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哒哒哒

4、4

　　学校是孩子们付出时间和感情最多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学习，在这里交往，在这里欢喜，在这里忧伤，在这里舞动青春，在这里感悟成长。当然免不了的，在这里萌生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蠢蠢初恋。
　　不得不说，学校是个美好的地方。
　　市南高中初中部。初三（2）班。
　　这时正是周一的早上，旭日东升，阳光和煦，将校园中的蓬勃朝气尽展无余。离上课铃打响还有20分钟，教室前半部早已是人员满座不拉虚席，一个个都在勤勤恳恳埋头苦读，教室后半部则零零落落人数无几，不是睡觉就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分化是如此明显。
　　“歌歌歌歌，你到底画好没有啊？”李雯茜手里把玩着一个尚未开拆的礼品盒，对坐在她前面的白晓歌轻声喊。虽说是轻声，但仍然到了喊的地步，因此声音之大已然成为全班之最。面对前面几道异样目光，李雯茜抱歉地吐了吐舌头。
　　一袭白衣背影苗条的女孩伏案端坐，既不回头也不说话，这么大声她却像没听到一样。身旁的于菲菲倒是回过头，轻言慢语：“稍等下，还没画好呢。”
　　“哪里是我着急啊？我是为别人问的！”李雯茜笑着说，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站起来，身子俯到白晓歌背后，伸长脖子往她桌子上瞧。
　　笔声沙沙，那画果然还没画好。李雯茜看她心无旁骛，捣蛋地在她耳边说：“老八来了！”
　　白晓歌身子一震，抬头看看，哪儿有他的人影？不由丢下笔，冷然看向身后。
　　李雯茜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退后一步，呵呵而笑。
　　“再敢打扰我……要你好看！”白晓歌不怎么认真地警告。李雯茜却连连点头。
　　谢蓝托着腮，在旁边从头至尾地看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李雯茜坐下来一看到她这张脸就不乐意了：“喂喂喂，不带这样的啊，今儿是你生日，给我高兴点好不好？”
　　“有啥好高兴的？”谢蓝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明明高兴不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李雯茜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盒子丢给她说，“不就是阿呆没来么，我今天喊了这么多人给你庆祝，难道还比不过他一个人？”
　　“有多少人？”谢蓝刚问了一句，兴致又没了，“算了，那是你的事，我可不去管。”
　　“你这家伙！”李雯茜咬牙切齿喊了一声，气恼地去锤她。
　　前边于菲菲再次闻声回头，却被她瞪了一眼：“看什么看！”
　　还没来得及委屈，白晓歌已经一把揽住她说：“不看不看，撒泼有什么好看的，来看我画画吧。”
　　她们自己人都吃了瘪，教室其他人更是连头都不敢回，给李雯茜营造一个良好的发挥环境。
　　“哼，我待会打电话问问，看他敢亲口跟我说，有事来不了了！”
　　“不用打，他既然说有事，那肯定是不会来了，打了也白搭。”谢蓝口气有些黯然。
　　“有事有事，他哪儿来这么多事啊？你有事他哪一次及时出现过，还不都是我忙前忙后帮你张罗？弄得好像我是你男朋友一样！”
　　“他是我男朋友，你是我女朋友。”这声音虽小，但是口气很坚定。
　　当着全班人的面说这种话，似乎是有点丢脸的，李雯茜脸红起来，但是谢蓝神色自如。
　　“算了算了！随他好了，我知道女朋友永远比不过男朋友就是！”她低声愤愤说。
　　“雯雯……”谢蓝为难地看着她。
　　李雯茜赌气地别着脸。天知道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很生气，她只是想不明白，对一个人，为什么非要这样死心塌地？难道除了这法子，恋爱就找不到别的道路了么？
　　两人先后伏在桌子上，气氛沉默下来。
　　这时一个刺耳的踢踏声由远而来，渐渐到了教室的外边。
　　他，他……李雯茜睁大双眼看着门口，忽的哑然失笑：“他还真穿木拖过来了？”
　　原本平静的教室前半部像是被风吹过的一池春水，开始荡起阵阵涟漪。可是当一个人影出现在大伙视线里的一瞬间，那里又恢复了平静的状态。
　　那人一步三晃踱了进来，咣咣的脚步声无比放肆，响彻教室每一处空间。众学子无不侧目，那人则笑容可掬。
　　李雯茜嘴里小声下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向左转……嗯？”
　　原来那人居然径自一二一走向自己的座位，像是脱离了她的遥控。不过她马上就不奇怪了，因为这家伙忽然立定搔搔头，接着一个后转身向这里走来了。
　　心下不由笑了：想来就来呗，还装什么蒜？
　　“雯雯，你们来得真早啊……”他嘴里打着招呼，眼睛偷偷却往白晓歌那里瞄。
　　“老八。”
　　“嗯？”眼睛还黏在白晓歌的画上。
　　李雯茜伸手把他的头板正，不满说：“我跟你说话呢！”
　　老八回过神，嘿嘿一笑：“哦，说吧。”
　　“你今儿的打扮真性啊，全校还没有人敢这样穿呢，你是头一个。我敢保证，老孙头要是看见了非吐血不可。”
　　她好话说了一堆，却决口不提他们俩打赌的事。
　　“是吧？我想着也是！”老八顿时臭美起来。身为初中部的老大，言行当然得顾及身份，干啥事都得与众不同才行。凌乱的鸡窝头，连衣裙一样的T恤，大麻袋一样的短裤，是很平时很普通的形象，石头一般硬的木拖鞋呢，是昨天跟李雯茜打赌才穿上的。
　　哪怕被老孙头拉去做非人般的思想政治教育，这个也一定得赢！
　　“下午放学我请你吃饭！”李雯茜怕他说漏嘴，忙提前堵他的嘴。
　　老八眉飞色舞，但是还不满意，又指了指白晓歌，看见李雯茜连连点头，他才哈哈笑起来。
　　别人都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但他不同，他是两者都得意。嘿嘿。
　　可惜白晓歌低着头只顾着画，看他一眼都顾不上。
　　“雯雯，你头上咋了？”百无聊赖之际，老八忽然发现新大陆。
　　一句话立即勾起早上的不愉快。李雯茜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让人给撞得？”
　　老八跟她亲密无间，她一生气，他顿时也变了脸：“谁呀？”
　　“咱班新同学，叫什么，舒凡。”
　　“在哪儿坐了？”老八鹰眼环视，搞得班里同学顿时觉得如芒在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雯茜还没答话，一眼瞧见于菲菲转过身，偷偷摇着手，一脸的焦急和央求。想起答应她的话，于是说：“算啦，这事你别操心了。”
　　“那哪行？”老八一瞪眼。
　　“你动不动就要揍人，”李雯茜含笑说，“有人会生气的。”
　　“谁要生气？我还生气呢！你的事我还不能管么？”老八的脸更黑了。
　　可是李雯茜打定主意不说，两人正僵持着，老八忽然瞧见菲菲神色有异，就对上了这个老实的小丫头。
　　“你知道是不是？告诉我。”
　　菲菲哪肯说？在他怕人的目光下又不敢撒谎，嘴唇翕动着说不上来。
　　“说！”老八故意狠下面容吓唬她。菲菲浑身一颤，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你瞧瞧，多有意思。他心里直乐。
　　“喂喂喂，干什么？不许吓她！”白晓歌前来护驾。
　　“没有没有，我逗她玩呢。”老八对她倒是笑脸相迎。
　　“你觉得很好玩么？”她脸罩寒霜，清丽的目光中难掩失望之色，“有你这样乱发脾气然后嬉皮笑脸说只是玩玩的么？”
　　老八笑容凝固。对于自己喜欢的人，我们总是这样难以忍受对方的误解。“那你说说，我怎么乱发脾气了？”
　　“别问我！”白晓歌冷冷撂下三个字，又坐到座位上了。
　　“哎哎哎，我到底哪儿发脾气了？”老八勤学好问的小学生一样，伏在她桌子上，几乎要贴着她的脸。
　　“老八，别这样！”李雯茜拉他的胳膊，“我早就说有人要生气了……”别人都只会睁大眼睛看，只有她才敢上前劝阻。
　　“放开！”老八命令说。这家伙横行已久，早已身具普通人所没有的摄人气势。李雯茜被他一吼，尽管平时关系极好，也不禁为之色变。可她竟也很有胆色，虽然心里打鼓，手却仍紧紧拉着他不放。
　　老八像是练了截拳道，也不看眼前是什么人，轻轻一甩手，李雯茜就啊的一声，踉跄着跌了出去。
　　乱世出英雄。一直沉默的谢蓝也露面了，一伸手将李雯茜扶住，瞪向老八。本来她是不想说什么的，可是这会儿不说不行：“眼瞎了没治好是么，又分不出好歹？”
　　“你少放屁！”对于她，老八居然张口就骂，“不服气还把阿呆叫来，让他揍我一顿看看！少他妈说那么多废话！”
　　谢蓝怨毒地盯着他。两家的仇恨由来已久，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周霆！”还没等她说话，一直低着头的白晓歌再也忍耐不住，慢慢又站了起来。几个人看见她的脸庞，心里都是一震，这个平素一向冰雪冷清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女孩，此时脸上已经多了两道长长的泪痕。
　　老八不由愣住了。
　　她反手拿起桌子上的那幅画——尚未完成，当着众人的面，咬着牙双手嘶嘶几下，将它撕得粉碎。
　　谁都知道那画是画给谁的。她花了好几天功夫，别无所想，心无旁骛，眼看就要画好了，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又亲手将它撕碎。几个女孩想要劝止，可是哪里来得及？
　　白晓歌把手里的纸屑往半空一抛，在漫天洒落的碎纸中，泪珠滚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