱窜不太礼貌吧,牧起身在这栋一户建简单的转了个圈。屋子不大,楼上两间房间和一间卫浴,还有个开放的小阳台,楼下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东西不多屋子挺干净。

      看得出是两个人住,拖鞋、餐具、洁具都是双人份、情侣款,应该都是搬过来之后三井寿买的。

      牧会这样推断,因为那个和三井寿同居的留着披肩卷发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喜欢用情侣款的人,也许三井寿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要被那个人嫌弃。

      牙具和马克杯都是深蓝和深红的搭配,拖鞋也是。牧穿着深红的那双,他以为深蓝的是那男人的,走过深棕色的木质地板,脚步没有故意放轻,拖出些声响。

      他遇见过那男人接送三井寿,用机车或者开车都有,男人总是穿深蓝色的夹克,放下三井就走,从没表现出亲密。那男人看起来比三井寿年长不少,眼睛很凶、看着危险、野性十足,和三井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牧转回客厅,坐到了旁边的单人位上,想不通三井寿为什么会和那样的人恋爱,如果是在他离经叛道的两年积累下情谊的话,难道不该随着事情过去,一起尘封吗?

      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让三井寿如此留恋。

      外面下起了雨,很快将视线压制在近处,积累一天的湿度总算得到释放。牧却犯起了难,路对面的房子已经看不清,雨密成这样,怎么走啊。他对自己笑了笑,起身去关上灯,又回来,窝在单人位里打盹。窗外雨声密集,催眠效果极好,牧很快睡了过去。

      宿醉的三井寿在深夜里醒了,只觉头疼口渴。他坐起来,被跟着他坐起来的牧绅一的身影吓了一跳。夜里很黑,没开灯,玻璃被雨水劈里啪啦的敲打着。三井寿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晚的事,揉着太阳穴,问:“牧?哦,你怎么不去客房睡?”

      牧还有些困倦,揉着额头问:“口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三井寿摆着手奔厨房走过去,边走边说:“我去,你喝不喝?”话没说完,他已经回来了,递给牧一瓶瓶装水,从冰箱里拿出来,有些凉。

      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瓶凉水,拧开灌了几口,酒精让他的胃有些热辣辣不太舒服。

      牧喝了几口,顺嘴聊起:“你这酒量也太浅了,你自己知道?”

      “知道,早试过了。有人说喝多了就会有酒量,可我每次都一样的结果,”三井寿仰到沙发靠背上,笑起来,“一听啤酒,够我睡半个晚上的,从无例外。”

      他又笑了笑,很轻松,似乎不会喝酒并不是多尴尬的事情,“楼上有客房,上去睡,昨天给你添麻烦了,多谢。”说着,他走过单人位,拍了下牧的肩膀。

      牧却没跟他走,也许是眼睛看不清的缘故,他忽然问:“三井,你喜欢男人?”

      雨已经下了半个晚上,却没有一丁点收敛的意思。没有雷鸣闪电,也没有大风,只是单调地从天空落到地面。

      话一出口牧就后悔了,别人不想提的私事就不该问,这不是他一贯的原则吗?

      三井寿略微顿了顿,回到沙发上,打断牧将要出口的道歉,“我喜欢铁男,跟他是不是男的没关系。”话一旦开了头,后面的就容易起来。夜是属于感性的,而这样的雨夜,尤其适合聊聊心事。

      “铁男和你能想象的那种混混不一样,他不是装出来的潇洒,是真的洒脱不羁。我不知道他的过往,他从没说过,但我总觉得,他经历过很多很多事情,多到他已经不在乎别的人怎么看他,也可以放下任何别的人。

      牧,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事吧,那个无聊的叛逆期。那时候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我很想活成他那样,什么都、真的不在乎,而不是假装。

      有一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雨,我从家里跑了出来。你不知道我家长,他们很忙,忙到我必须足够优秀,或者足够糟糕,他们才肯看我一眼。我不是在抱怨,是那个时候,我和他们互相不理解。

      我跑去找铁男,我想,就这样吧,反正谁都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们,谁也别管谁。我说,铁男你给我支烟。呵,他说他刚好吸完了。他撒谎,我知道他放烟的地方,从来不会空。我知道,但我没去拿,那一刻我明白了。”

      三井寿在黑暗中望着牧绅一的方向,尽管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我永远不可能活成他那样。”

      “你不就是他的牵挂?”牧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是我拉住他的,否则我们就散了。他像我的一个梦,投射到了现实世界中。我喜欢看着他,看着他自由自在的,我觉得满足。很奇怪对吧,对你来说?”

      三井寿轻笑起来,躺倒在沙发上,伸手盖住了眼睛,似乎很苦恼的说:“喂!我今天话有多点,你当没听见行不行?很丢脸啊。”

      牧看着雨幕笑道:“我给你讲一件我的事吧。”

      “你要是想互相交互秘密作为抵押品的,那可没什么意思。”

      “不,我是很想,倾诉给你听。”

      三井寿复坐起来,往牧坐的单人位凑近些,“那好啊,那我也很乐意听听。”

      “我学打篮球,是跟我的小学老师。她是个很优秀的班导,年轻、漂亮、温柔、有责任感。但最开始,我并不喜欢她。

      我记忆里,她总是笑,现在回想,她笑得很公式化。这可能就是我不喜欢她的原因吧,六、七岁的小孩子,也许不懂,但直觉敏锐。

      直到有一天,我爸爸提前一小时送我去学,我看到她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篮球。在朝阳之中,她笑得毫无负担,让我觉得,篮球一定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牧温和地问:“因为这种事情喜欢上篮球,三井,你不会笑话我吧?”

      “很温柔啊,你,我干嘛要笑话。后来呢?”

      “后来,我每天早上去跟她学打篮球,有一年多,然后她结婚了,辞职去做全职太太。关于篮球,她应该早就不玩了吧,但我真的喜欢上了。”

      三井寿想了想,笑问:“这算是你的初恋吗?”

      “算吧,她很美,有一双天真又无辜的大眼睛。和她一起打球的那些早晨,我一直记得。岁月越久,越是给过往蒙上了一层光芒。”牧的声音轻下去,想看见了旧日的光那般,眼神悠远。

      三井寿看了眼表,惊道:“呀,已经四点多了啊,牧,去眯一会儿吧,早上我叫你。你今天考几科?”

      牧打了个哈气额,点头答应:“两科。三井,圣诞快乐。”

      “啊?啊!圣诞快乐。”三井寿看看眼窗外渐收的雨,眉梢眼角温和下来,心里轻轻地说:铁男,圣诞快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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