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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长宁节余波 ...

  •   寿宴之后,最先闹起来的不是阎家,到是甄家。甄六郎的罪责被坐实,责罚也一到下来判了三年流行,没收半数家产。甄家几房顿时就闹起了分家,可怜许嫣刚有身孕夫妻分离不说,还得在这分家的泥潭里搅和。
      几个从前交好的姐妹去看了一回,被那乱糟糟得给吓到了,就没再去掺和了,只照例送了些补品过去。
      英国公最近操办着孟纨的婚事,晞月也去帮忙了几日,其实也轮不着她做什么就是陪着大宴当日不方便来,所以提前来祝贺的夫人们说说话解闷而已。期间吴老夫人来过一次,为的还是替她家那个没着没落的小儿子寻觅婚事。不过这席间的话语,除了阎家那桩复杂的公案便是甄家分家波澜了。
      晞月听他们聊着提到了甄家的事,又悄悄一打听,大概也知道如今分家到了那一步。

      甄家本也是大族,虽然子孙有出息的不多,但在大家眼里好歹也没落了下乘。不过分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众人才觉出这甄家里头确实烂透了。甄家嫡出的大房和三房都在京中,他们也是主要战场。甄家两房之前算是已经分过家的,但随着甄六郎所在的三房嫡庶分家,也不知怎么了,大房的非说当初分家时父母偏心三弟,非要再分一回,说白了就是怕甄六郎那里出点什么事三房当初拿得老夫人一份嫁妆会被罚没,这才有了这一出。三房自家都没弄明白,大房明显是趁火打劫来的,这一闹本来和和睦睦的血亲,现在跟死仇没什么两样。
      一些钱货到也好分,但里头有些污糟事就更不能提了,什么叔叔嫂嫂,阿舅儿媳,简直骇人听闻。盘算一圈平时行迹放浪的甄六居然还能算个清流了,毕竟他留恋烟花之地赌钱耍鹰之类的事情都是明面上的,私下也没做什么悖逆伦常之事。要命的是他一个庶出的哥哥居然染指了大房的堂妹,他爹一气之下在宗祠里头打了他二十板子,现在就剩一口气了。之后,御史上书,甄家革职的革职,收监的收监,家产罚没泰半,原本御赐的宅邸也被收回,大房受了牵连再也闹不动了。

      甄六的事情也基本定了,为了咬死阎家一党,甄六也减轻了很多,不过流放是没得跑了,所以也没再拦着不让家人相见。
      许嫣的身子虽然没有那么明显,但这些日子殚精竭虑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尤其是夏日里衣料单薄,整个人看着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夫妇二人在狱中相见,已然是另外一番局面了。许嫣也不再忍耐,温顺懦弱的妻子她也演够了,不顾及甄六郎是否能接受这些巨变。将这些日子所受的苦楚,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得道出,“我打算到我陪嫁的庄子上住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往后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了。”
      甄六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吓懵了,整个人瘫倒在稻草堆里,喃喃呓语:‘怎会呢’‘怎会如此’。
      许嫣见他一副经不得打击的样子,心也冷了下来,早就知道他是不可依靠的,便也没那么难过了,摸着手上一个旧素金的镯子,轻声道:“六郎,嫁你之前,我的日子虽然有些磕磕碰碰,但也没像现在这么走投无路过。算是绝处逢生吧,经过这一遭,我也算看开了,人都是要活下去的,我会往前看的。”
      甄六郎在狱中多日早已没了当初那种一掷千金风流公子的傲气,跪在干草堆里隔着门栏结结实实得哭了一场,指天对地的发誓一定悔改,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今天来,除了这个,还有就是告诉你一声,判决已经定下了。你家那些长辈兄弟恨不得踩死你多拿一份家产,我娘家哥哥嫂嫂为了我终于把这事圆住了,陛下如今正查着阎家,你不过从犯,定下秋后流徙三千里,六年刑期。”
      “三千里!”,甄六郎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好像突然被抽了精气神。
      “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今天是来找你要一份和离书的,你身上背着事儿,如今风头还没过,闹不好将来要连累孩子,不过你放心,就算这样我也会好好生下他,好好抚养,等你回来接他。”
      “阿嫣,我错了,我知错了,能不能……”,他苦苦哀求着。
      许嫣冷脸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泪珠,不是哭他是哭自己,“六郎,人不能贪心,你就是因为贪心才落得今天的下场。你们甄家我不会回去了,家产你也别惦记了,说不定罚没的款项下来我还要从嫁妆里出一些补贴。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我也不会看着你死的,我会抚养孩子,并让他姓甄。我大约也不会再嫁了,待你回来有了产业能照看孩子,就把他接回去,我便出家去了,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如果你没那个本事,我会好好抚养孩子,等他长大成人能照顾你的时候,你们父子再相聚,我依旧出家。红尘翻滚,前路漫漫,我们各自散了,别再磋磨对方了。”
      “阿嫣!我真的知错了,你别出家,等我回来,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好吗?我求你了,除了你们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阿嫣!我求你了!阿嫣!”,甄六郎声嘶力竭把头磕破了,许嫣也没有点一下头,只轻声道:“为了你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好好活着,好好回来,我们之间就算了。我把笔墨放这里,你把和离书写了,别折腾了。”
      “阿嫣!我……我错了!阿嫣!别……阿嫣!”,甄六郎凄厉地哭喊。
      许嫣依旧不为所动,“你不写和离书,就是要累得我和孩子去死,那我就如你所愿,要么一碗红花将这孩子送走,要么我们母子悬颈在你家祠堂上,一了百了。此刻一别两宽是上选,你往日做人不懂审时度势,我百般劝解你也未曾听过,今日,我也懒得再同你废口舌,写不写你自己定吧!”
      吓得甄六郎几乎昏死过去,生怕她真的吊死在祠堂,颤颤巍巍得拿起纸墨飞快得写下了和离书。
      许嫣拿起那和离书,苦涩得看了那牢狱一角颓唐的人,当初花楼娘子人手一曲词,京中青楼瓦舍里卖唱的姑娘们都以甄家六郎的书墨为傲,还戏称他的花间“三顾先生”。过门后却没见过他给自己写过一个字,如今这一手端正秀丽的楷书居然用在了和离书上,真是可笑可悲。
      “待你离京时,我身子大约也重了,就不相送了。”,许嫣扶着女使走出了昏暗的牢房,突然吹过一阵凉风,她踩着泥泞的小路,走到了自家马车前,还是这驾青幔平定的小车,她曾坐着它去诗会茶宴,坐着它出城踏青,坐着它烧香拜佛,可出嫁后,开始坐着它去花楼里寻丈夫,去酒楼结欠款,去大牢里一遍一遍求人。
      女使见她迟迟没有上车,“六夫人?”
      “呵!六夫人?”许嫣捏着和离书的手微微颤抖,惨笑一声,对她道:“往后还是叫二娘子吧,我和甄家,没有关系了。”

      “这世道,把良善的人逼着长出了利爪。”,晞月坐在窗前,手边的小匣子里装着母亲的一把小金锁,里面压着一打书信。
      “那甄家六郎一看就不是良配,为何当初许娘子还要嫁过去啊!”,晓夏坐在外间看着炉火上的小罐子,叹息道:“许娘子真可怜!”
      晞月轻叹一声,“从前傍着阎家,甄家在京中自然比寿昌府要强很多,甄六往日是有些才气的,总有人想着他能浪子回头成就假话。是啊,佳话是人家的,苦得自己吃……她如果能选,就是贩夫走卒也不会是甄六,好在她还有一个心疼自己的哥哥,这一遭后但愿她能走自己的天地。也不知道这回会不会牵连孙弗……”
      “夫人,十四郎的家书。”,素金快步进来,将书信递了过来。
      纸墨轻轻展开,顾暄笔法又有长进,寥寥数语都是最近生活上的琐事,只有一张。晞月意犹未尽得把收好信封,放回装着母亲小金锁的匣子里,让素金拿去收好。顾暄离京已经有半年了,来信也是一月比一月晚,里头的内容也逐渐得少了,即便无奈可又能如何呢?他们之间终究有了一道不可测的裂痕。

      孟闻离京的日子近了,阎家的事情也有了眉目,陛下命三司协理亲自审理,阎家的几位连同宫中的那位也都被控制了,来往书信一律扣留。
      晞月也早已开始准备孟闻离京准备的东西,冬衣冬靴做了一箱,跌打损伤的药剂也备了好多,另外零零碎碎的装了三车,谁知孟闻精简一番只带了一个箱笼,晞月一再坚持,他才多带了一车药材,“程若薇离京,整个马队才一车东西。”
      晞月整理着那些被他筛检下来的衣物有些不满,埋怨道:“程将军还没有成家自然没人替她打理,这和您不带东西有什么关系吗?别说旁的,自从您说要离京,我就开始准备这些了,紧赶慢赶才添了几件冬衣,鹿皮靴子也只做了三双,棉靴也只有两双,您带着又如何呢?北境是什么样的我又不是不晓得,还有那些跌打损伤的药,都是按着我父亲从前的方子配好了,我知道你们大营里这些是齐全的,备一些以防万一嘛!还有那几盒糕点,路上吃也好呀!怎么什么都不拿!还有给你身边亲卫采买的冬衣,我都是提前去定好了,绝对是针脚密料子软,穿在甲里头又贴身又绵软,冬日里也好受些不是!往常我没嫁过来你疏忽了就算了,怎么我如今都准备了,您还不让带。之前,楼将军说他没有成家,可怜兮兮的,又说在京中衣食都托给青楼里头,我这回也给他备了,您带上又如何呢!”
      晞月一边重新让人把东西收检起来,一边絮叨,自打知道他离京之期,一点都没敢含糊,譬如被他撇下的鹿皮靴子,从选皮子到裁制都是亲历亲为,不提这夏日里买皮子又多费劲,就是那鞋底她都是熬了好几个夜从匆匆赶制。满心欢喜得等着夫君穿上,这下可好,都付之东流了……说着说着,又想起来规矩二字,既为人妻,哪能这般满口抱怨,猛然一顿,放下手里的棉衣撤了一步,屈膝行礼,“一时冲动,失言了。“
      不情不愿的道歉弥补,脸上没一点歉意。
      自己被一通数落就罢了,这样反倒像自己专断独裁伤了她心似的,孟闻又好气又好笑,亲自去茶室端了碗梨汤过来,“喝口梨汤,润润喉。”
      听他揄揶,晞月更是不快,接了盏子搁到一边,继续愤愤得收拾东西。
      二人气氛尴尬,周围服侍之人大气不敢出,连手上的动静都小了些,知道孟闻挥手让他们先下去,才如释重负,只有晓夏一个呆笨的还跪在廊下清理药材箱子。孟闻晓得这个丫头是她的心腹,平素只知对晞月一人忠心,连自己都不怎么放在眼里,便由着她去。
      “夫人,我从北境回来,只有一些随身的信笺和我的私印兵符,什么都没有带。”,孟闻觉得自己这么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晞月依旧气闷着,哪管那些,“北境那种不毛之地,您倒是想带,也得有啊!”
      “夫人!”,果然人在气头上果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让晓夏也先下去,牵着她的手坐回塌上,耐心道:“你冷静得想一想,我真的不能带太多,尤其是不能分给那些关系亲近的下属。楼燕山和我关系好,但不是我的私兵,也不是我的幕僚,更带不得。”
      晞月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得点了点头,“那给你备的那些也不能带吗?”
      他一向与军士同吃同住,赢得军心上下一齐,也是北境历来的的规矩,自然不能与众不同,这点晞月是知道的,往日里他父亲会带那些东西,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分给下属,她自然以为是可行的,谁知孟闻竟然更加严苛。
      “……多带一双冬靴也不成吗?”
      那靴子她劳心劳力,实在是不愿意浪费。
      孟闻见她一双杏眼含波,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得退让,安慰得点了点头,“那就带一双,好吗?你放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那点心呢?我给你拿两盒奶酥,两盒菱花糕,不多的。”
      果然是胆子大了,刚入府的时候规规矩矩,现在都敢顺竿爬了,欣慰极了。忆起自己第一次离京,母亲虽然没说什么,但偷偷在他包袱里塞了一包自己做的酥饼,还是焦的,那味道好像是木炭一样,夜半放到锅里煮了好久才勉强能咬动。看着她这么上心,心中暖暖的,空荡荡的府上终于有了春意。
      见他勾起嘴角,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回话,晞月忍不住戳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如果你想带的话,点心可以带多一点。”,孟闻轻轻环住她,耳鬓厮磨了一会儿,轻声嘱咐道:“你好好在家,安心吃饭,安心睡觉,常常写信给我,帮我照顾好绍儿,等我回来。”
      “嗯,我会的……” 说着,突然感觉眼眶湿湿的,靠在他肩膀上哭了一会儿。
      孟闻知道刚刚将她娶进府就仓促离京,她在京中必然会听到流言蜚语,以她敏锐多思的性子怕是要吃苦头,轻拍着她的脊背,“……在京中,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委屈自己,别想着给我添麻烦,你都不知道,你给我添麻烦我能多开心。”
      晞月从他怀里懵懵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又诧异又无奈,“哪有夫君整日期待着娘子给自己添麻烦的!”
      “我就是啊!”,孟闻拿着她的帕子帮她擦眼泪,“你是梁上燕,不是笼中鹊。我只管搭好高屋大殿引你歇脚,替你遮风挡雨,至于天朗气清时,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这样……么……”,晞月挂着泪珠,痴痴得望着他,不管是甜言蜜语还是真心实意,此时此刻她确实愿意将一片真心托付与眼前之人。
      不知是那个丫头哼着:“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远远路过,朦朦胧胧,却更加意味深远。
      晞月没听清楚,到“画眉”处才知道这唱的是什么,看着眼前人,记起他一时兴起给自己描眉那次的亲昵,红晕浮上脸颊,“……让您笑话了,是我御下不严……”
      “无碍,死气沉沉的院子也无趣……不过很是应景。”他突然浅笑,食指轻轻敲着凭几,顺着往下哼,“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秀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书?”
      只觉他今日心情出奇得好,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
      与许嫣相比自己老天已经非常眷顾自己了,她想这样宽厚的肩膀,温暖的怀抱自己靠一靠也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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