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胡*

25、拼杀（中）

　　孟广生领命后，立即将襄军集合起来。顷刻间，城楼之上和城楼之下，到处都是匆忙奔跑着站位的士兵。
　　枪支迅速地在城墙上架起，尽管是仓促应战，但孟氏父子紧急应变的能力仍旧不容小觑，士兵们在他们的指挥下，渐渐也不再慌乱，变得镇定起来。

　　我自被孟广生推到之后，一直蜷缩在地，冷眼看着四周奔跑的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周围虽然到处都是襄军士兵，可一个个都只忙于备战，无暇顾我，只将我当做了空气。而孟广年虽有心助我，但碍于孟江始终站在他的身边，便也不敢再给我暗示，只是趁无人注意时向我偷偷地使个眼色。
　　直至襄军们全部集结到位，所有的应战准备都已布置妥当，孟广生才终于又注意到了我。
　　他阴着脸看了我一会儿，转身对着孟江耳语了几句，后者起初一言不发，孟广生便显得有些焦急，又神情略显激动地说了几句，一旁的孟广年却立时变了脸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不安地瞟了我一眼。
　　孟广生在孟江耳边说了很久，且越说神情越激动，还不时伸出手来指着我的方向，期间孟江一直皱着眉沉思，最后淡淡地看向了我，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商议些什么，但内心却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孟广生一见父亲点头，立时大喜，随即大步向我走来。

　　我匍匐在地，半仰起头，紧盯着孟广生一步步逼近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
　　孟广生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缓缓蹲下身子，冷冷地看着我，眼神狰狞得可怕。
　　我不由向后退了退，便被他一把揪住，“怎么，终于害怕了？”
　　我咬了咬牙，笑道：“没错，我是害怕，可你不也一样！尹军就要兵临城下，以你们此刻的兵力，绝没有半分胜算！”
　　孟广生猛一使力，将我直拽到了他的面前，“有没有胜算，现在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你始终还是我们手上的一张王牌，何必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他又将我推回到地上，遂对着身边的士兵们做了个手势，他们便立刻将我架了起来。
　　我挣扎不动，急得大叫：“孟广生，你又想怎样？”
　　“你别担心，我只是想确认，外界的传言是否真的属实。我很想看看，沈秋原对自己的妻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厌恶入骨，即便他亲眼见到你惨死在面前，也还是无动于衷。”

　　片刻之后，我便被捆绑着双手，悬挂于城头之上。
　　粗重的麻绳紧紧地勒住了我的手腕，耳边是不断呼啸的风声。北方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我因被悬挂在外，四周更无任何可遮挡之物，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手臂上裸*露的地方便已被风吹得冻成了紫红色。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寒冷，我只觉全身都已僵硬得如结了冰，只有牙齿忍不住一个劲地打战。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的身体渐渐变得麻木，而头脑却始终无比地清晰。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那道愈行愈近的“灰墙”，眼睁睁看着“灰墙”后的一个个小黑点慢慢地幻化成了一个个清晰可见的人影，形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而队伍最前方的那人赫然便是沈秋原。

　　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愈来愈浓重，城楼上的襄军们都已做好了开战的准备，我甚至还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
　　沈秋原突然勒住马，打了个停军的手势，身后黑压压的军队便立刻都停下了脚步。随后，他竟然独自一人，策马朝着我们的方向前行。

　　见此情景，我不由心中发怔，沈秋原，他这是在做什么？
　　而孟江等人显然也都甚为不解，率先沉不住气的便是孟广生，我清楚地听到他问孟江：“爹，这沈秋原他，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又要耍什么诡计？不如我们立刻开枪，先将他解决了罢？”
　　“不可，我们如果贸然开枪，纵然能打中他，可他身后那数万尹军，我们又如何应对。况且，他如今突然一人前来，似乎并不像有要攻城的意思。”
　　“不攻城？不攻城他带这么多军队来作甚！今日我们原本只约他一人前来谈判的，他竟带了大军来，分明便是不愿与我们谈判。”
　　“那倒也未必，我们虽然是约定要他一人谈判，可既然是到敌军的营地，任谁都不会单枪匹马。依我看，沈秋原之所以带了军队来，或许只是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孟广年立刻作出了反驳。

　　他们三人正说话间，沈秋原已立在了城楼之下，他抬起头看向我，许久一动不动。
　　不知为什么，虽然此刻我的处境已是凶险到了极致，可当沈秋原抬头看向我时，我的心中竟突然莫名地一安，甚至还感觉到了他眼中的安慰神色，尽管实际上，我与他相距甚远，距离远得便连彼此的面貌也只能看个大概。

　　“孟帅，这城楼上吊着的，可是我的妻子？”
　　沈秋原朗声开了口，而任谁也没有想到，他最先说出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不等孟江回答，沈秋原又朗声道：“孟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日是你主动邀约我前来谈判的，不知为何却又如此对待我的妻子，难道这就是为了表达谈判的诚意吗？”

　　“沈秋原，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们讲谈判的诚意，你若真的有诚意，又为何带着数万大军而来？”孟广生抢着责问道。
　　沈秋原不理孟广生，继续向着孟江道：“孟帅，我带着大军前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我如今是到你们的地盘上。说实话，若不是因为你们掳走了我的妻子和妹妹，使我有所忌惮，不敢攻城。不然，这兴阳城，只怕早已姓回了尹。”
　　孟江依然沉默不语，孟广生又抢着道：“沈秋原，你现在说得诚恳，无非便是想要我们放了你的妻子，可只要我们一放了她，又如何能保证你身后的数万大军不会即刻攻进兴阳城？你的‘兵不厌诈’，我们可是已经深切领教过了！”
　　沈秋原淡淡道：“我虽然信奉‘兵不厌诈’，可也向来言出必行。此前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愿与你们谈判，便绝不会反悔。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是无法救出自己的妻子，才会甘心受你们胁迫？难道你已经忘了，原先你们手上的人质，可不止一个！”

　　我闻言全身一颤。之前我便早就怀疑沈秋原是故意只救出了青叶，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却仍难掩内心的失落。
　　孟广生似乎也听得有些愣，一时哑口无言。
　　孟广年趁机开口道：“姓沈的，就算我们之前误解了你，那你如今可敢单独进来？”
　　沈秋原扬眉一笑，“我既已来了，本就做好了单刀赴会的准备，又有何不敢？倒是你们，不知敢不敢打开城门，迎我进去？”

　　果然，沈秋原一说完这句话，孟广生便连忙打起了退堂鼓，“爹，这个姓沈的向来诡计多端，况且他的大军还离着城门不远，他竟敢独自进来，必定是有什么阴谋！我们万不可轻易打开城门！”
　　孟江还未表态，孟广年便大声地嗤笑了一声。
　　孟广生十分恼怒，厉声道：“你笑什么！”
　　“大哥，我实在弄不懂，之前极力想与沈秋原谈判的人是你，而如今不想放他进来的人也是你。尹军大部队分明离着城门甚是有些距离，况且到时沈秋原和他的妻子都在我们手上，难道他的手下还会不顾主帅的安危，贸然出击不成？你如此阻挠推诿，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你，你胡说什么……”孟广生似乎又动了怒，气得大嚷。

　　“行了，都给我住口！大敌仍在眼前，你们倒先急着内讧了，没一点出息！”孟江终于出声喝止了两个儿子，顿了会儿，又对着城外大声道，“沈秋原，我看你是个有胆识之人，就信你这一回。”

　　城门缓缓大开，沈秋原下了马，坦然举步走进了城内。
　　我许是吊得太久，因疼痛而产生了幻觉，竟恍惚觉得他临近城门时，又刻意朝着我看了一眼，眼神从容坚定，又有着令人心安的温暖。

　　沈秋原上到城楼后，我终于又被放回到了地上，确切地说，是被扔回到了地上。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无奈四肢早已麻木，竟难以使出半分力气，哆嗦着费了好一会儿劲，冰凉僵硬的十指才慢慢找回了些知觉。
　　我正咬牙忍着痛，不觉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唬得一愣，及至认清了此人时，更加唬得有些呆住了。
　　沈秋原，他竟然蹲在了我的面前，又竟然这样专注而深情地看着我，甚至仿佛是情难自禁地捧起了我的双手，用着无比怜惜的语调叹道：“明琅，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说

　　跳脱思维地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