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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对谈 ...

  •   匆匆赶到渡口同老太师等人相会,一夜之间老太师仿佛苍老了许多,这辈子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次逝去亲人的打击仿佛也在快速得消磨着他的精力。顾霖父子正里里外外安排行李装船,晞月将老夫人安顿好也忙出舱盯着自己的行李,刚一出舱门就听见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后方传来,回头看去,那黑鬃军马上的银甲将军不是孟闻又是谁!
      一时间眼眶就红了,压抑许久的委屈,失去至亲的悲痛全都涌了上来!
      孟闻三步并做两步跳上船,不等众人行礼就搂着眼眶泛红的晞月进到船舱去了,又让众人退下。
      委屈劲儿上来谁都拦不住,孟闻又这样小心翼翼得搂着,满眼怜惜,更让她将一身故作坚强的盔甲卸了个干净,不管不顾得就伏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
      孟闻这人应对小娘子的眼泪实在是能力有限,更何况是晞月,一路上打好腹稿的安慰话一句都想不起来,只能轻轻柔柔得抱着她,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其实这样对晞月来说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言语,只要他在,有这么一个怀抱就足够了。
      “来,擦擦脸。”,孟闻拧了温热帕子帮她擦去泪痕,忽然船舱晃了一下,晞月一个没坐稳向前扑了一下不小心将手臂磕在桌角上,正巧是昨日撞伤的地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你昨日也伤着了?”,孟闻忙拉起她的手臂,一片青紫触目惊心,“没上药吗?这般严重,你还有哪里伤着了?”
      “您怎么知道?”,晞月这才想起要紧的事,“等等,开船了!那你怎么办!这船是去灵壁的!”
      “你先定一定,告诉我还有哪里伤到了没有?”,孟闻边从怀里掏出药瓶边将她袖子卷,小心倒在手上搓热了给她揉血瘀,“一早接到了消息,知道出了事,便立即回府,素银将昨晚的事情全数告知,我这才知晓你已经离府,便快马赶上。”
      他话里隐隐有埋怨之意,事发突然,毕竟他未进门就得知晞月已经离家,并未看见那封妆奁上的信。
      他一身汗臭的甲胄,加一把配剑,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陪自己回灵壁的样子。晞月就算悲痛可仍旧听出他话里的埋怨,一时语塞,正盘算着如何应对,毕竟纸上陈情和当面诉苦还是有差距的。
      “等下一个码头靠岸,我就下船。可放心了?”
      又失落又安心的复杂情绪就在晞月心里打架,可是她现在更多的疑惑,“……可是出了什么事,要同我说?事关哥哥么?他……还有什么内情!天灾……还是人祸……”
      孟闻无奈,这么敏锐又这么聪明,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问你,顾昊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韩立的长随小厮,有些拳脚功夫。”
      “对!您……怎么知晓?”,晞月开始冒冷汗。
      “我这边接到的消息是他受邀参加同僚酒席大醉,回程中不顾劝阻执意纵马,马受惊疯癫,他坠落……出事时韩立全程同行,但将你哥哥的身后事安排妥当后就失踪了。”,他刻意避过,并没有透露消息来源,便成功转移晞月的关注。
      “醉酒?纵马?失踪?”,听得她万分疑惑,“三哥不胜酒力,就是喝一口酒酿圆子怕是都要醉成烂泥,别说骑马,就是走路都不可能!他平素可都不饮酒的,怎会大醉!”
      孟闻捻着药瓶若有所思,“你可了解韩立,他怕是顾昊死因的唯一知情者了,或者……”
      “不可能!韩立不可能背主,三哥宽厚仁慈,对下人很好,韩立对三哥也是一片忠心,定是另有缘由。对了,望秋是韩立表妹,他们二人十分亲厚,我让她来回话。”,晞月整理好思绪,让晓夏去唤望秋。

      望秋从昨日起就惴惴不安,方才在船上瞧见孟闻纵马赶来以为他要阻拦晞月回灵壁,便趁机摸到前面老太师的船上,晓夏将船舱里里外外摸了个遍也没寻到望秋,不由得疑惑,只好去回了晞月。
      “不见?”,晞月愣住了,她方才被孟闻扶进船舱前,望秋就在身边的,”五姐姐那里也没有吗?”
      晓夏回道:“五娘子哭得厉害,还是宋姑爷扶上船的,此刻应该是喝药歇下了,我没去打搅。要不再去问问?”
      “应当不会,再去找找。”,晞月隐隐有些担忧,这是数年以来第一次试图去揣测望秋的想法,说来也奇怪,自从望秋来到她身边,她从未怀疑过她的忠诚,甚至将自己厨司上的要紧差事托付给她,而望秋和韩妈妈母女自从来到府上一直尽心尽力,但却不从不亲近,他们在恪守一个下人的职责,晞月也在尽一个主人应有的照料。如今回望从前,才发觉望秋并非默默无闻,只是比起旁人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晞月在闺中时过的小心翼翼,望秋从没给她找过一丝麻烦,只是尽力用不多的食材做些可口小菜,到了孟家接手厨房更是小心谨慎,从不借着职务之便捞油水,依旧本本分分。她不惹眼,却是晞月最放心的一位女使。
      但现在,她行踪不明,联系昨夜种种,除了跟韩立有关,晞月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怎么了?”,孟闻见她绞着帕子似有担忧。
      晞月微微摇头,让晓夏先出去了,“应该是在翁翁的船上,望秋昨夜相求同行,提起韩立,她不似以往淡然平和……我能感同身受,公爷,妾御下不严,请……”
      晞月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孟闻拉着搂在了怀里,“见你眼下发青,昨夜定是没睡好,你先靠着我眠一眠,我命人驾一艘小船去前面寻,别操心了。”
      “哪能睡得着,您同我说明白吧!”,晞月犹豫再三,还是坦白了,“昨夜冲撞之人是皇城司吧,自从高宗之后,皇城司便不再受重视,陛下临朝以来皇城司更是频频被打压,连仪卫都轮不上,更何况是宵禁前纵马街巷,他们可没这个分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城司设立在夷门之内,掌宫城管钥……”
      “我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可与我三哥有关?
      孟闻摇摇头,及时打断了她的遐想,“不是……”
      “请您言明,三哥对我恩重如山,若非堂兄照拂,灵壁守孝三年我怕早早的就要随父母去了。”,言辞恳切,眼含热泪让人无法拒绝。
      孟闻忆起昔年他扶灵回京时,在顾家见到那个槁形灰心的小娘子渐渐与眼前泪眼婆娑的人重合,当年事与今日事重合,心下不忍。
      “……当街策马……事情很严重吗?跟长宁节有关?阎家牵连的那几位就是一方大员便是让皇城司及刑部钦差前去查办的,对吧!”
      孟闻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比很多刑狱老手都洞中肯綦,不好糊弄啊!
      “别急听我说,昨日傍晚你可看见火光了?”
      ”看见了……”,晞月皱眉,隐隐察觉他似有搪塞之意。
      “昨日确实出事了,皇城司北苑突发大火,正使遇难,陛下勃然大怒。至于你碰到的探子,应该是寻常查探而已,眼下情形不明,我也无从得知。与你兄长之事是否有牵连,还需查证。”,孟闻抬手揉揉她的眉心,“别担心,我会料理妥当,眼下还有公务在身不得擅离,所以没法陪你回灵壁,不过在你回京前我不会离京,待灵壁事毕亲自接你回京。”
      “真的吗?\"
      ”是。”,他一口应下,斩钉截铁,给了晞月不小的信心。
      此刻正值盛夏,还未秋收,无论是谁都在盯着遍野的麦苗,这些才是日后抉择的重要成本,而南方天府之国乃是一大粮仓,而那些野心勃勃之人要怎样偷梁换柱,才是他心中大患。
      这些话,孟闻没说,晞月未必想不到。
      见孟闻始终不接招,只能说得更明白些了,“安康修渠事关重大,如今收工在即,事关秋收,三哥却出了事……”
      “国库尚且充裕,今年更是风调雨顺,无灾无病,安康渠功在百年,眼前作用尚小。你三哥之事,也许没有这么复杂,不过我会暗中调查,韩立之事你也不必过分忧心。”
      “我三哥……挡了谁的路?”,她忍着泪,恨声哀怨。
      “要看日后朝中如何变动了……”,孟闻不敢多言,怕再挑起她哀痛,将揽在怀里,安慰道:“扶灵的是你兄长挚友,就算找不到韩立,他应当也知道详情的。”
      晞月满眼通红,咬牙忍着酸楚,祖父败于党争,父亲死于战场,兄长又遭不测,一切都只是为了给别人腾位置,被舍弃,被暗算,被谋害,天道不公啊!
      “你不必过分悲观,许是阴谋诡计,许是世事无常。”
      晞月揩去眼泪,定定得看着他肩膀上软甲,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却不愿多说,连枕边人都不愿多说!为什么?因为不相信,或许他都没有考虑到,只是觉得没必要吧!各家势力暗中争斗,书房那间密室,她从未进过,却偶尔几次撞见初六初七从里面出来。心里泛出酸苦,昨夜,晓月夫妻相互扶持的一幕就在眼前,她的夫君为何就不能对她敞开心扉,反而隐瞒呢?明明刚过门时约定好的绝不隐瞒,现如竟然就抛之脑后了。其实她也没想过要插手他的政事,只是不希望那些与顾家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还被隐瞒。
      “夫君,妾有一事,请教。”
      孟闻见她突然正襟危坐,便认真的点点头,“不必这般,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州刺史已经伏法,三哥身负皇命修渠利民,不能耽误,一下这么多空缺,您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
      孟闻明白方才的定心丸还没吃下去,便郑重道:”我身为军职,无廷议之责,不便出言。但眼下种种皆非巧合,于公我暂领军督府,刺史空缺我有举荐之权,你兄长修渠所征兵丁也需要枢密院、兵部和军督府审议,此事我亦能谏议;于私我更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你不必担心。”
      “是否有……”
      “没有。”,轻轻揉开她眉心,安慰道:“你心中所忧,与我而言并不为难,你记住这个就行。陛下大约会令皇城司和大理寺追查,不会耽误太久。”
      “皇城司?”,晞月不解,皇城司能力如何暂且不提,其中和禁军一般党派林立,怕是不能尽心。
      “皇城司之中有人需要证明自己的机会,陛下也需要皇城司的诚心。此间复杂,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的。再不济,还有大理寺,大理寺卿的雷霆手腕你应当清楚,阎十二那回他就处理的很好,所以不必过分忧心。”,孟闻虽然解释了,但晞月却不赞同,反问:“暗谍是否为朝廷统管天下的正道?“
      这冷不丁的发问,令孟闻十分意外,一时间还未拿捏住她的心思,问道:“那你是如何看待?”
      “放肆之言,还请夫君莫怪。京中为固权柄,钳制世家,监察宗亲,当然要以手段为之,以保四境安宁。但暗谍却不是上策,暗谍者以利为重,赤子之心久浸黑暗,不能委以重任。再者,以暗谍为准绳,所得民生百态未必为真,轻者言路不畅,重者危害圣听,更有甚者以此为霍乱朝政。妾以为不可取。”,说起此事,神情肃穆,可见老太师熏陶之下,赤子之心未泯,且对暗谍之流深恶痛绝。
      孟闻固然欣慰于老太师多年教诲下,晞月能坚持这样至纯至真,但一瞬间,似乎明白她话中隐意,是担心自己也会沉落在不见天光的黑暗里吗?
      “正如天下万民,多的是蝇营狗苟之辈,也不乏恣意进取之人,有赤胆忠心者,亦有心怀不轨者,不可混为一谈。暗谍是一柄双刃快刀,怎么用得好却是难事,自古以来鲜有能操纵这柄快刀的强者,我自认为如今也没有这样的人。我知你极度厌恶,也知你顾虑,但各家之间,各军营之间,以此通讯往来只为便捷,不为其他。你大可安心,你夫君用的长枪,不会伤到自己。”
      “……受教。”,晞月神色暗淡,不在言语。她只不过刺探了一丝而已,孟闻就这般回避,再问下去便要触碰逆鳞了,方才的亲近顿时又冷淡了几分。“夫君,要如何用这柄枪呢?”
      “自然是针砭时弊,一扫阴霾。”,孟闻朗声回应,不带一丝犹豫。
      “那陛下呢?”
      这一问却让他愣住了,不由得拧起眉头,外人眼里恭顺娴静的夫人,极少露出这样对当今陛下的不以为然,令他意外,也令他为难。
      晞月并不是想让他做出什么承诺,也不是要他一定要追查什么,只是单纯得想知道陛下下一步打算,好让心里有个底,但孟闻顾虑太多又不想欺骗,只这瞬间迟疑,让她冷静下来,重新将打开的心门再次关上,“圣心难测,失言了,夫君勿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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