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95、与梁家兄妹的初次交锋

　　孟闻送程若薇出城回来，还带回了梁家的兄妹二人，晞月听人进来传报没有很惊讶，整理衣衫整整齐齐得梳洗一遍就出去迎客了。
　　这场面确实有些尴尬，孟闻依旧冷冷得不说话，梁家兄妹是府上常客和孟闻关系也近就没太见外，晞月身份特别更是为难，好在绍儿很快下学归来，见着梁家的舅舅姨母分外兴奋，三人嬉笑一团，孟闻时不时插两句话，晞月到真的有些像个外人。
　　“将军，我的婚事就拜托你了！回头我寻几幅好的字画送到家里，再给夫人送些好的首饰盒子。”
　　晞月见梁之沐到很懂分寸，无论何时何地都只叫官职并不再称姐夫，倒是有几分眼色。
　　他口中的婚事，晞月听映月提过一次，就是他和成平伯府二爷的姑娘的那桩婚事，梁太夫人的意思是让孟闻去当个傧媒，至于由头嘛！撇去孟闻是姐夫不说，还是他的上司，也算合情合理。
　　孟闻虽有迟疑但看晞月面色如常也就点头应下了。
　　梁之沛轻笑一声，“四哥哥也不够见外的，还送字画来，就你的眼光能寻着什么好的字画？”
　　“你能寻着？那你找呗！比一比！”，梁之沐宠溺得弹了一下妹子的额头。
　　“姐夫，到时候你可得公平些，只要你不偏心四哥哥，我肯定胜出！”，梁之沛自信得仰着下巴。
　　“行吧。”，孟闻微微点头，也没有拒绝二人的意思。
　　晞月胃里一阵发酸，可见二人在孟闻面前真是无拘束，果真是一家人！
　　“舅舅要成亲了吗？我要有舅妈了吗？”，绍儿在一边吃着点心突然问。
　　梁之沐抑不住脸上的笑意，一把将绍儿搂到腿上，好像将来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乖巧的孩子了，“那是自然！我瞧瞧看过你舅妈了，特别温柔，听说特别会做点心，你有口服了！”
　　“比母亲做得还好吗？”，绍儿童言无忌，但一边的四个大人却都愣了。
　　先夫人自矜身份，喜好风雅之事，并不善庖厨，所以母亲自然指得是晞月了。但梁家兄妹听见绍儿那‘母亲’二字觉得分外刺耳，晞月见他们眼神一下就不那么柔善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尴尬得场面圆过去。幸好此时嬷嬷上来寻问是否要传膳，才将这尴尬给抹了过去。
　　午膳是晞月精心准备的，香煎鱼脯，芥辣海参，蜜汁鸭脯，缠花云梦肉，芦荟鸡丁，槐叶冷淘，佐以青梅酿。正应了绍儿的那句话，但梁之沛看着一桌子的菜色顿时就没了食欲，不咸不淡得看着粉彩酒盏里头的青梅酿，问道：“这是什么？闻起来怪怪的。”
　　“青梅酿，这个时节喝来最好。”，晞月微笑得解释道。
　　顾家老夫人酿酒的本事在京中妇人之间算做一绝，最好酿一些时令的果酒，喝起来爽口甘醇，更有养颜的功效，加上顾家也有几间园子正店，故而顾家的酒在京中也算一品，每季都会给交好的人家送去一些。晞月习得此中精髓，甚至更上一层楼，往日不曾表现出来，如今出嫁夫家凭着几坛子青梅酿就已经在周遭妇人交际中稍稍打开局面了。
　　如今宴席上的青梅酿，梁之沛不止一次在宴席上听人夸赞连连，自然闭了嘴，不再挑毛病。
　　孟闻默默嚼着嘴里的鱼脯，酸甜爽口，给晞月添了一筷子，“此番鱼脯煎得很入味。”
　　晞月轻笑这一边帮绍儿挑鱼刺一边回以娇羞的眼神给孟闻。
　　别的不说，在饭食上绍儿一向非常坦率，鸭脯鸡丁海参都是绍儿喜欢的，一应口味也都是按着绍儿的喜好来做，这已经成为厨房里的一种默契，绍儿夹着色泽诱人的云梦肉，满脸都是满意和幸福。
　　孟闻看绍儿这样开心，伸手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了晞月的手。方才心里的那点不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饭后，孟闻又陪着梁家兄妹还有绍儿逛了会儿园子，据说还特意在浔崧居前面喝了会儿茶。晞月听后又是一阵头痛，她到不是吃醋梁家和孟闻父子的亲近，只是梁家不但只是姻亲，梁太夫人和孟闻的母亲还是实打实的同族姐妹，梁之沐也是他得力下属，又有绍儿这么个孩子在，往来走动是必不可少的，晞月夹在中间也是尴尬，这也是当初老夫人犹豫这门亲事主要的原因之一。
　　入府这些日子，晞月在绍儿身边那些梁夫人旧仆那里听闻，起初梁家还有意将梁之沛许来做续弦，只是孟闻回绝了。人们都说是孟闻思念先夫人太过，不愿再见与她相似的面容，感怀二人情深缘浅。但之后听孟闻说过一次，梁夫人和她的弟妹们并不相像，梁夫人比较像父亲，而两个弟妹比较像母亲，性子也相差很多。今日晞月见了梁之沛发觉她的性子和映月相近都是直脾气，爱说爱笑，又带着祝允那种被宠坏的傲气，只是没有祝允那般目中无人罢了。
　　倒是梁之沐，看着很会察言观色，几次打断妹妹放肆直言。
　　对于梁夫人，除了新婚时孟闻提及绍儿身世的时候多说了几句，后来再也没有主动提过了，都是说别人的时候略微提了一嘴，却一直不太知道梁夫人在孟闻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夫人？哪里不舒服吗？”，素金进来呈报家中账目，看见晞月撑着脑袋皱着眉，“还是这月的账册有什么问题？”
　　晞月摆摆手，示意她把账目拿过来，“没事，你去做盏茶来。”
　　“夫人……是为了梁家人？”，一边整理书目的素银低声寻问。
　　“是，也不是。梁家和成平伯府议亲，往后咱们和梁家，孙家之间往来必定密切。在顾家时，我就一直是个外人，如今他们……我又成了外人……”，晞月愤愤得捶了一把桌子，震得手掌发麻，手上的刺痛传来她却有些清醒了，孟闻今日的态度依旧，一直都是梁家兄妹在欢闹而已，其实也看不出孟闻待他们有何特别。况且方才用饭时孟闻还悄悄握住自己的手，不得不说孟闻确实很会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不快，只要孟闻说个一两句自己就不怎么生气了。
　　说这种话，万一被旁人听见，又有许多麻烦，晞月咬牙把心里的苦涩咽了下去，“……我都在说什么呀！他也没说什么，终究是我多心了，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你们别乱说。”
　　门外，孟闻冷冷得听着，说实话他确实犹豫了，多年领兵打仗他很少犹豫，因为一刻的迟疑就会导致战局的突变，他一向也是做出决断后不会怀疑的，但现在手已经碰到了门帘却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今日之事他是故意的，故意引梁家来府上，故意想看晞月生气，故意想让外人知道敏国公新婚后，夫妻不顺时有拌嘴。可喝茶时，晞月虽然看上去好像与平日一样，招待梁家兄妹也很殷切，但她有些走神，孟闻是看出来的，多少有些心疼，用饭时看着她和绍儿这样开心，一时失了准心。
　　以往的他，在外人眼里过于冷漠，过于尖锐，好像铜墙铁壁一样，现在他想尽力表现出自己带有弱点的一面，譬如他家宅不宁，继室和先夫人的母家之间有嫌隙，而他不得不分些精力在中间调和。因为最近种种事迹都在显示，皇帝对于孟家过于强悍过于忠诚有所不满，英国公要离京不必装什么，孟阔同他夫人一向都是同进同出伉俪情深的美名，不好演什么夫妻不睦的戏码，此外陈夫人特别会装病，她只要稍微头疼脑热就成了，至于他就必须搞出点其他的事情来。
　　薛临晚曾说：陛下先是一位少年才是一位帝王，而皇后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皇后了。那时他也明白，陛下很多时候是意气用事，而正值少年时期的陛下，一个完美的朝臣，一个完美的外戚，是很让他不舒服的。在他看来，这意味着有些忠臣良将，比一位帝王思考得更多，而自己也不得不被这鞭策着更进一步。虽然他心中可能是想要成熟想要完善自己，但对于那个明显的‘榜样标杆’他未必会有多喜欢。
　　虽然薛临晚之前所说的种种一直激荡在心头，可他到现在却真真切切得因为晞月而迟疑了。这一刻，他确定自己舍不得。

　　“谁说你是外人了。”，孟闻推门进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晞月瞪了一眼守在门边的晓夏，叹了口气，让她们先退下。
　　“我不是同你讲过，今日梁家两位要来用饭，你昨日是同意了的。”，孟闻缓步进来，拉起她的手揉了揉。
　　晞月咬咬牙，心想：我能怎么办！我不同意他们就不来了吗！端详着孟闻的脸色，有些迟疑他好像也不是在生气。正想着自己该说些什么话，却听孟闻道：“你有气直接同我说，没必要自己憋闷着。梁家太夫人很喜欢绍儿，之前我不在京中，绍儿不少时间都是托给梁家照看，他同梁家亲近些你也不必吃醋。你若不喜欢，往后便不让梁家的上门了，成吗？”
　　晞月挣开他的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对上他的眼睛，轻轻得叹了一口气，梁家怎么可能不上门，入今他们可都指望着孟家扶持，自己要断了这门亲戚回头就会有人造谣生事，众口烁黄金，她可担不起。
　　“不是，我……”
　　不想她委屈，不想她压抑自己，方才她拍桌子的那一刻心好像被谁拧成一团揉搓着。
　　晞月本就是被自己牵连进这些事里面，如果自己还不能保全她一方天地的乐土，那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他舍不得，也做不到。这一刻，毅然决然得放弃了这个不成熟的计划，柔声安慰，也算是宣告：“晞月，你既然入了我家门，我也不会平白亏待你。你待绍儿用心我都知道，梁之沐之后要娶妻，梁之沛也要嫁人，不会常常来府上的，你别多心，梁家和府上本就有亲，推脱不掉的。左右我也不是和他们过日子，我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的，你能懂吗？”孟闻真的有些关心则乱，说话也是左一句右一句，眼神也有些慌张。
　　晞月瞧着他的样子突然也没那么酸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孟闻到是愣了，‘怎么又笑了？’
　　晞月轻挽着他的手臂，浅笑一下，“我也不傻，看得出你是为何慌乱。方才是我不对，过分苛刻了，你别往心里去。往后梁家的人来，我也会好好招待。毕竟，绍儿多一个人疼也没什么不好。”
　　孟闻见她这么说，又要解释，“你别委屈自己，我不是……”
　　“好了，方才说那些是我小气不成熟，没考虑到你的难处。梁家是亲戚，梁家四爷还是你的下属，不可避免要来往，我怎么好一意孤行。我没有委屈自己，如果说方才我说这些话可能是违心的，但现在我真的不会再介意，也不会吃醋了。”
　　“……”
　　孟闻依旧没有被说动。
　　“你不是说要我和你站在一起么？我和你站在一起了，你心疼我，我也要体谅你。今日才发现你心疼我多一些，那么其他我也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孟闻暗自舒了一口气，诚恳道：“我会再多心疼你一些。”

　　至于孟闻的担心，也原原本本的同她说了。
　　晞月当即表示这有何难？你敏国公在外人面前本来就是冷心冷肺的，你继续立身持正就行，其余的什么风言风语自己也不在乎！原本在闺中时就最会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孟闻并不赞同她的提议，“此事作罢，你不必再提了，众口烁黄金，我岂能让你替我自毁名声？”
　　他说的果决不容置疑，晞月也没敢再提，只迂回道：“那我们就少出门游玩，只在府上海棠居内亲密无间。”
　　哪家的娘子不渴望夫君同进同出，譬如映月恨不得把孙黎如何哄着她爱着她昭告天下。孟闻看着她故作宽容大度，习惯忍耐觉得万分心疼，这是自己下半生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娘子啊，如何能看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揉揉她的眉心，印下一吻，“你无需操心这些，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