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第三章深入其中
我以前很崇拜父亲。
“后来呢？”
“后来，我厌恶他。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家里所有灾难都由他带来。”
“有一段时间？”
“是，”白睿点点头，将手从兜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后来发现，我厌恶的不是他，是无法改变他的自己。”
“想改变他的想法，有人强加给你？”
“是我的母亲。”他面容沉静，手放回兜里。
“你恨她吗？”
“我尝试过。后来发现，她很爱我，我无法恨她。”
白睿将电脑合上，其上的虚拟心理疏导AI也熄灭。
房间里唯一的屏幕光亮消失，他的脸沉浸在黑暗中，意识游离。
静音的手机收到强制接收文件，巨大铃声打破沉寂，“白睿，你快看今天的新闻。”
他叹息，又将电脑打开，消除所有使用痕迹，才看强制统一安装的新闻页面。
“女子车祸消失，当事人疑似民主党派高官独生女！”
配图是上官玹华中学桀骜不驯的照片，只给眼睛打了码，故意露出下半张脸，让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是谁。
“表姐？”
浮游岛玻璃栈桥前的封锁绳被撞断后，上官玹华滚落几圈站起来，发现车前方躺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杀人了！”
女孩尖锐的叫声穿透海浪，浮游岛前出现几个举着火把的野人，远处传来几声诡异的动物嚎叫。
上官玹华暗道不妙，停下想要查看伤员的脚步，转身要走。
上空停运生锈的锁链却传来刺耳响动，一短发人形黑影跳下来，拦住她的退路，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杀了人还想跑？”
白睿第一时间联系舅舅上官彭薄，却发现电话打不通。
他着急地离开科研所地下实验室，想要出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熬夜久了，随着电梯上升，心跳得砰砰快。
电梯直通科研所01楼大厅。
圆形透明电梯上升到一层，外头的日头很晒，晃得他有些刺眼。自从丧尸病毒发生以来，科研所的工作人员都行迹莫测。2046年初，外面资源匮乏，多地爆发抗议，有一些内部人员，知道科研所属于军事保护重地，托关系拿到01楼地下居所入住资格，但行事低调，不会轻易露面。此刻，本该空旷的大厅却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
“这就是我们学校频率实验团队李教授的高徒。去年李教授提出相关方案后，交给这群学生去做。学校领导和社会各方面的爱心人士也都极其重视。可惜学生没经验，实验耽搁下来。随着周围战线吃紧，国际资源紧张，冲突不断，再加上重型丧尸病毒一直没有良药，我们校领导也都忧心不已。得到了李教授传承的高徒，在科研部任职后，一直不放弃研究，就在昨天，这项即将轰动世界的实验，终于有了进展。”
白睿被众人包围，看到以往对成功人士笑出褶子，对他们这些学生爱搭不理的李主任，此刻热情拍他的肩膀，脸上也笑出了同样的褶子。
他觉得肩上太沉，闪光灯晃眼，想挣脱束缚时，胳膊被猛一拽，转头看，竟是自己的母亲。
“睿睿。”
白睿的母亲骄傲地搂着儿子的胳膊，“我儿子从小就爱学习，在家里研究这个、捣鼓那个，我以前还训斥他不务正业，不像其他小孩一样爱玩。”
众人见白睿不说话，李主任和上官静清好像很有表达欲，转身去采访这两人。反正它们接到的任务，只是做个样子求顿饱饭而已。
白睿挤出人群，上官静清也跟着过去。
“儿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白睿的母亲像是扫描机一样，上下左右扫射，看到他两只眼睛都带着红血丝，心疼地哎哟一声，“我就说你别老在外面呆着，常回家看看，我也能照顾。现在城里管的严，我们都没有出门的资格，只能在家等命令。”
白睿在科研所没有办公室，他沉默地拿着表姐交给他的卡，带母亲去科研所01楼三层309室。
科研所地面上有三栋楼，01楼是留给与科研所建立之初的相关重要人员，许多研究尚处在更为严密的地下。不过，白睿只有地下1-2层的权限。地下3-5层的通道直通另一大门。凌晨会有货车运输东西，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只有偶尔在地下一层食堂吃饭的时候，才能够看到地下3-5层的科技人员。他们眼圈黑重，神色阴郁，不能接近。
看到上官玹华办公室内客厅、休息间、厨房、卫生间、书房一应俱全，上官静清有一丝骄傲，一丝嫉妒，“这大侄女，不是已经退役大半年了吗？怎么在科研所还有办公室？”
“不是妈说，你看外头人过的是什么日子，里头的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姥爷去世后，我们家跟你舅舅家关系又远了一层，到底是外人，”想到儿子，话锋一转，“等我儿子做出事业来，也让它们家跟着沾沾光。”
“妈，”白睿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只想快点结束话题，“我联系不上舅舅，表姐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上官静清摇摇头。
被关在家里一年多，除了偶尔因为特殊情况出门透透风，每天已经习惯了看统一投放的电视新闻，做各种配合。昨天晚上八点，看到统一投放的新闻播放外围区自由人互相打架斗殴过得如何凄惨，又播放外界的丧尸病毒多么恐怖，一旦感染上全身发烂发臭。最后，又转播各个城市的居民，在各单位和领导有序的安排下，是多么安稳平静祥和的视频后，带着饥饿的肚子上床睡觉。
晚上10点，门铃“叮咚”响。
“谁啊？”
上官静清想到前一段时间看新闻。有人因为在网上发布了不符合政治正确信息，被撬门抓走，还有被关押地神经衰弱，疑似要翻墙出门的小孩，一家都被抓去看押判刑。暗想：“是打电话给哥哥，还是拿东西保护自己？管理局会不会被认为我不够配合它们工作，被判刑？”
正犹豫，电子锁响起咔嚓声。
“哎呀，不好意思，特殊时期。我们国家还是非常保护个人隐私的，只在楼道装监控，又不能在各个人家中装监控。一直敲门见家里没人响应，才采取保护措施，拿到你们家的密码。”
上官静清在家里被饿得面黄肌瘦，见眼前的李主任精神焕发，知他来历不凡。门外还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管理人员。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对比撬门判刑的人，她很快释然，“不知道有什么事？”
“哎呀，墙上这个就是白睿的照片吧？贵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王主任走后，上官静清激动地一晚上没睡，没来得及看新闻。
白睿听到母亲絮絮叨叨昨晚的事情，想到早上打开手机被一连串的语音轰炸，隐忍地揉太阳穴，“妈，你能联系上舅舅吗？”
“你舅舅，我不知道啊，他怎么了？”
“表姐失踪，表姐出车祸失踪。”
白睿看母亲沉浸在实验成果要带来光辉伟岸前途的幻境里，无奈重复。
“什么？那丫头……”上官静清看到车祸图，心疼责怪，“这丫头，从小就和其她女孩不一样，调皮得很，每次见到她都硬邦邦的，一点都没有女孩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工作也不做，和她爸爸置气，还出去飙车，一点都不知道体谅当父母的心情。”
白睿无力瘫坐在沙发上，想到早上连串的轰炸不由出神。
“儿子，你们学校的老师和我联系了，说你和他们之前有一些误会没解开，让你别放在心上，大家一起把这个实验做成，不仅对我们国家有帮助，对你前途也有帮助。”
“儿子，你爸彻底把心定在外面那个女人身上，自从封锁以来，你爸就一次也没回来过。你看男人就是这样，结婚之前，对老婆许诺多好，结婚之后喜新厌旧。以前嘛，还知道顾及你的感受，自从那个野孩子出来之后，你看他这几年还有父亲的样子没有？”
“儿子，你可一定要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你们老师说，把唯一公布的名额给了你，只要你能配合团队做下去，拯救世界的希望都在我们家了，你可以一定要为妈妈争口气啊！”
上官静清早上打儿子的电话打不通，李主任就给她开启强制发送文件权限。
白睿头疼不已，紧接着，白睿父亲的电话也打过来，
“儿子，”白成业有些不好意思。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可以把家庭平衡好，绝不会让外面的小家打扰到白睿的前途。以至于病毒爆发的这一年半以来，也不愿意借助上官家的身份做事，现在因为小家庭的事情来麻烦亲生儿子，艰难开口，“你们科研所的人，亲自见了我。”
“他们说之前和你产生了一些误会，所以想来和我谈谈。看到家里有难处啊，你妹妹她……你之前见过的，你妹妹，和你长得有几分像，你还抱过她。她感染了微型丧尸病毒，现在医疗资源紧张，得不到很好的救治。他已经把你妹妹接去中心城的医疗院进行照看，只希望你能够考虑考虑他们的条件，也对你的前途和未来有帮助。”
白睿头晕目眩，耳边有无数个大喇叭在播放。
“儿子，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的，这次你一定要为妈妈争口气呀！”
“儿子，你长这么大，爸爸也没求过你什么，家里的家产还有以后的事，爸爸也都给你安排好了，只是你妹妹……毕竟你们是同一个父亲……”
父亲见他不出声，以为他心怀芥蒂，不断提条件。他想到表姐，气愤回击，“所以你们生了我，我就是欠你们一辈子的奴隶吗？”
真的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为什么不先问我的意见就答应。从小到大吵架都说是为了我才不离婚，既然觉得我才是这个家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要生下我？
曾经的记忆浮上心头，白睿关机，对着洗漱台深吸一口气，打算冷处理。
可是实验……他讽刺一笑。
2044年初，人口再次爆炸。毛皮皮旅游回来后，感慨，“要是有什么隐身术，将我调整成不用和大家接触的模式，也能出去玩，多酷！”
“国际中心大学C城分部最近在做巡游飞船最新调试。”旁边埋头做课题的师弟吴顺接了一句。
“调试效果怎么样？”
“几乎可以达到视觉上的隐身效果。”
“我去，C城那伙人和我们比赛时，没一个正经的，开年就来了这一手。”毛皮皮从桌子上跳下来，“可我肉体凡胎，也不能全身360度无差别振动吧？就那频率，内脏都要碎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睿脑海闪过一丝光亮，“频率？”
他将想法说清楚后，另外两人激动地拍白睿臂膀，他胳膊疼得酥麻笑着躲开。
“这项技术如果成真，会轰动全世界！有人可能会当成天方夜谭，不过，很多在后来做出影响力的科技成就，都先由一些看似不可能的设想引起。我们试试，说不定能摸清方向？”
毛皮皮接着打开话匣子：“小时候只能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虚拟人物，现在现实里可以随时随地见到虚拟3D模型，还有人牵着虚拟人物的手结婚！至于各种人体感官刺激之外，延伸出去的技术，也是眼花缭乱。更别说现在可以直接用电池，支持在各个城区上空飞翔的飞船以及飞车了。虽然由于条件不成熟，飞车已经被收编严加管控，普通人还是只能用陆地交通的方式……”
它们把想法告诉导师之后，李教授鼓励它们多尝试，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自从人体开放各种研究以来，国内外各种信息和想法爆炸式迸发，这样的想法并不算多么稀奇。直到2044年末病毒爆发，这项研究才得到他的重视，学校也给予了一定的宣传和帮助。可惜，随着政治矛盾加深，学校上层人士做了变动，这项成果也没有进展，在相关领导的暗示下，实验被停掉。
白睿三人并不甘心。他因为成绩优异，在科研所提前挂了虚职。表姐退役后，他想借里面的设备使用，却被拒绝，只得在地下二层北侧的废弃实验室找到间暂时可以静心研究的地方，除了偶尔和毛皮皮、吴顺线上联系外，几乎是隐身状态。
他以为自己的行踪足够隐秘，并不受人关注，没想到昨天成果不过刚有进展，消息就像爆炸似地传给了每一个人，真奇怪。
白睿讽刺地扣好扣子出来，被无辜可怜却丝毫不留情面轻松就把他所有事情抖落的李梓橘安慰，“其实我觉得叔叔阿姨也是为你好。”
他极度悲愤，本以为不放在心上的旁人私事被潜意识凝结成一把尖锐的冰刀，直接刺中对方心脏。
白睿似乎听见噗嗤一声，血隔空溅到了他的脸上。
李梓橘满脸悲伤，哭不出来，只懵懂笑着回忆。“对、对不起啊。”他后悔，懊恼，却先替她哭了出来，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流到鼻尖，再从鼻尖掉到地面。
他想对李梓橘说安慰的话，却又清晰地看到，两人都是这个世界的破碎产物，谁都安抚不了谁，呆在一起只会将对方扎破，立刻逃去那小小一间偏僻的地下室疗伤。
“儿子……”上官静清还想继续说，外头传来消息，上官彭薄回来了。
科研所顶层有一间办公室属于上官彭薄。
他穿着灰色休闲服，一张略有福气的圆脸不怒自威。笑起来却带着温和，一双眼睛略闪精光，仿佛能够直接看到人心底。
紫檀木办公桌摆在正中央，墙上挂了两幅大气磅礴的装饰画，落地窗外是科研所背面的起伏山川，秀丽绵延，鱼缸绿植按照顶尖风水师的意思进行摆设。每个细节都透露着精心，但并不显奢华沉重。
“白睿，你小子闷声干大事。昨天还算机灵，知道提前给我和你表姐打电话。”
他态度一如往常，仍是长辈对后辈一样温和。
“舅舅，表姐出事了，我没联系上你。”
“你表姐的事情我已知晓，已经派人去找她，你不用担心。”
他并没有解释后一句，只是微叹，“我已经老了，在官场上混了这大半辈子，只有你表姐这一个女儿。你表姐脾气急，同辈的子侄中，也不知怎么的，就和你最有缘分，相处的跟亲姐弟一样。”
“她回海市，也没回来看我，直接往你这边来。这孩子，还是年轻，已经退了大半年，刚回来就调动人手，大动干戈。外人觉得我们坐到这个位置上，荣华富贵，可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有无数人盯着……浮游岛封锁前关押过一批囚犯，有人特地隐瞒了这条信息，引她往那里去。”
“难道说，”白睿想到新闻图片里，那张车子摔在桥中央，风雨飘渺的动图，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不妙，“舅舅，我做事情考虑不周到，连表姐都被连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表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你年轻又还是学生，那些藏污纳垢的事情，你有什么好帮忙的？”上官彭薄对白睿安抚一笑，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窗外，表情沉重，“既然事情是因为这个实验而起，那么就得由这个实验结束。你一定要牢牢掌握好进展，别轻易被人拿捏，只怕之后，还会引来更多关注。”
“可是舅舅，昨天，频率实验好不容易取到一些成果，接下来想要完善它，需要更多设备，也需要换场地。”
“你别担心，就在科研所好好呆着做你的事情。你表姐和你两个，还有我这个老家伙顶着。”
白睿看到舅舅鬓边已经有了些白发，不由得眼眶温热，捏紧手心又将泪憋回去，“舅舅，科研所的投资人已经联系上我父亲，学校的人已经联系上我母亲。”
“唉，现在里头的事情……他们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出路，这个实验对他们来说，是黑夜里的最后一把火。”上官彭薄转过身，拍扶白睿肩膀，“我会看着处理，你别担心。”
白睿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温厚力量，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
“儿子，你妈我不懂这些科学的事，反正交给你舅舅，我放心。现在实验关键当头，我就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眼睛都熬出血丝，一定要注意身体。给你做了爱吃的菜，给妈妈争光重要，身体也很重要。”
不知道舅舅跟上官静清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白睿就收到一条语音。
饭盒里做的剁椒鱼头，青红椒剁得细碎，满满铺了肥嫩鱼头外一层，辛辣鲜香扑鼻，知道他爱吃辣又不能吃辣，保温杯里是热牛奶。
上官彭薄安顿好一切，袖子卷上去，手腕上留下一圈手铐的淤红痕迹。
愣神间，手机响动。
“部长，已经找到上官小姐。”
“好，”上官彭薄紧绷的神经放松，将手腕藏到袖子里，“我已安排好救护队，十五分钟后到。”
“部长，上官小姐她……”
“怎样？”上官彭薄一口气提到胸口，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她并未受伤。”
这句话停顿地恰到好处，凌晨死里逃生也神色未变的上官彭薄，此刻却老泪纵横，“好，好，没受伤就好。”
“但是……”
助手接下一句，上官彭薄一口气再提上来，“但是什么？”要不是熟知助理为人，上官彭薄都要误以为他是对家派来玩弄自己的了！
“但是岛上有丧尸！”
“李小姐，今天需要给你注射一针丧尸病毒轻型疫苗。”
温婉护士轻敲监护室的门。
“我一直在家里没有乱跑，怎么会感染病毒？”
李梓橘靠着松软枕头捏着朵鲜嫩花瓣数着玩，听到打疫苗的事情，为自己辩解，害怕别人说她不够听话乱跑，才感染病毒给社会添麻烦。
“刚刚曝出新闻，浮游岛上面藏着一批感染了丧尸病毒的囚犯。”
护士笑着解释。
李梓橘看到旁边的电子日历：公元2026年3月13日-15点24分，想起昨天这个时候她借助九天玄女服务器去了一趟浮游岛，不好意思，“忘记昨天出门了。万一我已经感染上，怎么办？”
2023年，人工代孕和人体实验在全世界开放后，拐卖童工，挪用器官，抚养男娼女妓，满足恋童癖的喜好，用备用人体当实验、解剖、劳工……发展出的产业，非常迅速复杂。不到二十年，已经成了挤压毒品、赌博、色情三大地下产业，以及军事、自然资源等国际产业外的第一把交椅。
欲望不断膨胀，人体基因机密也在被不断解锁，或许到了某个奇异点，在2044年底，病毒爆发。
护士对李梓橘很耐心，像照顾婴儿般用酒精轻柔擦拭她表面皮肤。
“别担心，哪里这么容易被感染？现在明面上，被感染者分为三个症状。
一，轻型。多为健康年轻类人群，只接触病毒后的皮肤有轻微异常，如过敏般起许多红疹。在少则三四天，多则半年的情况下，依个人情况而定，会消失或留下疤痕。
二、中型。经历者的表现症状不一，有的会发展为内部疾病，比如心脏病，肺部功能出问题，胃出血。有的会发展为精神类疾病，比如精神分裂，失忆，提前换上老年痴呆。
三、重型。也就是丧尸症状。多为后期进行卵子移植，大量人工繁殖的人群所爆发。基因感染，生命状态不稳定，身体会从内到外溃烂，大脑失去意识，变为无意识丧尸生命体，攻击力并不高，如年迈的病猴子一样，正常人可以轻易躲避或者对其进行攻击。”
温柔的声音像摇篮曲，李梓橘都没有感受到针管扎在皮肤里的痛意，渐渐睡着。
“但是，重型病毒只爆发在人工后天繁殖，用来买卖的生命体身上。越年轻健康的人，越不容易出现问题。越身体差，免疫力低，越容易感染。这针只是用来预防，你又不是后天繁殖生命体，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她将针管清理好，见李梓橘安静睡着，将被子给她盖好，放慢脚步离开。
浮游岛被迫封锁四百六十七天后，由于周围地形复杂，居民区离这里太远，直达的交通工具都暂停，以往还能称它为避开凡尘的仙境，现在彻底变成孤岛。今天，终于再次开张，迎来一位新客人。
“砰”的一声，两个人打着赤膊撞在一起，又快速分开，脚下的野草被揉搓成一团浆糊。鸟雀惊动，扑棱着翅膀离开。
“你们俩还没打够？”
上官玹华和黄安画听闻身后劝解，本怒目而视的焦灼视线化解，走出树林。
黄安画走在上官玹华身后，见她长发随意扎起，身形修长，比传闻里形容的还要潇洒，想起传闻道，“你真的搞□□，喜欢上了你后妈？”
“没错。”
上官玹华毫不掩饰地点头。
再次看到隐藏在荒废岛屿里的旅游设施基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中间有几排平层客栈，还有一些主题餐厅，以及游乐设施。临海抛弃了许多游船，和各种来不及整理的生活垃圾。
岛屿做了长期封锁后，因为来不及安排，离这里最近的一百五十多名女子监狱囚犯被直接转移到临时放置海市部分地区宠物的浮游岛，将岛屿外面封锁，她们已经被抛弃在这里一年零两个月。
“你们就没想过要出去看看？”
上官玹华走在沙滩上，脚踩靴子将沙滩踩得咯吱咯吱响。
“怎么没想过？但是有人去外面看看之后，又主动留下来。”
黄安画光脚踩在上官玹华的脚印上，一步一步跟着她走，“看到外面已经这么乱，里头的人被关的比我们监狱里的生活还不如，整天战战兢兢，生怕吃不饱饭。外头的人还说叫什么自由人，是比里面看管的监狱生活自由一些，但也不成章法，整日为着稀薄的资源打架斗殴。各个城市的老大寻常都有些政治仇恨，又不好明面上讲出来，就利用自由人的存在，在边界处发生各种战火。那些当官的，都火烧裤子了，还内斗个不停，没一个好东西！”
上官玹华听她说得讽刺。但看见远处餐厅本来花里胡哨的门牌被风吹雨打掉色后，全都被摘下来，整齐垒在她们用木棍扎好的垃圾圈里，还出建筑物本来的简洁。客栈也都被她们重新修葺，门外拴着绳子，上面挂着一排衣服和被单，反而和原本想走原始风格的住宅对应上，远处炊烟袅袅，倒真像生活在原始社会的平静部落。又觉得，这里的生活，看起来的确比外面融洽许多。
她转身，黄安画见她停下来，直视她的双眼，“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故意把丧尸尸体扔在桥上吓唬我？”
“被你发现了，”黄安画只不好意思了一会，不仅为自己辩解，还主动攻击别人，“你爸当年说的好听，要许多力量支持他，一定不会让国家人民继续走以前的错误路线。修正重男轻女的风气，扶持妇女的地位，还说，要让儿童优生优育，帮助国家未来的人口从出生到老都得到保障，老人不用一辈子都担心儿女养不养它，小孩不用被乱生乱养经历痛苦的童年，这样也就可以避免更多长大后的青壮年为了竞争少量的资源而做痛苦的工作……”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随着风卷到中间正在烧饭的一群妇女中间。
“黄安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说什么？”其中有一个拿着勺子，在一排瓦罐里搅来搅去的短发肥壮妇女插嘴，并不严厉，声音洪亮清晰，却让黄安画闭嘴。
她和哥哥是代孕产物，买它们的人是一位男同性恋，可惜出车祸意外死亡。她和哥哥因为交易完成，也算是法律认同名义上的独立人，需要找监护人。
男同性恋的家人无奈接收，心里却很排斥，“它们的养父当初的养母，就是变态，喜欢女人。他长大之后也是变态，喜欢男人，还想再养两个变态？”
黄安画和黄安音被当多余的宠物饲养长大，一路打骂不断，除了国家义务教学的那几年让它们上学，后来社会底层对于器官、人体、性当成商品售卖的观念越来越严重，法律也屡禁不止，那家人就想把它们卖掉。
哥哥黄安音被卖给一个恋童癖，她被卖给一个底层代孕组织。
底层代孕组织的首领，就是眼前正在拿勺子煮汤的中年妇女，刘姐。
上官玹华跟她们一起坐在被晒得暖融融的沙滩上，闻到瓦罐里飘来的饭香。
太阳升到头顶，有打柴的女人背着柴回来，有钓鱼的女人提着笼子回来，还有洗衣服的女人抱着大盆回来。
身后还跟着一些毛发旺盛，品种不一的宠物狗。
大家都围成一圈，随意坐下，等着领做饭分工的人给她们做的汤。
见黄安画给上官玹华讲自己的经历，也都主动开口，或云淡风轻，或沉重痛恨地讲出来。
“我也被家里卖去当代孕。”刘姐竟然也对上官玹华开口。
“刘姐，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黄安画对于上官玹华并不怕，对于其她人也都爱理不理，但很重视刘姐的态度，像是一种依恋，飞快解释，“我和哥哥好不容易逃出来，在网上批判虚伪的大人，辱骂当官的无能，还找到了当初签署代孕同意的人。结果被同队的自由人出卖，它们把我哥哥打死了，我没被打死，还剩一口气，刘姐带人去外面翻垃圾时，看到我，也把我带回来，我这条命，被刘姐救了两次。”
“当年，还没有签署同意代孕合法。我们那个村子，有人在外面偷偷做这个事情，有些女孩不想上学，也不想被家里安排早早出去打工，就同意去做代孕，一年可以拿十几万。”
刘姐盛了一勺鱼汤在瓷碗里，端给上官玹华，“别嫌弃，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们后来打着捡破烂的身份作掩护，从许多停工废弃的工厂外头捡回的用品。”
“还有许多垃圾场，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洗洗刷刷不比买来的差！”旁边一个大姐笑着接道。
“谢谢。”上官玹华双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真诚道，“味道很鲜。”
刘姐将勺子给旁边说话的大姐，让她接着分食物。
她继续对上官玹华讲述，“村里的学校只到五年级，我上头两个姐姐在县城上中学后，跟人跑了不愿回来。父母觉得女孩白养，亏了，想让我早早换钱。”
“我年纪小，认为生孩子不过就是两腿一张的事情。以后就算嫁人，也要看男人脸色过活，村里的那些妇女嫁到别人家后，日子都不咋好过，太泼辣了被人指指戳戳，太窝囊地被男人压一头不说，还要被公公婆婆欺负。所以，不想换彩礼钱，主动去做代孕。”
“就是这女孩？”
一个络腮胡子指着被捆在车厢后面的刘秀蓝说道。
“乡下那地方来的，父母不懂价，十二万就到手了！”
“嚯，在城里娶个老婆又得买房又得买车，还不一定是处女。直接花钱去乡下买断个处女当老婆，好好教教，不听话就打，反正她也跑不回去，这笔生意多值？”
“呵呵，这女孩骨盆大，好生养，上头打算留着做那个，来钱多。”
刘秀蓝听了之后急出眼泪，介绍人当着父母的面好话说尽，结果自己就是头卖给它们的畜牲！
“后来，生育时产道撕裂，差点丢了半条命。被领头人嫌弃，生出的是女孩，买家不想要，想转卖给恋童癖。也不知怎的，那时候我虚弱地很，却跳起来抢孩子，争夺间，把领头人打死。这是我手上沾的第一条人命。”
这些人在一起生活许久，对彼此的事情都有些了解。听闻，还是都跟着沉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刘姐，这不能全怪你，都是它们的错。”
黄安画想安慰刘秀蓝。
上官玹华也跟着点头。
“我也怨过自己的爹娘。”
刘秀蓝放下碗吆喝两声，一只狸花猫叼着幼崽敏捷地跑过来，将幼崽放她脚边。刘秀蓝伸手，狸花猫也听话地跟着伸手，刘秀蓝才将鱼肉递给它一块。狸花猫见伸爪可以获得食物，用爪子去拍幼崽的前爪，教它自己学来的捕获食物技巧，幼崽学不会，它便烦躁地咬幼崽后脖颈，继续伸爪要它模仿。它以为自己在努力教幼崽活下去。
上官玹华看见这一幕，顿时明白刘秀蓝的意思。
“爹妈、贪官、社会，我都咒骂过，后来发现，没意思。人以为高动物一等，其实也都有动物本性，我爹妈见识就这么点，以为托人带自家生下来的小奴隶去打工卖钱，也是生存的法子。”
“可是，小猫小狗生孩子，也不会把孩子卖给别人当生产工具！”黄安画没有亲爹亲妈，但觉得亲爹亲妈不是那样的，反驳脱口而出。随即，又愣住了，真的不会吗？它们基于动物本性不会主动去做，但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其它生物，会利用动物本性不断驯化它们，成为各种代孕谋利工具。领养宠物和领养人，有区别吗？饲养代孕宠物和控制女人子宫售卖后代，有区别吗？
驯化动物的是谁？
将刘秀蓝父母驯化到连人性都顾不上的又是谁？
刘秀蓝后来去见了她爹娘，想报仇雪恨。
破旧的门撬开，只有一个干瘪掉牙的老头。
“三丫，”老头对着刘秀蓝轮廓看了许久，不敢相信地直掉眼泪，“三丫头，你比你两个姐姐有良心，在大城市打工见过世面也没跟别人跑，还知道回来孝顺父母。我后来还想要几个孩子帮忙下地干活，谁知道你娘身体不好大出血死了！那个没用的娘们，给她治病家里钱都花净，留我一个光棍在村里被人笑话！三丫，你说你爹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命苦？你活该命苦！”刘秀蓝呸了他爹一脸，突然觉得和这些愚昧的东西计较没意思。又苦笑，可没有这一遭，她也会走上她爹娘的老路，继续成为别人嘴里愚昧无知的东西。
小时候把高大威猛的父亲当顶梁柱崇拜，把严厉忙碌的母亲当救命稻草爱护，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直到这天，她终于明白，每个人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谁都没有资格决定它，哪怕是动物本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