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除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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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踏出门槛，我便懊恼不迭，回去的一路上，更是后悔不堪。
孟姨她迁怒于我分明只是件小事，哪怕只念在她平日对我多加照顾的份上，我也该忍了的。
更何况，她的气恼本就不无道理。
对于沈秋原失踪这个噩耗，凭良心而言，若说我没有分毫的触动固然不可能，毕竟他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但说实话，我的震惊却远远大过于担忧。甚至在初证实此消息时，我更担心的是自己会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幸而孟姨她们没有看穿人心的本事，不然若让她们得知了我这一自私的想法，必然会更加厌恶我。
如此想来，其实孟姨说我根本不担心沈秋原，倒也不能算是冤枉。反而是我，为何竟如此沉不住气，这下可好，竟把这家中最先对我示好的孟姨也得罪了。
出嫁前，娘亲千叮咛万嘱咐，反复要我牢记着收敛脾气，可惜我早将她老人家的嘱托忘在了九霄云外，此刻纵然悔青了肠子，怕也为时已晚。
我越想越悔，沈秋原自失踪到今日，都已整整两天了，分明就是凶多吉少，面对如此噩耗，我方才为何就不能表现得哀伤一些呢？哪怕是硬挤也该挤出几滴泪啊！
我闷闷地低了头往前走，突听得身后有人急着唤我：“二嫂，二嫂，你等等我！”
我疑惑地回头，只见沈青叶正一路小跑着追来，直跑得气喘吁吁，话也说不连贯，“二嫂，我……我可算追……追到你了！”
“青叶？你出来做什么？”
“二嫂，我，你……”沈青叶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却又支支吾吾着不开口。
我不由更加疑惑，心道莫不是自己方才临走时最后那一番话彻底惹怒了孟姨，她竟遣了青叶追来拉我回去继续挨训不成？我心里想着，口中便顺势说了出来，“怎么了，是孟姨让你来叫我回去的吗？”
“不是不是，”沈青叶连连摆手，急忙解释，“你走之后，娘什么都没说。是我，我见你这么委屈地走了，我怕……”
“怕什么？”
“二嫂，我知道，娘她误会了你，你必定心中气恼，但是娘她也是因为二哥的事，担心过度，难免心烦，况且，又有人从旁挑唆，”沈青叶刚说完最后这几个字，便“呀”了一声，慌忙看我一眼，如不小心泄密般低了头。
我微微挑眉，猜道：“挑唆？是……大嫂么？”
沈青叶不答，我又追问：“真的是她？她都对孟姨说了什么？她为何要针对于我？”
“她，唉，二嫂，你就别问了，我也是不小心才说出口的，”沈青叶似懊悔得很，她不惯在人后说人是非，脸又憋得通红，“反正大嫂她，她就是这样，从前除了二哥，她对其余人戒心也都重得很，便是对我，也不甚友好。”
我静静地听着，脑中思绪飞转，难怪之前一直总觉得筱宁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看来我的直觉果然没错。但是原因，似乎并不像青叶说的那么简单，筱宁对我，不单单只是有戒心，这点，从她每每瞟向我的眼神中便可得知，丝毫不夸大地说，我觉得这种眼神，可以称为“恨”，至少，是“厌恶”，严重的厌恶。
沈青叶仍在好心地劝我：“以后大嫂说什么，你都不必太在意的。倒是我娘，她一直都挺喜欢你，这次，估计也就是一时生气。二嫂，不如，下次我寻个机会，让你到我娘面前好好解释解释，把误会都消除了？”
我还在想着筱宁的事，随口 “恩”了一声。
沈青叶见我心不在焉，又叹道：“也对，其实解不解释都无所谓，只要二哥他能够平安回来，今日之事，还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她这句话终于吸引了我的注意，的确，比起筱宁对我的敌意，沈秋原能不能安然而归，才是我如今最该担心的事。
一提到沈秋原，我不禁有些头痛。
之前常听人道他是如何英勇善战，如何用兵如神，怎么此番竟如此失策，非但失策，自身还这么不经打。看来耳听果然都是虚的。
不对，沈秋原既是作战惯了的，而此次支援兴阳又是他主动请缨，那他理应对这次战役有所把握才是。难道真如坊间传说的那样，他纯粹是为了躲开我这个新婚妻子，才宁可奔赴战场的？
若果真如此，那今后即便我不幸年仅十七就做了寡妇，罪魁祸首也仍是我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中，沈家上上下下终日阴云密布，上至老爷沈达，下至丫环家丁，无一没有例外，皆因沈秋原，始终杳无音讯。
说来实在奇怪，贺帅调用无数兵力在尹军三师当日所经之路细细搜寻，却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奇怪的是，襄军虽然攻占了兴阳，却并未再乘胜追击，竟就此止步于兴阳城内，即便我这丝毫不懂战术的人，也对襄军此举颇觉得蹊跷。
自沈秋原出事后，家中很快便捎来了书信，信是由二姐执笔的，我乍见到那熟悉的笔迹，心中立时酸楚难抑。
信里都是些关心勉励的话，只绝口不提沈秋原。我心中暗叹，还是二姐最了解我，她知道我这些天已听得够了，说得够了，便不再来撩拨我的情绪。
我将信从头至尾粗粗看了一遍，最后一句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信上说，应沈帅之托，大哥和江辰言也已于日前带了部分寨中人马赶赴前线。
我将这句话反复读了几遍，总觉得有甚不对劲之处，恰巧扫到落款的日期：十二月二十六日，不由大发感慨：“家人终归是最关心我的，才得到消息，便匆匆忙忙来安慰我了。”
日子转眼就到了除夕。
依着沈家往年的惯例，每年的大年初一，都会阖家前往仓州城南门外的永佑寺烧香祈福，求得一年的平安。
而今年，因出了沈秋原这档事，沈老爷每日都在贺帅府上商讨计策，彻夜不归，家中余下的女眷们也都无心过年。孟姨便决定索性提前一日宿在永佑寺中，一来可以确保烧上来年头一柱香；二来寺庙比外界清静得多，即使是除夕夜，也不会例外，而如今，我们最怕的，就是热闹。
沈老爷对孟姨这一决定并无异议，只是加派了一队军士到寺中保护我们的安全。
我之前从未去过永佑寺，起初见到灰扑扑的庙门，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及至进了寺院中，才发觉内里另有乾坤。
寺院十分宽敞，院中建筑虽称不上宏伟，却古朴典雅得相当韵味，别有一番风致。
住持显然是孟姨的熟识，特地领了众弟子前来迎我们入内。
我见住持一脸正气，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可他身旁的两个弟子却是獐眉鼠目，眼睛还一直滴溜溜转着偷偷打量我们，心中便很是纳闷，不由带了怒意瞪着他们。
其中一人不小心对上了我的视线，忙慌着转开了脸。
我思及自己是客，总归不便当场发作，便只在心中默默记下了，想着一会儿得寻个机会告诉孟姨，让住持好生管教这几个无理的弟子。
我们的厢房都安排在寺庙的南院，背山临水，宁静非常。
用过斋饭后，孟姨又与住持闲聊了一小会儿，便径直回房去休息了。
我本想追上去告那两个登徒子一状，鉴于和孟姨之间的芥蒂还未消除，我又天生不善于粉饰太平，不知该怎么先开口，想了想，觉得不如令青叶代为转告更加好些。于是，便转身拉住了沈青叶，轻声道：“时辰尚早，反正回屋也是干躺着，不如我们四下走走？”
沈青叶先有些犹豫，后见我不住朝她使着眼色，便点头答应了。
我拽着沈青叶寻了一处清静之地，贴在她耳旁将之前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道：“那两个和尚看着极为可疑，按理说，出家人怎会如此不知避讳！”
沈青叶听得睁大了眼，低头默了一会儿，犹豫道：“二嫂，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方才我也注意到那两人了。”
“你也见到他们色迷迷的样子了？”我惊得脱口而出。
“不是，我只是以前从未见过这两人。他们既然陪在住持身边，理应不是普通的僧人，我来过多次，却对他们没有半点印象。”
“这么说，难道是住持大师新收的弟子？”我蹙着眉自言自语。
沈青叶轻轻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无论如何，佛门中就不该有这等贼头鼠脑之人，我不管他们是不是新进弟子，既然受了戒，就该守佛门的规矩。明日你记得定要将此事告诉孟姨，好提醒住持多加留意此二人，我看他们必定心术不正。”
沈青叶盯着我慷慨而言的样子，突然掩嘴笑了，“二嫂，你知不知道，你虽然只比我大了一岁，可你每回瞪着眼睛侃侃而言时，还真有几分悍妇的架势！”
“死丫头，居然敢取笑我！”我作势狠狠地瞪她一眼，也绷不住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淑女啊，要不然，你二哥又怎会嫌弃我呢！”
话才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我提什么沈秋原呀！
果不其然，沈青叶脸色一黯，沉默地垂了眼。
我忙着解释：“我，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二哥他……”
“二嫂，你，相信二哥他还活着吗？”沈青叶突然打断我，抬起眼，一字一顿地问道。
“啊？这个…”我毫无准备，一时的语塞便轻易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青叶苦笑了笑，幽幽道：“是呵，我多此一问的，都过了这么多天，想必是活不成了。”
我有心安慰她几句，劝道：“那也不一定啊，你二哥他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当时昏迷在半路上，后来便被附近的居民救走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他安然无恙的消息了……”
沈青叶闻言不语，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在说，不用安慰我了，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我越说越没底气，尴尬地住了口。
远处传来“咚、咚“的几声闷响，似是庙中僧人在鸣钟，我微微一愣，转念思及今夜是除夕夜，佛门清净地，虽不会像外间那般热闹庆祝，但总还是有些特殊形式的。
其时已是隆冬，永佑寺又临近山顶，寒风凛冽，刮得我脸颊都有些疼。
我不禁拉紧衣领，缩了缩脖子，“青叶，夜深了，这里怪冷的，我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明日一大早还得陪孟姨烧头香呢！”半晌未听得她的回应，却见她正侧着头呆呆地站着，便忍不住催道，“青叶，青叶！”
“嘘，”沈青叶回头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嫂，你没听到什么吗？”
“什么？”我跟着侧头听了一回，远处，伴着钟声的回响，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阵阵喧哗声。
喧哗声？怎么会有喧哗声？难道方才鸣钟不是为了除夕？
我心头一紧，惊疑地看向青叶，后者亦是一脸骇异。
北风依旧呼啸，这一阵阵的喧哗声顺着北风不断吹到我们耳中。北边，北边正是寺中前院，莫非，正院出事了？
我一把拉起沈青叶，“走，去前院看看！”
才拐出南院，就见到一队队僧人正急匆匆地往前院赶。
我随手拦了一个，作揖问道：“小师傅，你们这是怎么了？前院出什么事了吗？”
那小和尚跑得满头大汗，双手草草合了个十，急道：“阿弥陀佛！施主，出大事了，正殿着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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