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居闲话》A4齐心原

76、混乱的亲戚——侄女是皇后

　　半个月过去了，朝上惩处了一批人，要紧的位置皇帝也开始逐渐往里安排自己的亲信。
　　家里的管账簿人员也已经整顿妥当了，外院沦陷的人比较多，晞月本来还头疼怎么办才好，谁知道孟闻没几日就带了二十多个过来顶上了要紧的差事，都是他早早在从前退伍可靠的军曹家里寻的，可见他真的做了万全打算。
　　不过这后院，孟闻也没有越俎代庖，按照承诺将管家权交给晞月处置。也不催促也不过问，由着晞月细细得考察了剩余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人品，擅长，分配了妥当的差事，当然厨房和主屋一应由她自己的陪嫁管着，至于空缺晞月从二嫂陈夫人那里找到一个妥帖的人牙子，买了二十多个丫头婆子，素锦那边也从乡下觅得好些可靠的人手，传信来说教几日规矩也要送到府上来。
　　而孟闻的书房，本来是初六管辖，初八初九是孟闻从小侍奉书墨的小厮平素也协助一下，但初八初九被孟闻调去了前院配合新来的茂管家，初六另有差事再办，于是孟闻又从自己的亲卫营里调了一队好手入府，领头的曹砚是个黑脸的汉子，瞧着沉稳端庄是个可信赖的样子，由他担任护卫长，并整肃护院的家丁。家里要紧的地方，书房前，库房前，主屋前每日都有人轮流值守。晞月把他们安排在后头花园边的一排刚刚修缮好的厢房，又命人修了一个厨房专门供应伙食。
　　“……听闻曹先生他们喜好酽茶，日后这茶水可要时常备好。”，晞月事无巨细得安排妥当，旁边的素金、望秋一一记下。
　　“你倒是细心，近日觉得初六初七的仿佛胖了些，别把这些好手都给照顾成了肥猫。”孟闻的口气仿佛有些责怪她把心思花了别人身上。
　　晓得他也是心情大好，才有这个闲心同她玩笑，并没有接他的话，只埋头整理着账簿，看着家里的一切终于有条不紊得迈入正轨，翻着这几日清楚明晰的账簿，真是神清气爽。
　　孟闻瞧她那喜滋滋的样子，忍不住泼她冷水，“得了宫中赏赐，可别忘了去谢恩。”
　　“啊？对哦！”，晞月一拍脑门，险些将此事忘了。
　　“你明早和三嫂一起去，她应该也要入宫看望皇后和大郎了。”，孟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自然得揽着她的腰，“你是不是瘦了？你可真是，将自己累着了可还行……”
　　说着有多揉了两把，闹得晞月面红耳赤，瞥见隔间侍奉茶水的其芳和晓夏正窃窃私语，忙把他推远了点，捂着脸羞臊道：“朗朗乾坤……”
　　孟闻十分配合的松了手，手却依旧搭在她的凭几上，已经把她圈在怀里，“虽然宫中赏赐你不必回礼，但你这是头回入宫，带些东西表示心意也很有必要。”
　　这些日子相处，晞月觉得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外戍边的缘故，这个人占有欲非常强，平素二人对坐，就是隔着一张条案也要将自己手攥着，若是坐在一处，则更加放肆，不是环着腰，就是搭着肩膀，总之非要坐在一臂之内！
　　“送什么？”
　　晞月以前觉得送礼这件事她办得还挺顺手，每次帮祖母挑的礼物，她送出去都是一片好评，现在想想真是眼皮子浅薄了，以前闺中时，需要送礼物的都是自己的好友，或老夫人的好友，多年交往喜好了然于心，她也惯会对症下药收集些小玩意，每次都很合心意。其实不合心意也没事，都是好友，心意到就成也不会计较是否贵重。但现在不同了，敏国公府是世家公亲，皇亲国戚，稍有不慎就连累家门。
　　孟闻一摊手，“我也不知道小娘子喜欢什么。”
　　晞月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道：皇后能是一般的小娘子吗？
　　见她苦恼，又提点了一句：“不能送吃食，不能送有味道的，不能送带夹层的，不能送过于贵重的，挑一些简单的，常见的，又不失体统的。”
　　他这一通下来，还真想不出要送什么，宫中什么没有，还轮的着她显摆吗？而且规矩这么多，想来想去，依稀记起库房里有一尊半尺高的青玉的弥勒佛，马上吩咐素金去找出来。
　　虽然装弥勒佛的盒子烂了一个角，但里头的东西确实是好的，晞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边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立刻让人重新找个盒子装好，预备明日带上。
　　孟闻看着妻子的身影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我大约中秋后就要走了，过年也未必能回来……”
　　“好，那我替您准备……”，晞月话出口才反应过，掀开帘子从里间冲出来，眉峰紧锁，“你……要……过年也不回来吗？”她这话说得有些哽咽，现在四面八方危机四伏，孟闻走了她可怎么办！
　　孟闻有些歉意，轻轻牵着她的手把她拽到了怀里，揉揉她脸颊方才被珠帘甩到的地方，虽然知道晞月难过不是因为分别，而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处境，却也没有道破，“你放心，过年我一定尽量赶回来。”
　　晞月靠在他的肩膀上，发觉自己好像不只是担心处境，好像不太舍得他离开，眼泪啪嗒落在了他的锦袍上，留下一片湿濡。想说点什么，喉咙发紧连声音都发不出。
　　孟闻见她哭得难受，自己也是万分愧疚，从前和梁氏也没有这般过，轻抚着她的背哄小孩一样哄着她，末了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吃糖？”
　　晞月恍然觉得还是幼时，那次自己走丢了，孟闻将她领回家路上也是这样哄着她，还给她买了一只糖人儿。顿时破涕而笑，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可真是！我都多大了！”
　　“是啊，当初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如今都能策马长街了！”孟闻自从得知了前年冬天回来的时候长街上见到的那个白衣佳人，就时不时得打趣两句。
　　晞月拧着眉头故作生气，“夫君可是好本事，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你就笑我吧！”
　　孟闻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把她的脸上的泪痕抹了去，“你骑马不错，只是马球打得差了些，对了，你陪嫁来的那几匹马不错，过两日天儿好，我带你到城郊策马？”
　　“你被罚在家思过，出去策马不好吧，咱们就在后头的山坡上走走就行了。”，想着，虽然是做个人家看的，至少也要作息做全套吧。
　　他却摆摆手，笑着说：“不要紧。”

　　出去纵马的事情暂且按下，眼前的大事就是晞月要入宫拜见皇后。虽然在辈分上晞月虚长，但是皇后毕竟是君，晞月是臣，该有的礼数一点不能少。
　　晚膳后，蘅园就来了人，霍夫人特意将身边得力女使派过来指点晞月。什么礼数规矩到也不打紧，晞月都是学过的，这套虚头八脑的东西她耍得很顺手。至于很多诀窍之类的，晞月等人关起门来细细商讨到很晚。以至于，孟闻催促了好几遍就寝。
　　次日一早，晞月就起身梳洗打点，临走的时候还让孟闻看了又看确定没有错才罢休。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皇后身份再尊贵，也是你小辈儿，还能为难你不成？再说三嫂也在，不会让你出岔子的。”，孟闻捧着茶忍不住要说上两句，晞月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晓夏刚才梨花木的匣子里拿出一套赤金海棠花钗，孟闻就忍不住打岔：“哎呀，那钗你嫌重，不要带了就是。平时的发髻就很好，这个高锥髻你不喜欢，何必梳呢？那个项圈太晃眼了，你换个朴素些的，那个白玉的就行。你手上多少也带一个戒指，不然显得我好像待你不好似的……”
　　孟闻也是说一套做一套，一边心疼她穿这一身累着，又觉得太朴素好像苛待了媳妇儿。
　　晞月被他搅和得一团乱麻，堪堪收拾好还险些迟了。
　　跟着霍夫人一路进宫到皇后的朝阳宫，但这雕梁画栋的气派确实非寻常人家可比，晞月也越发紧张起来。
　　一路跟着进了朝阳的茶厅，窗台下摆着一对儿双耳白瓷花囊，里头插着细细得柳条倒是别有风趣，柱子下面的是白瓷盆装着的君子兰，养的郁郁葱葱。窗外的翠竹斜斜得伸进来一支，便是一副绝好的画作。

　　“我可算见到四婶婶的面了！”，未见人身先闻人语，听着声音娇俏可人。
　　据说皇长子生产不顺，皇后婆婆受了好大的苦，霍夫人也是整日担心。不过今日一见却觉得这传言可真的不能信，皇后与晞月年纪相仿，确实一张喜人的小圆脸，皮肤白嫩透着分红，一身正红的朝服喜气洋洋得却也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仪。
　　“臣叩见皇后，皇后福寿安康。”，晞月盈盈拜倒。
　　皇后上坐，抬了抬手，身边的掌事宫女立刻上前扶晞月起来，“四婶婶这头一拜我不能推辞，就接着了。往后再入宫可不能再行这么大的礼了。”
　　霍夫人点点头示意她能坐下，晞月这才安坐，招手让素金将预备好的弥勒佛送了上来，“这几日整理库房，翻出这尊佛像极好，特意拿来献给殿下。”
　　皇后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让人收起来了，身边的掌事女官吩咐人端了茶水果子就领人退下了。
　　“看这一身，是从太后那里回来？”，霍夫人见没了旁人便不再拘礼。
　　皇后点点头，“是呢！太后偶感风寒，我是后宫之首理当侍疾。”
　　“……丹阳殿的也去了？”，霍夫人也没估计晞月，直接问了。
　　皇后婆婆端着茶顿了顿手，“她，如今连殿门都不能出了。”
　　“怎么了？病了？”，霍夫人追问。
　　皇后看了一眼晞月，有些难以启齿，但觉得这事迟早会宣扬出去，也就没有遮掩：“……贵妃，有孕了。”
　　晞月嗓子发涩，想起辰玥公主的姿色，怕是这世间也没有男子能够不心动。就算皇后和陛下青梅竹马共患难，但还是得让别人插到二人中间来。如今有一个辰玥公主，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皇后的位置亦不是那么好坐的。
　　霍夫人的脸更是难看，除去什么君臣礼数，对她来说，皇帝是女婿，辰玥公主是侍妾，自己外孙还没满周岁，侍妾就有孕了，想想心里就堵得慌。而且敏国公一脉由于老国公夫妇的原因，一直秉承着一心一意一双人的家风，从老敏国公开始，到孟闻，孟闿兄弟俩还有霍夫人的独子孟维，祖孙三代几乎都不太耽于美妾，就算是不得已家里要摆个侍妾美姬，这些人也大多相当于摆件，跟不用说什么庶子庶女了！
　　见母亲脸色阴沉，忙宽慰道：“子嗣繁盛也是好事，您别担心了，陛下待我还是一样的好。至于贵妃，她出身外族，就算有子嗣也不能承继大统，陛下心里清楚，不过是为了让丹阳部的人放心而已。陛下也承诺过，这孩子诞下后，由我教养。”
　　晞月一怔，辰玥公主的子嗣由皇后教养虽然看上去是陛下对皇后的信任，实则是柄双刃剑，虽然可以防止那孩子与生母亲近以后亲近丹阳部，但陛下所谓已经是在保全这个未出生的孩子了。将来养在皇后膝下，难免被看重，即便不会立为储君总是要委以重任，如若这孩子在皇后抚育下出了什么事，丹阳部会将账算在皇后身上，也会算在孟氏头上。
　　如此看来，陛下未必对辰玥公主没有真心，对孟氏满门也不是全然的信任，如今大事未成已经开始制衡了。
　　辰玥公主！辰玥公主！这个绝世美人确实是难得利器。
　　晞月再看向强颜欢笑的皇后，她原以为自己过得不易，如今见了皇后才觉得什么叫做经营度日，丈夫在朝上捉襟见肘自己要帮着留心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在后宫要顶住太后的施压，盯紧宫中的那些莺莺燕燕，还要生儿育女权衡利弊，维持母家的荣耀，自己的体面。国事，家事，闺阁事，林林总总加起来真是头疼。
　　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她过一天都觉得头疼，宁可出家青灯古佛一辈子孤寂，也不愿这般费心费力小心翼翼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