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有悔ABO》壶粥

5、第五章 失恋

　　栖雨宴重新激活了校服的辅助系统，用尽全力向着学院的后山狂奔，期间躲避路人和障碍都一气呵成、游刃有余。
　　大多人都来不及看清她的面孔，就被飞速远去的黑色光影甩在了身后。

　　但栖雨宴的目的却并非炫技，只是单纯想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生怕晚上一步就追悔莫及。
　　因为她收到的是一条系统的开门提示，来自她当成居室住了三年多的学院退役园艺车。

　　而她自始至终只给出去过一把备用密钥，另外三个有权限解锁车门的校董，也不会不打招呼就擅闯她的暂住地。
　　稍稍一做减法，她就理所当然地重燃了希望。

　　可惜当栖雨宴仅用三分钟就从送尘大道的东街赶回了位于学院西方的后山，瞄到自己申用的那辆青蝶号园艺车之时，车内已经不见灯火，被青绿拟态树木环抱着的后山也如往常那般阒无人迹。

　　希望再次落空，栖雨宴终究没能再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而当她心灰意懒地打开车门，踏入车厢，更大更意外的绝望也随之席卷了她。

　　——无华草不见了……

　　栖雨宴申用的这辆退役园艺车本是学院建校初期，还需要人工养护真实树木阶段的产物。
　　它整体空间不大，构造也十分简单，但却堆满了栖雨宴这些年付出的时间和心血。

　　车子的驾驶室在车头，厨卫间在中部临窗的位置，两侧还并排着几个可以定时浇水施肥和定时开窗透光的智能花箱，里面种植着各色的花草和蔬菜。
　　车尾则是起居室，只摆放着衣柜睡铺和一张斜对着车顶天窗的可折叠跨床桌。

　　跨床桌之上一直固定着一个青绿色的传感花盆，但此刻只能看到花盆的旁边搁着一个蝶形的密钥元件，内部却空无一物。
　　——栖雨宴每晚用月光滋养，再辅以信息素催化，当成稀世珍宝一般呵护栽培了三年多才堪堪开出一朵小白花的那株吸光黑草和包裹着它草根的那抔无味黑土都已经不翼而飞，连一粒渣也没有剩下。

　　视线前方的青绿花盆干净得像是从未置放过什么，栖雨宴也感觉自己内心一空，就像她从未拥有过什么。

　　“你又傻愣着干嘛？”

　　正当无边的沉寂将要在小小的车厢内蔓延，再度调节好心情的晴初扇又追赶了过来。
　　她没有征得栖雨宴的同意就自顾自地穿过了敞开的车门，虽然没有再度撞见令人心碎的一幕，但栖雨宴身上散发出的静默的绝望还是动摇了她。

　　“……”

　　栖雨宴既不吭声也没赶人，活似一尊失去感知的雕塑，一动也不动。
　　晴初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除去今晚，晴初扇先前总共也就进过这车厢一次。
　　上一次还要追溯到三年前她们刚升入高等部的时候，那天也是她第一次听说程诗嘉的名字。

　　因为不敢相信只是一个暑假没见栖雨宴竟然就有了爱慕之人，她特地前来质问真伪。
　　顺带视情况决定要不要服软承认自己在中等部的那几年反应太过激，以挽回她和栖雨宴岌岌可危的感情。

　　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她就撞见栖雨宴双手捧着一粒不似崇木植物的黑色草籽放空傻笑，仿佛她白捡了一大块最有市无价的青色彩香砂一般。
　　行为说明了一切，那一幕让晴初扇觉得专程屏蔽了栖雨宴动态，外出认真整理了一个暑假思绪的自己简直滑稽得可笑。

　　“你把这玩意扔大街上都没人要！”

　　她被刺激得口不择言，在车厢内大闹了一场。
　　最后栖雨宴一只手像护着稀世珍宝一般护着那粒平平无奇的黑色草籽，一只手却毫不客气地揪住她的衣领，直接把她这个试图搞破坏的“不速之客”扫地出了门。

　　这下别谈挽回感情，没彻底决裂都得归功于两家的姻亲关系。
　　晴初扇惊觉自己的待遇竟然还比不过一粒草籽，事后就再没动过主动求和的念头，直至今时今日。

　　哪怕到现在，晴初扇还是不明白由那粒草籽生长而成的那株黑草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栖雨宴对它的珍惜和爱护却是有眼睛就能感受到的。

　　此时满车青绿，独独不见黑草，再联想到先前在西街的见闻，也不难猜出是谁的所做所为。
　　晴初扇看不得栖雨宴甘愿为别人咽下所有委屈的模样，火气直蹿大脑，转身就朝车外走：“真是欺人太甚，我去找那个心机女算账！”

　　好似被限定代名词激活了反应模块，方才眼睛都不怎么眨的人形雕塑突然探手擒住了晴初扇，阻止着她的行动：“你就别折腾了行不行？”

　　栖雨宴心情烦躁，没有控制好力度，摁得晴初扇手腕生疼。
　　晴初扇不甘示弱，非但没有表露出来，还想着跟人据理力争：“但她也做得太过分……”

　　“——过不过分不是你说了算的！求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失恋的又不是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可惜沉睡的火山猛然爆发着打断了晴初扇的辩白，栖雨宴语气凶狠，眼神却始终没有聚焦到对方身上。
　　现在晴初扇更加确信，不是她不如一粒草籽，而是她在栖雨宴心里的地位从来都没能胜过程诗嘉。
　　不然为啥程诗嘉能够轻易得到栖雨宴给出的备用密钥，她却连到访都不被栖雨宴欢迎，存在都不被栖雨宴正视。

　　两次试图求和都事与愿违，晴初扇刚艰难缝补好的心脏又被撕出一道裂口。
　　她奋力挣开栖雨宴钳着自己的大手，再也不可自抑地抹泪飞奔了出去：“你又凭什么认定我没失恋？！”

　　栖雨宴这一晚上情绪也跌宕起伏了好几次，自顾尚且不暇，更没空去思索晴初扇甩下那句话的深意。
　　发泄了一次心火终于换来了车厢内的安宁，但一直自怨自艾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有些因果终归需要她来主动了结。
　　于是她精疲力竭地瘫坐到地上，再次尝试联络那个回收了自己现今所有热爱的人。

　　[无华草是你拿走的吧。]

　　讯息成功送达，说明她还没被拉进黑名单。
　　栖雨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单是产生这种庆幸就已经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悲哀。

　　[当初说好的是借你实验。还剩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也是时候取回了。]

　　回讯来得很快，对方像是早就在等着她的联络。
　　而久违地从程诗嘉那里收到了超过十个字的回复，栖雨宴却再也没办法笑出来。

　　正因为清楚地记得当初的约定，她才没有立场指责。
　　难道要她耍泼对着程诗嘉说“我以为是赠予，以为真养出花来我们就能交往，交往后它就变成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和共同财产”么。

　　她可以不在乎外界的风言风语，但还不想在程诗嘉面前失去应有的气度。
　　这样程诗嘉返回故土之后，偶尔忆起远在异星的她来也不至于只剩嫌恶。

　　[那请你照顾好它。]
　　也照顾好你自己。

　　[我会的。]

　　多说无益，唯有托付。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即使只是一株不能言语、任人摆布的黑草，栖雨宴也早将其视作一个能够包容自己所有情绪，倾听自己所有心事的别样亲友。
　　而叮嘱程诗嘉的那些话语，如今的她已没有资格言说，还不如咽进自己心里。

　　人一伤心难过就喜欢回忆往事。

　　栖雨宴操控光脑锁上车门，靠着侧板闭眼回顾起她跟程诗嘉从初见到交心的每一幕。
　　那些日子她俩都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却相处得格外和睦。

　　从中等部三年级升入高等部一年级的那个夏天，到处都在流传着苍极学院将会在新学期接收一批自夜冥星而来的离木特招生的消息。
　　栖雨宴当时又正好在反省自己虚度了三年的光阴去弥补一个似乎已经无法挽回的过错。

　　她想要在新学期有一个新的开始，待在家中一想起拒绝跟自己好好交流的晴初扇又会静不下心来，便趁着暑假向学院申请了一辆废旧的园艺车，重新推进她那停滞了整整三年的土培实验。

　　而她早前几乎把星系所有星球的土壤都搜集摆弄过一遍，却独独没有接触过夜冥星的原生土。
　　因为离木人实在太过宝贝他们星域的自然资产了。

　　自迈入拓星时代、划定星系疆域以来，一直都只有特定的崇木商船能够安然无恙地驶入南星域进行贸易，但每年准许入境的次数仍然有所限制。
　　至于南星域最知名的政治中心夜冥星更是从没有崇木人真正涉足过，在人虫大战爆发、南域风评一落千丈之后，夜冥星内部的资源也再没有对外流通过。

　　好巧不巧，那次正是苍极商会受到学院委托，派出最高规格的星际商船前往夜冥星的近郊港口接送那批离木特招生。
　　现任苍极商会的会长又是魏隐枝的檩母，栖雨宴便拜托了魏隐枝想办法帮她谋求一份夜冥星的原生土。

　　虽然魏隐枝最后的确不负所望，但她暑假忙着跟随自家商队四处游历，在信息传递方面还是出了些纰漏。
　　这也导致栖雨宴和程诗嘉初见之时，一个把对方当成了愿意售卖自己母星原生土的卖家和送货人，一个却把对方当成了设法盗取自己母星原生土的背后主谋。
　　而程诗嘉之所以不在返航的商船上就检举揭发此事，只是想循着土壤采样盒上显示的送货地址来一个人赃并获。

　　但真见到栖雨宴，又发现跟栖雨宴碰面的园艺车内竟种植着许多崇木人不屑一顾的花花草草，程诗嘉就改变了想法。
　　同栖雨宴多交流了几句栽培心得，确认了栖雨宴是真心爱护着这些花草，甚至一直在为这些快被崇木市场完全淘汰的花草蔬菜探索新的生路之后，她还从原定的一次临时纠察变成了日日到访。

　　于是栖雨宴就这样跟程诗嘉愉快地交流共处了两个月。

　　期间栖雨宴从程诗嘉那里打探到许多离木的文化习俗和栽培离木植物的技巧，程诗嘉也从栖雨宴那里了解到许多崇木人引以为傲的新兴技术。
　　出于投缘和信任，第二个月栖雨宴就把备用密钥交给了程诗嘉。
　　她俩默契地回避了彼此的姓名和出身，非要用光脑通信之时都只允许公开昵称，就像淡水之交一般来往，不给彼此增添多余的负担，只是纯粹地交流着共同的兴趣和爱好。

　　栖雨宴原以为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就算开学后她俩很难再像暑假这般无人打扰地共处，也还能自然而然地融入彼此的交际圈。
　　可开学那天的午休，她只等来了程诗嘉单方面的告别通知，美好的回忆就戛然而止。

　　她追问为什么，是因为程诗嘉的其他离木同学不乐意见到她和程诗嘉来往，还是她在相处过程中无意间冒犯到了程诗嘉。
　　当时的程诗嘉只说这是她的个人决定，离去前只交给了她一粒漆黑的草籽，告诉她“还有什么问题，等你把它养开花后再问吧”，就回到了跟其他离木特招生一样两点一线的日常轨迹之中。

　　栖雨宴有过失落，但又很快振作，毕竟也不是她第一次被单方面断交。
　　因为早有过自我消化负面情绪的经验，她从那日起还越挫越勇，直接从享受细水长流的相处模式跳到了大胆示爱的追求模式。
　　哪怕她的一系列举动只招来了周围人的耻笑和讥讽，哪怕她从来没听说过无华草成功开花的先例，但她就是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自信。

　　事实证明，她的自信也并非全是无中生有，至少她确实用三年多的时间亲眼见证了无华草开花。
　　可惜对程诗嘉感情的错判，还是让一切功亏一篑。
　　原本她今后还想继续试验无华草能否结果，甚至结出能够提取彩香砂的果实，这一夜之间都成了空中楼阁。

　　她的自信，好像总是会变成扎向她自己的一把刀刃。

　　她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最后却发现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佳偶，最后却发现是自己自作多情。

　　前一段让她依依不舍的感情，她耗了三年才学会认清现实。
　　现在她追逐后一段感情也超过了三年，或许真如教导主任所言，她不该再这样胡闹下去。

　　学会承担自己苦追失败的后果和三青身份赋予自己的责任，才是她今后必须研习的重要课题。
　　栖雨宴放任自己陷入梦乡之前，默默做出了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