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冷香蝶

22、侍 女

　　回到山脚时天色已黑，众人搭了帐篷在山下落脚。
　　两位皇子带了几名侍从去山中狩猎，留下太平与上官凛在帐中，一个侍女在旁服侍太平，其他侍者守在帐外。
　　太平喝了点酒，双颊浮着淡淡的红晕。因为疲累，不久就昏昏睡了过去。

　　在山上时，上官凛就看了这一带位置。这里与林士轩的仙居离得很近，隐隐的有些怀念，有些怅然。
　　饮下几口酒，上官凛也恍惚睡了过去。

　　醒来后，泪水朦胧睁不开眼睛。隐约感到有人走近，在她身上盖上毛毯，起身回过头，见到的却是李显。
　　面对她的泪眼，李显有些所料不及，竟怔怔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

　　走出帐篷，李贤正烤着鹿肉。几个侍卫也围在篝火旁，显得其乐融融。
　　上官凛走过去时，侍卫们纷纷散开，各自回各自的岗位，李贤撕下一块鹿肉递给她。肉色金黄泛着油光，散发出野味的浓浓香气。
　　上官凛接过咬了一口。
　　李贤看着她吃，简单的笑。
　　显然，上官凛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然有些松散的发髻，还有有些浮肿的双眼。她清秀的容颜在睡醒后却是这样憔悴。
　　“怎么了，做了噩梦？”
　　李贤看着上官凛，抬手拂去她眼角的泪痕。此刻的李贤穿着铠甲，手上戴着皮甲，触及她脸颊的肌肤时蹭了出些许红印。因为长时间在野外和篝火边烧烤的关系，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烟火气，不似以往的淡雅。这样的李贤，同上官凛所认识的温雅太子不同。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不似武将的手那般粗糙，可能是皮甲的关系手掌显得很厚实。她纤细的手抚过他的掌心纹路。皱着眉。
　　“你在想什么？”李贤觉得这样观察着上官凛是件很有趣的事，他很好奇，在她的小脑袋里此刻究竟会想着什么。
　　“我在想，这只手会杀死多少人……”
　　上官凛抬头看她，目光茫然。
　　李贤不语，不再看她，只是简单的一笑。

　　李贤猜想上官凛可能想起了她的父兄。轻轻地，他将她揽在怀里，他的怀抱中有宠溺的味道。

　　“你知道我曾有一个兄长……”李贤淡淡的话语，伴在篝火的噼叭声中，传入上官凛的耳中。
　　上官凛点了点头。脑中却莫名的想起了那只白色的猫儿。
　　“皇兄年长我近十岁，是当年父皇亲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是仁厚的君主，我一直都很期待在皇兄手中的皇朝会是怎样一派昌盛繁华，所以我曾一度请命出征沙场，为我朝扩充领土……我要让世人看到这样的明君，经历这样的盛世……可以说，那个时候的我很崇拜我的皇兄，”说话间，李贤的眉间浮起明亮的笑容，“他是除了祖先和先帝后，我唯一承认的君主，我甘心为他的皇朝长居边疆，历经杀戮……可是……他死了……”
　　第一次听他提起前太子，上官凛有些意外。却很安静的聆听，那种悲伤她是明白的，甚至完全可以体会。
　　“饮鸠自尽。待我回到长安时，他已入殓下葬。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篝火上，浓重的火焰映亮他英挺的眉宇，燃在他的双眸里。
　　她想起了父亲和兄长被斩落的头颅，和漫天的血，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的影像。

　　“成为太子的人，还是朕的人……”

　　徒然地，武曌的话语声音从脑海里翻卷而起。就像一层拍岸的巨浪，搅动她的思绪。那个魔魅般的人，魔魅般的吻。

　　“凛儿，和我在一起。”
　　李贤的话语落进她的脑海。
　　凛儿咬着牙，握紧李贤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肌肤，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底一片清冷，冷彻心骨的感觉，那是杀戮的武器。

　　他们都没有发现，在帐帘掀开的一角中，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乌木般的双眸中映着如夜般的暗色。

　　抬起头，凛儿轻轻在他唇边印上一个吻。
　　不等她的双唇离开，李贤已再次吻上，舌尖轻轻滑入堵住了她的话语。

　　天明后。收拾启程，回宫。

　　从关隘进入长安时，一辆马车同上官凛一行的车马险险擦过。
　　上官凛仿佛幻听般感觉一紧，掀开马车窗帷时，刚好看到过去的马车疾驰的后影。那是一辆坠玉嵌金的华丽车辇，疾驰而过后，玉石相击的叮铛声还回荡在原地。

　　“怎么了？”
　　李贤发现她掀开的帘子，放慢了马蹄，靠近过来。
　　“没什么……”
　　上官凛放下帘子，回头刚好撞上太平好奇的眸子。
　　“你不会是怕我吃了你罢……我不碰你了。”太平嘟了一句。
　　回程的一路上，太平明显安静了不少。但滴溜溜晶亮的双眸中，很难让人不怀疑她接下来的打算。

　　“上官，你当年是怎样逃过陛下的追拿？按说皇城之下，很难逃走……你看这一路上都关隘重重……”
　　“有谁帮你？”
　　太平追问，上官凛略有所思。
　　“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可别小看我。”太平玩笑道。
　　上官凛对这位公主真的有些招架不住。

　　回程路上，李贤似乎另有安排，在进城的时候与凛儿和太平所在车马队分行。
　　在李贤离开后不久，太平哪里坐得住，拉着上官凛也一同下了马车。最后，只有李显领着车队进了宫。
　　“上官，你的家在哪里？不若我们同去你家走走？”
　　太平拉着上官凛眼神嬉笑着，似乎有意要看上官凛此刻的表情。若是哀伤的，她便更高兴了。但凛儿却只是指了指一个位置，表情很淡。那里原是上官家的府邸，现在不知是哪位贵人商贾的大院了。
　　“我家人已经没有了。公主去了也会无趣。”
　　没有看到上官的哀伤，太平顿觉失落了。放开了她的手，朝向一个人多的地方几步奔了过去，她身后的几个便装护卫也随即跟了上去。

　　上官凛轻轻松了口气，正要随同跟去，身边一个人刚好与她擦肩，匆忙间撞得她微一踉跄。
　　“啊！对不起！”
　　上官凛转身，一个丫头正低着头向她道了声对不起，随后匆匆向人群中跑了过去。丫头梳着双髻，一身翠色，虽然匆匆一过没有仔细看她容貌，不过应该个丽质女孩，想必是哪个府上的丫鬟。上官如是想着。
　　“上官！过来！在那里发什么呆？！”
　　太平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公主，一路嚷着竟又奔了回来找她。
　　“前面在选花魁呢！嘻嘻，这宫外的生活果然多彩……上官，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花魁？”
　　太平很有调戏一下凛儿的想法，但出乎意料的却得到了上官的一声惊呼，“我的钱袋！！”
　　凛儿在怀里四处搜了个遍，没有自己的钱袋子。太平讶异，“你还真是不省心，就一步没拉着你……”
　　凛儿望着太平，皱眉，无言。连她自己也没料到竟然自己会遭劫，过去都是从没有过的。当然，过去的凛儿也根本无法吸引小贼的视线。
　　“一定是刚才的那个孩子。”
　　凛儿回头看了看。
　　“你们两个！过去追那小贼！”
　　太平随手指了身后两个护卫，便问起凛儿小贼的特点。
　　尾随的护卫身手都是顶尖，了解个大概，要在这方圆几里的街上找一个女孩根本不费多少力气。

　　太平在一处酒楼上看了座，领了上官凛去观望对面的擒花楼里选花魁的盛况。无论是凛儿的钱袋子还是那个小毛贼，对太平来说都是如同饮一杯茶般的小事，真真不值一提。
　　只是半柱香的功夫，两名护卫已然领了一个双髻翠衣的女子来到了酒楼雅座。
　　“把钱袋找来就行了，干嘛还把人带来！”
　　太平皱着眉，很不屑的一瞥来人。
　　“禀小姐，上官小姐钱袋里的银两已经被她全都花了，所以……”
　　“花完了？”太平说着，看了看坐在对座的凛儿，回头又道：“花完了就陪，赔不了，交官，法办！”
　　“两位小姐！饶了我这一回！求求两位小姐！我赔！我赔！别把我交官！”
　　女孩子慌忙跪了下来。
　　太平对着场面明显不耐烦了，目光转头望着楼外的喧哗，擒花楼的几位美人隔了纱帘在庭院里走过，有缓缓的古琴声从楼内飘出。
　　“你赔？要怎样赔？”凛儿打量着女孩儿，话语不似太平那般尖刻，只是简单的问话。
　　“我会做工，小姐，我可以服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女孩子的神情从之前的慌张逐渐回转成了另一种调调。这种调调，凛儿已经见得多了，那是一种想要从对话者身上捞取好处的调调。曾一度凛儿对此类人不屑一顾。但也因此让自己倍受挫折。
　　“若是去那里……或许你立刻就能还上我的银两……”凛儿指了指酒楼对面的擒花楼，向她道。
　　“小姐！不要送我去那里！不要送我去伺候那些男人！求求你……”
　　女孩磕头如捣蒜，再不敢抬起头来。
　　凛儿微微含笑，似乎刚才说的只是一个玩笑。
　　“你叫什么名字？”
　　“雨翠。”
　　“雨翠，不如以后跟着我，你愿意么？”
　　女孩慌乱下怯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凛儿。雨翠比她足小了五岁，全然稚气未脱的眸子，清澈见底，而此时的凛儿却再不是五年前的自己。她的目光深邃，早已不是旁人可以揣测。
　　太平对凛儿的决定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哼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外面。

　　回到皇宫，雨翠被安排做了一名宫女，专属侍奉上官侍书起居。作为太子侍书，上官凛在宫中已有御赐的宅苑，作为她的起居之用，只是上官凛从未回过这处宅邸，在她的心底对御赐之物仍有一种难言的抵触。

作者有话说

　　哎╮(╯▽╰)╭，好久没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