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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拼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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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沈秋原假装起情意绵绵来,丝毫不逊于戏台上的名伶,若不是因为我早已知道他此番的情深意切都只是为了麻痹孟氏父子,恐怕我还真会被他吓得不轻。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近乎于陌生人的男子,又呆呆地任由他握着我的手,继续扮演着深情丈夫的角色:“明琅,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沈秋原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双手,直视着我的双眼中尽是不忍与疼惜之色,再配上他那绵绵的情话,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就快要忘了,他此刻的所有作为其实并非出于真心,而只是在演戏。
直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刺痛,我才蓦然惊醒。眼前这个男子漆黑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警示,我手腕上的疼痛亦加重了几分。
我不由垂下了眼睑,在心中暗自痛恨自己的不争气:现如今分明正是千钧一刻的生死关头,我竟还有闲情逸致想入非非,看来果真是被囚禁得太久,头脑远不如以前灵活了。
暗自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才再次抬起头,一脸委屈地看着沈秋原,语调哀怨,神色凄楚,“夫君,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
沈秋原适时地阻止我继续往下说,伸手抚上了我额头的绷带,“你怎么受伤了?伤得很严重吗?”
我下意识地不愿与他有过多的触碰,趁机抽回了手,又稍稍偏开了头,口中却还是配合地说出了情话,“没什么,这算不得重伤,只要能再见到你,什么伤都不要紧。”
沈秋原和我不遗余力地表演着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在一旁权作观众的孟氏父子不禁都有些犯疑,眼见我们两人丝毫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孟广生终于按捺不住地出言讥讽道:“沈秋原,今日我们请你上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和这个女人谈情说爱的。想不到你一个堂堂的尹军统帅,竟也会为了个女人变得如此婆妈,这可和你一贯的凌厉作风不甚相符!”
“我的凌厉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对待妻子,又怎会与敌人相同。你们不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才会利用明琅来牵制我。只不过,我也没想到,堂堂的襄军统帅,竟会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这等高明手段,我委实甘拜下风!”沈秋原不动声色地回击,瞥向孟广生的那一眼中却故意流露出了一丝不屑。
孟广生气结,冷笑道:“这么说,沈少帅你还真是个痴情种,看来,此前关于你与妻子不和的传闻都是假的啰?”
沈秋原略一皱眉,不悦地瞪了瞪孟广生,却向着孟江严肃道:“孟帅,我若不是一直因为顾及明琅在你们手中,早就可下令将兴阳夷为平地。而我来赴约,只是因为答应了你们和谈的请求,可不是来听你们侮辱的。如果令公子再对我的妻子出言不逊,那这次和谈我看也不必了。”
“哈……”孟广生突然夸张地大笑,“沈秋原,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们襄军的地盘上,和谈要不要进行,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再说得明白点,既然你已进了我们襄军的城门,能不能完整地出去,都得看你的表现。”
沈秋原淡漠地看着孟广生,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叹惜的浅笑,摇头道:“可惜,真是可惜,想不到英名盖世的孟老将军,生出的儿子,头脑却如此不济,实在是可惜,原来虎父无犬子这一说,终究还是有例外的。”
“你说什么!”孟广生大怒,“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沈秋原,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么!纵然你带着数万尹军,可此刻你是独自一人,只要我们一声令下,就能叫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兴阳城!”
孟广生手一挥,四周的士兵立即都聚拢过来,将我和沈秋原团团围在了中间。
我虽然明知沈秋原既然敢孤身犯险,必是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可面对这紧张的对峙,仍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沈秋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又一次握住我的手,微微用了力,轻声道:“别怕,没事的。”他冷冷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朗声道,“怎么,你们还真想动手了?孟帅,虽然你我曾数次交战,但我一直敬重于你,家父也甚为钦佩你的军事才能。三年前,你我南北双方早已签订过和平共处的协议,此次若不是你们率先毁约,我们尹军断不会发动战争。近几年东南地区局势甚是不稳,战事频频,那些外国的列强们早就对我中土的大陆虎视眈眈,如今我们若只顾着内战,反倒给了他们可趁之机,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只会是在旁守着的渔翁。”他镇定自若地侃侃而谈,眼角却一直轻蔑地瞥向孟广生,似乎在讥讽后者的不识大局。
孟江始终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们,此时听了沈秋原这番话,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孟广生受不住沈秋原的轻视,反诘道:“哼,我看你啰嗦了这么多,无非是因为害怕了,可惜我不会上你的当。沈秋原,你聪明一世,这次却胡涂得很,你这般自投罗网而来,我们又怎舍得再放虎归山,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慢着!”孟江大喝着阻止道,“广生,不可无礼!”
“爹!”孟广生一愣,遂不甘道,“爹,这大好的机会,我们可不能错过啊!”
孟江微一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遂走到我们面前,缓缓问道:“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你,果真是诚心要与我们和谈?贺重远他也没有异议吗?”
沈秋原点头道:“其实之前我从仓州出发时,舅舅就曾给过我明示,这场战役若能以和谈告终,委实最佳。”
孟江又深深地看了沈秋原一眼,低头不语,似是在斟酌衡量他话语中的可信度。
孟广生却已急得大叫:“爹,你还和他多说什么!现在他人都在我们手里,凭什么跟我们和谈!”
孟江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又问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这场战争本就是由我们所挑起,而今你分明又胜券在握,为何不趁势将我们赶尽杀绝,反而……”
沈秋原嘴角轻扯,笑道:“孟帅,你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诚意。其实原因很简单,你我襄尹两军,虽然各自割据南北,长久敌对,可是我们始终都是共属于新民政府之下。而今虽然整个新民政府已四分五裂,各地的军阀势力们各自为阵,但是我们依旧都还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中土大陆之外的敌国。此前我为了应援兴阳,从东南的军事重镇抽调了不少兵力,而东南地区立刻战事频发,由此可见敌国对我中土大陆的觊觎之心。说实话,此战我军虽然得胜,但也依凭了一定的侥幸,而且也已损失了不少兵力,更何况,若我真的要将你们襄军赶尽杀绝,恐怕还得狠狠打上几场硬仗,最终难免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到那时,且不说敌国会有何举动,便是剩下的其余几股军阀势力,恐怕也会争着来捡这个便宜。”
孟江虽然仍没有开口,但脸色却已完全动容,他一手不停摩挲着腰间的手枪,一手摸着下巴,分明已被沈秋原这一番长篇大论所打动。
孟广生眼见父亲有所动摇,不由愈加着急,“爹,你别听他的,他是因为现在处境危险,才故意编了这些谎话来骗你的,依我看,不用再和他多废话,索性将他绑了,逼着尹军退兵,绝对万无一失。”
沈秋原闻言突地大笑起来,笑得十分嚣张,孟广生怒道:“你笑什么,还想耍什么花样!”
“哼,我笑孟帅英明威武,却生了一个自以为是,没有头脑的儿子!”
“你!”孟广生发怒的话语还未出口,沈秋原又抢着说道:“你一心只想着拿下我作为人质,好叫尹军听从你们的指挥,可你怎么不想想,我既敢独身来赴约,自然是早已做好了保护自身的万全准备。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沈秋原做事,凭的只是孤勇而已么?你别忘了,之前那场战役,我是如何取胜的?”
听沈秋原这么一说,孟广生明显怔了一怔,便连一直保持着镇定神色的孟江也略略拧了拧眉头。但是很快,孟广生又不屑地笑了,“万全准备?什么万全准备,难不成你身上正捆着炸药,想与我们同归于尽?”
沈秋原丝毫不以他的嘲弄为忤,正色道:“同归于尽这种法子,是只有傻子才会做的。我所说的万全准备,当然只是针对你们的,你若不信,不妨现在从城墙上探出头看看,看看城外,是否有惊喜正在等着你!”
孟广生犹豫了须臾,立刻扑向城头,随后便只听到他大声地惊呼:“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沈秋原,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居然故意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让你的大军摆好阵势,架了炮台对准兴阳城,做好攻城的准备!”
城楼上的士兵们纷纷涌到了城墙前,随即惊呼声此起彼伏。
孟江虽依然没有移动脚步,可是他看向我们的眼神却越来越冷,他直直地盯着我们,目光冷得像要把人凝结成霜。
城外的情景,我不用看也很清楚,此刻,之前随着沈秋原同来的那数万大军必定早已在不远处摆好了进攻的架势。只要领军之人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士兵便会如潮水般向着城门冲来,攻进城内。
三天前,孟广年去地窖中找我时,告诉了我他们的具体计划,并要我尽力配合沈秋原演戏,以此转移其余人的视线,并拖延时间,以便让尹军做好攻城的准备。
故而方才沈秋原一反常态地对我说起了情话,我却没有半点意外,有的只是预备做成大事之前的紧张。
而今终于快要大功告成,我却还是无法轻松起来,因为我知道,这一个看似完美的计划终究能否成功,最后还得仰仗一个人。
沈秋原显然也无法轻松,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指尖轻微的颤动,可当他察觉到我在看他时,却用力回握了一下我的手,轻声道:“别担心,就快结束了。”
城墙前的孟广生已怒到了极致,他猛然转身,声嘶力竭道:“沈秋原,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枉我们差点就要听信了你的鬼话!你以为你将大军布置在城下就能保护你了吗?既然你想和我们硬拼,那我们就奉陪到底。不过在开战之前,我一定会先送你归西的!”
他这样吼着,顺势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对准了沈秋原,“你不是说同归于尽是只有傻子才会做的事吗,你如果聪明,就不该独自来赴约!城下有数万大军又怎样,如今你就在我的面前,我倒要看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炮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