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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长宁节风云2 ...

  •   宫中宴会哪里是舒舒服服吃饭喝茶的地方,不过是见见贵人,下跪见礼,陪笑陪坐。晞月从日落入宫起,凳子还没坐热已经换了两个地方了,茶点倒是吃了好几种,还见好几打的官眷,都能凑齐一个六部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姐姐妹妹,嫂嫂婶婶,夫人娘子。
      正在走神,就听见对面祝允又拿明月为妾的事情嚼舌头,话里话外讥讽着顾家。跟顾家沾亲的几家人现在也没在这里的,顾家也没有人到场,晞月也不是那出风头的人,自然没人和她分辩什么。祝允话至兴奋处故意忘晞月这边看过来,引得那些人频频侧目,晞月没理她只扫了一眼她旁边的淮王妃,方才还在和亲近的夫人说话,一听二儿媳又在提那些糟心的事顿时脸色就变了,刚要阻止,就听上首的皇后冷眼看着她:“听二郎媳妇话,仿佛对陛下赐婚有异议?”
      祝允脸一僵,她有前科在身,上回因当着惠琳公主的面口不择言,已经被狠狠罚过了,这回还是当着大家的面被皇后点了名字,一个激灵忙收了话,不敢再妄言,只低声赔罪说自己喝了点酒糊涂了。
      淮王妃的脸青得难看,世子妃也是掩面不语。
      程元容低头同晞月道:“谁家都有聪明的,有蠢的,有话多的,有话少的,最要命的是那话多还蠢,也不知道淮王妃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怎么能从一堆如世子妃那样七窍玲珑心的人中,挑出一个她?”
      “……那可是祝家,千里救主的祝老将军之后,这种门第,旁的大约也不要紧了。”,晞月拿着团扇遮着半张脸同她低语。
      程元容瞥了一眼被质问后分外乖顺安稳的祝允,嘴角遮不住的讥笑,“现在这是什么世道,求娶媳妇反倒看门第,不看品行了。高门大户里的娘子又怎么样呢?小书生家里的娘子又怎样呢?我们程家向来是看人品不看门第的。”
      程元容出身雁北程氏名门之后,母家满门英烈,御赐嘉奖的匾书二十多个,封爵的亲戚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家里带诰命的女眷光一品就有六七个,超一品的三四个,又嫁到孟家这种外戚权贵,婆婆出身名门,阿舅配享太庙,丈夫为国捐躯也得嘉奖,小姑子是皇后,若论起出身婚嫁在场的也难有在此事上压她一头的,她说这话倒是有点‘身在此山中’的意味!
      晞月见她眼中的鄙夷越来越清晰,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当心一点。“知道你替我生气,可我并不在意。她有巧舌如簧,我有磐石坚心,不惧不怕。你拿自己跟她比什么?吃口茶吧。”
      程元容听她这么说,故意扬扬下巴分外骄傲道:“不过是瞧不上她翻弄口舌的样子,我虽蠢,但话不多。我娘还在世时常夸我分外懂事呢!”
      晞月轻笑一下,掩面低声道:“你要蠢,聪明的可就没几个了!”
      说话间,惠琳惠臻从外头进来,两姐妹一样的红色宫装,只不过惠琳是艳丽的丹红配赤金头面,而惠臻是粉红配青玉螺钿头面。
      “嫂嫂。”
      “皇后殿下。”
      二人先后见礼,就各自坐下了。
      惠琳一扫母亲和大嫂的脸色就已然心知肚明,微微叹了口气,不自觉得往晞月那边看过去,只见她正在低声同程元容在说话,并没有留心其他。又看了一眼身边气鼓鼓的祝允,呜呼哀哉!这又是何必呢?人家已经嫁人了,就算有点什么,也是前尘往事了,何必揪着点东西不放。
      如今祝允和明月一个刚直暴躁一个娇柔善谋,整个院子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今日晨起祝允又耍小性子,非要明月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结果让李愉撞见,出言相护了几句,就吵了起来,拉扯间祝允还挠了李愉一下,幸好只是在手臂上,要是落在脸上今日可算出不了门了。
      类似的事每日都在重演,起初她还有兴致去劝说一二,但现在也疲乏了,根本不想管。其实李愉并非不敬她,也没有常常流连妾室处,而且除了明月也没有其他妾室,但唯独不能听她骂顾家之人,每回吵起来都是因为祝允口不择言,带着顾家人如何如何。日子只能是越过越水深火热。

      接着,程若薇和樊家的几位女眷连同樊玉顗先后脚进来,又换了两回新点心,灵均都快吃撑了,晚宴才终于开始。毕竟是正宴,入场前还是要整肃仪容,又各自散去回到各家预备好的厢房里。虽是初夏,但朝服厚重板正,不少夫人的妆都有些花了,等到都齐整得收拾好了,灵均小丫头都快睡着了。霍夫人一看孙女耷拉着眼皮,瘪着小嘴,于心不忍吩咐身边嬷嬷在此看顾她小憩一下,不去那宴上折腾了。
      程元容搂着女儿,对她道:“不如我也留下看着灵均好了。”
      霍夫人思量了一下,“你还是去吧,你既到了不好不露面,一会儿早些离席出宫。”
      程元容无奈,只好将孩子递给嬷嬷,又吩咐身边的女使婆子好好看顾,才一步三回头得离开。

      邀月台前的海晏河清大殿是之前清岩阁改制,清岩阁在先帝时被天雷击中大火焚毁,只简单清理了一下,都说此地不详一直也没有重建,直到新帝登基,经司天监测算说要在此地重建一座更大的宫殿才能震慑住本来的不详,以扭转乾坤保国祚绵长,大殿耗时三年建成,耗费无数。建成那年风调雨顺,各地都传来天降祥瑞的好消息,故而将此殿名为“海晏河清”。大殿四周还修了四条水道,八座廊桥,誉为“四海归一,八方来贺”。
      讽刺的是,此殿建成的第二年先是太湖水灾,又是西北大旱,年末中原雪灾,流民起事,全国蜩螗沸羹。整整闹了两年,天下才稍微安顺一些。
      不过那时皇帝尚未亲政,很多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但孟闻却晓得,新帝登基前三年情势大好,不过是因为动乱数年天下归一,各方势力也疲乏争斗,给黎民休养生息的机会。第四年大灾频繁,不是什么天降祸乱,而是又人耐不住寂寞悄悄开始内斗,各地官吏贪污严重,压榨百姓,又加上头几年大兴土木国库空虚,才无法应对灾害才闹得民不聊生。
      在那之后,那位提议建造海晏河清殿的司天监很快也被弹劾下狱抄家流放,几方拉扯之下把此殿的建造归结为天下大乱的缘由,故而此殿很少被使用。至此,对于皇家大兴土木之事,大多都是很警惕的,这回有人提出建邀月台为太后祝寿,陛下并未阻止,还以孝道为由,一直压着弹驳的折子,为的就是今日了。
      站着海晏河清殿前,晞月只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只小小的老鼠,再看前头的邀月台更觉得自己的蝼蚁。皇帝的那点心思自己都能看懂何况阎家一群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精,她倒是觉得皇帝建造此台,应该也有点私心。皇帝和阎家之间,多少还是有点小默契的。

      陛下后宫之人不多,除去皇后能参加长宁节大宴的只有贵妃和昭仪两人,且今主角另有他人,陛下自然要让出主位和皇后一起坐在左首,两位妃子坐于身后。
      下面的是参见宴会的亲贵,右边上首,礼部分给了阎家,而后才是亲王,王爵里头第一位的淮王一家,末尾是程家,倒不是程家不要紧,只是程家只有程若微和一个在兵部供职的堂哥,俩人皆是晚辈不好坐太靠前,程若薇不带女使身后只有一个文人打扮的小厮,她堂哥也未婚配,程家一席只有三人,但三人脊背直挺目光如炬,让人不敢轻视。
      王爵之后是公爵,孟家自是最要紧的,再往后按照爵位官职一直到殿尾,远处的人从前面金阶望去已经看不大清了。
      皇帝和诸位亲贵说了些应景贺寿的话后,宴会就开始了,先是歌舞,然后是一些杂耍戏班子,然后是一些上赶着巴结高门显贵的弄的一些表演。歌舞是宫中为此新排的,乃是皇后的手笔,倒是难得一见,不过那杂耍班子在瓦肆十文钱看三场,也就糊弄糊弄那些不出门的贵戚而已。连程元容这样的寡居不方便出门的都见识过,更别提其他人了。
      这种大宴,礼节繁多,譬如什么菜色须得饮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天家恩赏里面带着提醒,人人须得小心谨慎。

      晞月已经有些倦了,一来规矩多十分拘谨,二来她总是感觉有事发生一直提心吊胆。苏尚仪摇了摇金铃,大殿四周的內监开始动手,一阵木板机巧的嘎吱嘎吱声,四周的门板被撤去,外头的流水送来带着荷香的阵阵凉风,让人身心畅快。
      晞月暗自瞥了几眼,看那外头的流水上还有几艘装着花灯的船,福禄寿和万寿菊的样子都极其精巧。孟家几人淡然得坐着瞧不出喜乐,倒是英国公家的孟经脸色到是严峻得紧,看来这种场面连他也不知道,估计也是流水的银子花得肉疼吧。
      孟经看着那个游船花灯,终于忍不住对身边的娘子道:“盛夏时节菊花难得,为了那菊花宫人可没少花心思,听闻开了冰窖,前时吃紧,这国库……”
      “六郎!慎言。”,英国公夫人轻声提醒,冷冷得看了儿子一眼,孟经立刻讪讪得住口,愤愤不平得喝了一口冷酒。
      孟闻目不斜视得坐着,云淡风轻得喝酒,可随着宴席的进程桌子下面的手攥得越紧,晞月有些担心,却也不敢问。

      宴会过半,司天监这边按例将天象贺表呈上,歌颂了半天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那冗长浮华的颂词听得人头昏脑涨,微微撇眉,“这是谁的手笔?这书袋掉得……”
      孟闻听见她的小声嘀咕,轻轻偏头对她狡黠得眨眨眼。
      “……不会是你……”
      “怎会,正主儿不是在哪里坐着吗?”,孟闻悄悄向她示意远处北窗高卧气定神闲的薛公。
      晞月有点不太懂,薛公不是在国子监吗?怎么还能插手司天监的事,何况天象的贺表怎么轮得着他来写。
      孟闻低声道:“司天监有位姓易的僚属,曾为薛公门生。”
      晞月默默点头,这天下儒林之首确实名不虚传啊,即便躺在家里睡觉,还会有成百上千的文人士子马首是瞻。

      那贺表写的语近词冗,三句里头能引用俩典故,还絮絮叨叨得有好多卜辞,众人仿佛一下回到了幼年上课被夫子折磨的那段日子。晞月纳闷,以薛公的手笔怎会写出如此繁琐无趣的辞章,简直比安神香还让人困倦。
      “……惟天生水顺天应人……”
      “……阳复而治晦极生明……”
      “……贤不遗……”
      “天哪!”,突然一阵惊呼,打断了司天监的喋喋不休。
      众人不由得寻声看去,晞月一抬头还没寻到那声音来源,却看见司天监腿脚一软,当众瘫倒在大殿上张目结舌得看向远处天边,原本皎洁的圆月居然是成了橙红色。
      “血月——”
      “是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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