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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碧草连天塞上情(一) ...

  •   大将军青佚率领的百辆车队在这三月暮浩浩荡荡地向漠北王庭行去。
      塞上春色开阔壮美,是绝不亚于中原的。北边的龙门山苍然傲立,无数的候鸟千里迢迢从南方迁回,它们越过车队上空,一声声长唳似银箭穿透湛蓝的云天。各种各样的塞草从湿润的泥土里缓慢涌出,一路走来,放眼望去皆是碧意荡漾。随行的侍卫、兵士都一任马儿悠闲漫步,享受这难得一见的塞外春光。
      青佚骑着名贵的白马,很是醒目。
      他的身体随着马背自然惬意地上下起伏,他远眺龙门山,山是如此雄浑劲美,比起京城南郊北雁山的袅袅烟雾,更有别样风味;他仰头看掠过的雁群,那样亦刚亦柔的羽翅,是御花园里的莺莺燕燕永远比不上的;他又看塞草,这无穷无尽的碧色似乎要一气蔓到天边!
      青佚觉得心胸一下子敞开了,那是真正的豪气,是长空与大地赋予他的最真的豪情,是任何兵书剑谱都给不了的豪情。中原自有中原的纯情山水,但哪里有这般坦荡,这般雄壮?
      此刻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大将军——一个该策马扬鞭纵横疆场的大将军!他的血液热起来,他突然想放歌,想吟诗,他看到头顶那轮旭日,他蓦地想起了《东君》!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
      援北斗兮酌桂浆。
      转余辔兮高驰翔,
      杳冥冥兮以东行!”
      青佚以激沸的情怀吟出了《东君》,他仿佛看到传说中的太阳神东君驾着火红的龙驹,青云衣,白霓裳,举长矢,射天狼。青佚狠狠抽了一下马臀,马儿脚力不凡,一气驰向远方。
      侍卫和兵士们被这情景感染了,他们望着青佚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这塞外广阔的天地,胸中亦腾起前所未有的炽热豪情。“是男儿就上!追上大将军!”不知谁喊了一声,兵士们闻言纷纷奋力策马,向着远处那个渐渐消失的背影驰去,只在湿软的青草地上留下亢奋的马蹄痕。
      这队人马锲而不舍地向西驰去,然而青佚的绝群宝马岂是众马能比?他的身影早就不见,恐怕此刻已驰至天涯!太阳已经西斜了,兵士们仍不停马,他们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追上大将军。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暮色四合,远近苍茫。
      兵士们疲惫地勒了马,天要黑了,大将军究竟在哪里?
      他们低头喘气片刻,又猛一抬头——前方落日橘红色的光霭里,地平线的尽头,一个峻拔的身影傲然独立,那是谁?
      “本将军等你们很久了。”
      青佚回马,笑。这是神者主宰乾坤时的笑。整片暮色,整片草原,此刻都抵挡不住这微微一笑,而脉脉含情地沉醉了。

      漠北王庭
      一顶崭新的白毡帐里,几个侍女在赶着用银线缝制羊皮被。匈奴习俗,新人成婚之前,双方的母亲要合缝四床白羊皮被,类似中原“白头偕老”之意。只是,这对新人身份特殊,缝被的事情就交给了侍女。
      铜镜里映出一张精致的脸,含愁多情的眼,小巧而挺拔的鼻梁,娇嫩的嘴唇,眉心一点朱砂,将匈奴少女的风情表现得恰到好处。美人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手情不自禁地抚上铜镜,再过一天,这容颜就不能那样自由地绽放了。回头看帐里喜悦而忙碌的侍女们,心中似乎舒坦了些,又转过头盯着镜子呆了片刻。
      镜子里映出一个侍女的身影,是蜜儿。
      “阏氏,明晚就是大婚之日了。单于说,明日汉使到达王庭,所以迎接汉使的晚宴就和婚宴放在一起。”蜜儿道。
      美人脸上仍是平静,道:“蜜儿姐姐,我现在还不是阏氏,你还是叫我塔儿吧。”
      “不,您已经是阏氏了。单于说,要您好好梳妆,到时,婚宴上还要您表演水胡舞。”蜜儿道。
      塔儿皱了皱眉,表演水胡舞?
      水胡舞是她的绝技,当年中原炎朝与匈奴和亲,皇帝将妹妹冷君公主嫁与莫车单于,这位冷君公主带来的嫁妆有大量的中原典籍兵书、乐谱、舞谱。塔儿年幼时就在业已中年的冷君公主身边服侍,公主喜她聪慧美丽,又有几分汉女气质,便将中原文化悉数交给她,私底下将她当做女儿看待。冷君公主死前又将许多兵书、乐谱、舞谱赠与塔儿。塔儿根据中原舞谱,又糅合胡舞,创出了“水胡舞”,这水胡舞既有汉女扬袖低徊的柔美婉约,又有胡舞的苍凉雄放,这天下,仅有塔儿一个人会跳。
      蜜儿想象着新阏氏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舞,裙裾飞扬的的样子,不由用歆羡而神往的口吻道:“阏氏,您真幸福,单于这样爱您。”的确,匈奴的女子并不像汉族女子那样整天躲在院子里不见人,她们骨子里渴望表现自己,骑马、射箭、舞蹈、歌唱……一切吸引人目光的机会都会让她们兴奋不已。
      “幸福?”塔儿毫无顾忌地说,“你难道没有觉得单于只是把我当做一件值得炫耀的玩物吗?”
      炫耀……?玩物……?
      蜜儿迷惘地摇着头,塔儿上似乎颠覆了她二十年以来对幸福的信仰,在匈奴女人看来,幸福就是勇敢地爱与被爱,就是与自己心爱的武士同骑一匹马,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就是在某个月圆的夜晚,生下一个像小白狮一样漂亮的儿子;就是用天父赐予她们的身躯,为大匈奴帝国哺育出一片黑松林般的武士……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更让人幸福,更让人神往呢?她不懂新阏氏为何高兴不起来。
      塔儿见蜜儿困惑的神情,便继续说:“蜜儿姐姐,你知道,我原先也只是个侍女。匈奴最尊贵的三个姓氏是呼衍氏、兰氏和须卜氏,只有这三家的姑娘才可以和王室的男子成亲。像我,本来是没有资格当阏氏的。”塔儿说的不错,如今的大阏氏吉娜就出自呼衍氏,昔日骄傲任性的小姑娘已经是匈奴的皇后了。
      蜜儿笑道:“是呀,单于可以不计较您的出身而娶您,所以说阏氏是幸福的。”
      “他不过是看中冷君公主留下的那几箱兵书罢了!”塔儿不屑。
      话音刚落,塔儿就从镜子里看到帐帘一掀,一个高大的身影进了帐。
      “单于。”满帐的侍女俯身施礼。
      是撑黎孤涂天所立大单于且穆乌!塔儿的心狂跳起来——这就是她即将要嫁的男人,这个男人称雄大漠,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她。塔儿的脑中迅速闪过所有关于他的说法:他曾是老单于最宠爱的儿子;他与大阏氏吉娜是从小相爱的……无数传说纷纷从脑海飘过,最后只剩一个最严峻的问题——
      他究竟有没有听到刚刚那句“他不过是看中冷君公主留下的那几箱兵书罢了!”?
      塔儿不可抑制地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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