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冷香蝶

23、浮 华

　　酒，是上好的美酒，菜，是精致御膳。东宫里，一如往常，侍者在试过酒菜之后，将之躬身端上。
　　凛儿提起双耳螭龙樽，替李贤斟满酒。席间他显然心不在此，眉间凝重。
　　一口气饮下杯中酒，李贤示意，一名心腹暗影随即入室。低声话语吩咐了几句之后，暗影随即隐去。凛儿只是侍立在旁，默然不语，目光中却闪烁着仿佛洞悉世事的锐利。
　　“凛儿……”
　　李贤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纤弱白皙的手背。淡淡的凉意透过碰触渗透入李贤的手中。
　　“怎么了？近日气候多变，你身体不适？”
　　“没有……”凛儿摇了摇头。
　　“陛下不日就要回京，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李贤将她拉至自己怀中，淡淡的笑容，简单的宽慰了几句。而对凛儿为何感觉不安，他却没有细问。

　　“近来，太平还来打扰你么？”
　　“你担心太平，还是我？”凛儿浅笑道。
　　李贤清俊的眉宇微微一挑，“我是担心你会被她吃了，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言语中，李贤已将她搂紧，凛儿含笑，在李贤唇上轻轻一啄。
　　“殿下爱凛儿吗？”
　　凛儿的唇靠在他的耳旁，轻声耳语，就像一个寻常女子一般沉溺于这句俗不可耐的问题和答案。
　　得到的回答也诚如她所料。
　　李贤微微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她亦将他抱紧，在这个怀里，她觉得温暖。只可惜，身边的男人看得太高太远，以至于他无法看到近在眼前的她。
　　“没想到你也这么执着在这种问题上……”
　　李贤微微轻笑，目光中依旧满是宠溺。
　　“以后不会了。”凛儿有些腼腆，微红的脸颊如同盛开的桃花，与额上的花印熠熠生辉。

　　“什么以后不会了！！”正说着太平的声音已在不远处叫嚣起来。
　　走近见到亲昵的两人就开始犯嘀咕。
　　“真不想来打扰你们，不过……”太平嘻嘻笑得诡异。凛儿早已在太平进入前本能的从李贤怀中挣脱，站到了李贤身侧。太平便凑近了凛儿，在她耳边吹气，凛儿受不了慌忙退开。
　　“有什么事？”还是李贤单刀直入。
　　太平觉得李贤作为自己皇兄太偏袒凛儿，心里不平便也没有了玩下去的乐趣，索性不再逗凛儿。
　　“有个美人来找侍书，传讯的宫人刚好找不到人让我碰上了，所以帮忙找人来了，谁知道侍书正在东宫和太子调情，我又来的不是时候了……”
　　太平说得一脸无奈。
　　“是谁找我？”凛儿觉得奇怪，要说亲人是不可能的。
　　太平有意装糊涂，歪着头想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好像是新任左仆阙的妾室，啊，叫什么虞……”
　　“子虞？！”凛儿一瞬间惊起，但不禁的喜悦之情却又在下一刻被压制下去，再度附上淡淡一抹寂寞，也稍众即逝。一切的心情重又归复到了平静，淡然无痕。
　　“她和你很熟么？”太平看了眼凛儿，随即眼眸朝天看着东宫的天花板。
　　李贤也发觉了凛儿一瞬间的异样，心中难免有些疑虑。
　　凛儿没有回应太平的问话，只向李贤退开一步敛襟一揖。
　　“殿下，臣先告退了。”
　　言毕，便退出了东宫。

　　“那个美人是谁？上官家诛九族应该没有生还，即便有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
　　李贤皱了皱眉，仿佛自语般轻声道了一句。
　　“谁知道呢……”太平微微轻弹，又怪嗔道，“怎么贤哥哥也要沉溺与儿女之情了？”
　　李贤轻声呵笑不语。

　　当空回荡起缕缕琴音，那是过去凛儿最爱的曲子，是子虞弹奏的曲子。过了这两年，这首曲子娓娓而来如同叙述着奏者的思念，依旧荡人心魄，丝丝缕缕扣动心弦，技艺也好、琴韵也好比过去更是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子虞，真的是她……
　　但她既已嫁于林士轩，再来这宫中找她又是为何？
　　凛儿的脚步驻足在自己的宅邸之外，无法迈动。琴音也随之渐渐淡去，不知何时，凛儿面前的宫门被缓缓打开……

　　一双手覆上她的脸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滑过那双纤细的指间，滴滴滑落。
　　“凛儿……”
　　子虞的声音。

　　未及抬头看清，凛儿已兀自扑入她的怀中。暖暖的软软的，透着清雅的香……
　　她是子虞，但这股香气告诉她，她已不是过去的子虞……

　　“听说你做了林家的侧室？”
　　凛儿的声音淡淡的荡起在子虞的耳边，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嗯。”子虞轻轻点头，“我是女人总要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留在青岳啊。”
　　是啊……
　　“是啊……”
　　凛儿嘴角勉强牵动，脱离了子虞的怀抱，拭去眼泪。
　　“这里是我的宅邸，是陛下御赐的，不过我也很少过来……今天你来，正好我可以作个东道了……”
　　凛儿径自引她入内，却不再看她，目光中也增添了些许说不明的隐匿。
　　“你额上的花印是怎么回事？”子虞道。
　　“没什么，是宫中的兴起的装扮。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嗯。”子虞抬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前，淡淡的话语，“我的凛儿一直都是最好看的……”
　　凛儿微笑。
　　眼前的子虞，衣着华贵，缎束罗裙，半胸微露，身上皆是上等的绫罗，青丝挽起，以一支紫金花簪和一支黄金碧玉点翠金步摇固定，钗环配饰也得体大方，尽显雍容优雅，那是成熟的贵族女子才有的气韵，和过去的子虞全然不同的气韵。
　　而凛儿一身青缎织锦，宽袖对襟长裙，简单的配饰，头饰是一支金翠花钿簪，步履间透着淡淡的书香。子虞在身后看着凛儿，虽然只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可是她却难以再像过去那样将她抱在身边。这种距离，好像是她们谁都无法逾越的。
　　苑中有鸟语一阵鸣起，婉转低鸣很动听。
　　雨翠端来茶点，两人在内庭蒲团上席地落座。
　　几名侍者待凛儿示意后，也退了出去。整个苑中便只剩下她们两人。
　　“听说你曾受了很重的伤……”子虞先开口道。
　　过去的事，凛儿不想在子虞面前提起，便也绕了过去。
　　“那天你被我刺伤，可留下了疤痕？”
　　“嗯……”子虞点了点头。
　　凛儿抓起她的手，在她的右手指尖看到了淡淡的印子。
　　“我还以为你会恨我……”凛儿皱了皱眉，想起那天的诀别心中仍有莫名的失落。
　　“你是指这个小伤还是……我的师父……？”
　　似乎被她言中，凛儿微微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从你走后，师父也走了，他一直都是居无定所的人……”子虞轻声道着，仿佛自语一般，她的手却紧紧握着凛儿的手，不想放开。

　　良久，凛儿才回过神，将子虞的手放到自己脸颊旁。凉凉的手，温热的脸。
　　“子虞，林士轩对你可好？”
　　“嗯，你现在已是太子侍书，没想到世事多变……”
　　“如果你愿意便留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和过去一样……”
　　“傻瓜！”子虞轻嗔。
　　今时今日又怎可能还和过去一样……
　　“长安的牡丹和洛阳的不同呢，没有洛阳牡丹那么张扬。”子虞回神望向苑中花朵，有意避过了话题。
　　“是啊……”凛儿放开了她的手，微笑，“你去了洛阳？”
　　“之前，因为士轩公务在身，曾去过洛阳，听到了你的消息才匆匆回了长安。”
　　“什么时候回去？”
　　“我想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和凛儿在一起。”

　　没想到子虞会做如此决定，凛儿有些惊讶，但也惊喜。总好过见面就是分离。

　　傍晚时分，东宫召见。凛儿不得不赶往东宫。
　　路上又再度偶遇太平，太平依旧是一脸嘻嘻哈哈的样子。拉着她却一路陪同着前往东宫，只说是有事找李贤，但到了宫门口，却又推脱走了。
　　临走前，太平却莫名的问了一句。
　　“上官，你不会背叛贤哥哥吧……？”
　　凛儿微怔，没有来得及回答，太平却已经转身跑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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