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三千》冷香蝶

21、太 平

　　一年一度牡丹正盛的时节，武曌决定移驾神都洛阳。长安留予太子监国。

　　奏折看得多了，上官凛已大体对此间处理有了个了解。李贤将部分不带急的民事奏折交了部分给她处理，上官凛已能应付得当。闲来，上官凛也能帮李贤翻阅古籍，作个简单的批注，一目了然。
　　花季正盛，李贤决定带上官凛出宫游玩一番。
　　自那天以后，太平的身影就时常逗留在东宫。李贤烦了，赶也赶不走她。宫中的人都知道太平是被娇惯坏的，一旦被她缠上，通常无人可以奈何得了。
　　无奈之下，李贤只好答应带上她一同出宫。哪知道，公主是那种得一寸便要进一尺的，吵着没人陪她竟死活拉了李显也一起出宫。
　　太子对此不止一次抱怨，陛下为什么不带上这个宝贝公主一起去洛阳赏花。
　　原本只是简单的两人之行，一下变成四人，更重要的是公主“娇弱”还要携上侍从随行照料。一下子，队伍就变得浩荡起来。
　　原本是微服出巡，现在倒搞得架势十足，虽然在上官凛的盘就下，人员一减再减，却仍像极了大富大贵人家出游的景象。

　　“我说上官，贤哥哥都听你的呢，连皇嫂堂堂太子妃都在宫里侯着，你可是想去哪去哪……”
　　车辇上，上官凛同太平同坐一车听着她折腾些有的没的。
　　“你说这侍书当得多好，别说白天晚上时时侍奉着，地位远在太子妃上头，险些连我都越过去了。以后再来个侍书，都有前车之鉴了，再以后人人可就争着当侍书，不当什么劳什子的太子妃了。”
　　“你看，现在连我堂堂公主都得卖你几分面子……指不定得罪了你，贤哥哥要把我怎样了呢。”
　　太平一脸狡黠地看着她，说着话同时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但似乎没有得到她预期的效果，有些失望。上官凛很恭敬，不失礼仪。
　　她凑近上官凛，摸摸她的脸。食指指腹顺着脸颊往下滑下，一直滑到她高挺的胸部。细腻的感触，丝丝缕缕荡起，漾开……
　　上官凛的表情有瞬间凝固，看着她的动作，呼吸一滞。
　　“贤哥哥很好……我一直很喜欢他……”
　　上官凛心口猛地一突，莫名的纠结感一涌而上。
　　车猛地一顿，两人却似乎都没有感觉到一般，直直看着对方。

　　李贤掀开车帘的一刻，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险些栽倒。

　　太平吻着上官凛，支起她的下颚，是那种极霸道的吻。
　　上官凛怔怔睁着眼睛，一脸惊愕，脸色煞白。没有人知道，她此刻脑海中所有浮出的都是那晚鸣凤宫的一幕又一幕。
　　太平显然意识到李贤的介入，乌木般的眼珠直直望向来人，一手推开身边的上官凛，半哼哼着有些不满。
　　“到了么！”
　　太平问道。
　　李贤皱眉，一瞬间，目光惊人的冷。
　　太平不以为然，撇开李贤自己跳下了车辇。

　　“太平！！”李贤大喝，声音大到吓人。上官凛也被他的这一喝唤醒了神志。
　　一旁马上的李显也一惊，转过身来。

　　“我只是和上官闹着玩，至于这样么！”太平轻声嘟了一句。
　　“最好如此！”李贤字字落地，遁地有声。

　　上官凛掀开车帘，看到李贤铁青的脸，还有太平离开的背影。

　　绿水青山，红花映柳，除却人，这里的一切都让上官凛心旷神怡。青山环抱中，让她恍惚忆起了昔日青岳上的生活。
　　但目光一落到李贤身上，又不知该如何放置。
　　方才的一吻和太平的话，再一次触动她的神经。
　　“再上面是山路，马车上不去，我带你走。”
　　李贤的目光缓和下来，伸出手拉她下了车辇。
　　上官凛点了点头，她不是娇弱的小姐这点山路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太平堵着气自顾朝着山路上去，身后几个随从手忙脚乱，生怕公主会有个什么闪失。李显驱马走了几步，也终于还是下了马，确定山路崎岖马匹是上不去的。下马时，他不禁望向上官凛这边，见李贤一直拉着她，便回过神，转向太平身边奔了过去。
　　虽然在宫中日子已久，对上官凛的事也是略有耳闻，但说起来，这次却是李显第一次见到上官凛本人。

　　“你又做了什么了？皇兄突然这么生气。”
　　李显走近她，半扶着她的手臂。
　　“什么都没做！”
　　太平抬头，瞪了他一眼，大声叫了一句。

　　李贤听到声音，不免长长叹了一叹。上官凛感到他拉着她的手突然紧了紧。
　　他会在乎她么？她看着他的侧面，不语。她不想对这件事做任何评论，更不想多提，就好像那只是一个错觉的瞬间。

　　“对不起，太平太任性了……”几步后，李贤开口。
　　出乎上官凛的意料，他竟会向她道歉！上官凛脚下一顿差点滑倒，幸好被他搀住。
　　“你……不用道歉的。”
　　上官凛诧异，尴尬。
　　“我是她兄长，她做错了自然是我要赔礼的，不是这样么？”李贤微微一笑。
　　上官凛同样微笑。此刻的李贤只是李贤，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兄长，一个普通的男人，她是可以依赖他的。上官凛这样想着，手中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太平是被母亲宠坏的，没人管得了她，若是换了一般百姓家里，我恐怕每天都要替她到处磕头，母亲也会被这样的女儿拖累得不成样。许多事情总要兄长来担当……”
　　“……不过只可惜，我们都不是寻常百姓……”话语中，有明显的惋惜。让听者也感觉到其中的心酸与不忍。
　　“明允，你想过做一个寻常人么？”上官凛突然问道。
　　李贤回过头。这是上官凛第一次开口叫他明允，他有些惊讶。
　　“若我只是一个寻常男人，你还会陪在我身边么？”
　　上官凛淡淡的笑容，双颊蔓上绯色，妩媚动人。
　　“我又不是你正妻，最多只是个丫鬟。”
　　“是丫鬟我也要了。”李贤笑道。

　　太平是个不记事的公主，也可能是这件事与她本身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冲突，不久之后她的言谈举止已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一点不带忸怩。一路上山一路喊累，也不管之前那件小事，快到山顶时早已拉着李贤的衣袖，半曳半拖的迈着步子，对着上官凛也大喊着脚痛。
　　李贤被太平拖着，没有办法再拉上官凛，只得交给李显扶着。不过上官显然没有大反应，一路登上峰顶，一点没有脱力。
　　在他们身后有几名侍从，随行保护，但都离得稍远，不妨碍他们的乐趣。

　　登顶。
　　太平欢呼雀跃，仿佛打了胜仗般。不顾李显的阻拦，竟一个人走到崖边的巨石上坐了下来，襦裙下双腿荡空，悠闲的晃动着。也不理李显喊她小心，自顾自欣赏着一览众山的美景。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上官凛问道。
　　“带你来看整个长安城，不喜欢？”
　　“我记得上次已经看过了……”
　　李贤点了点头，嘴角微扬，颇有些神秘。
　　“你看，那里是玄武门……那里是朱雀门，正中的太极殿，后侧青鸾殿……”
　　上官凛顺着他的指引看着皇宫的位置。
　　“贤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带兵入宫呢，整个一张皇宫行军分布图。”太平在旁叫了一句，打断了李贤的话。
　　李贤嘴角弯出一个弧度，目光中有决然的戾气。
　　同样登临绝顶，上官凛同他站在一个位置，但这次却与上次不同。袖手天下固然一派风光，但上官凛的目光却是看着李贤，而李贤却望着天下。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男人，但事实证明远不如此。
　　在经过了许多的以后，上官凛才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上，最了解李贤的人不是她，就是其次最了解他的人都不是她上官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