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孟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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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因晞月要回门，于是孟闻就没再放肆，二人只“安分”相拥而眠。
回门的早上，一夜安眠的晞月精神大好，倒是孟闻有些不快，本也不打算折腾晞月，可晞月非要和他分开，各盖一床被子，弄得自己好似恶狼一般。
简单梳洗后，晞月穿了一身绯红色的海棠锦服，挽着端庄的高锥髻，素金从孟闻给她准备的六层螺钿漆盒里拿出一套金丝花卉的头面帮她簪上，将老夫人送她的百合赤金璎珞项圈一并带上，手上是一对宫中赏下来的贵妃镯，水色极好，其实这一身并没有昨天那一身瞧着光彩夺目，主要是以端庄为主。
孟闻亦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袍服，袖口裙角都绣有蝠纹，腰间是一条墨色嵌金的腰带，与他平素喜欢柏青色的袍子不同，穿起来好像那富商家玩世不恭的大少爷。不过他一脸沉着稳重，到带着几分挺拔坚毅的味道，将衣衫的轻浮炫目压下去几分。
晞月瞧他这一身明显就是为了搭自己这一身才穿的，捂着嘴笑了一声，“真是神采奕奕。”
孟闻瞥了她一眼，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巧言令色！”
他同晞月站到顾太师府上的慕慈斋正厅的时候，老夫人也有些纳闷：这如松如柏的孙女婿，怎么弄得像个土财主一样！难道是近来小辈们的新风尚吗？
孟闻话不多却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冷淡，即便是顾霄这种明显站在淮王阵营的人，他也温和地与之相对，顾旭是性子直率，顾景文人气更重一些，孟闻在二人之间交流游刃有余，不过顾暄始终站得很远，对孟闻也是不冷不热，仿佛顾景顾旭和晞月才是至亲兄妹，这让晞月大为落寞。
孟闻看出她的沮丧，端着茶盏子有意无意地经过顾暄身边提醒道：“既然对着三清许下诺言，自然不会违背。今日大喜，你万不可驳了你姐姐的脸面。”
顾暄似怒非怒得看着他，“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护不住她，纵然你是国公我也打得！”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姐姐等你过去说话，快去吧！”
一会儿，五房的几位也到来，众人便分坐两席。
自打映月怀了身孕，孙黎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口茶水也要亲自给端，离了两步都心焦，一步三回头得跟着众人去了男宾席。二人这般蜜里调油惹得五房李氏一通打趣，晁氏本就对晞月的这桩婚事眼热，但瞧着自己女儿五个多月的身孕，女婿又这般体贴心中也便抵消了些嫉妒。
老夫人自是拉着晞月问这问那，晞月都笑着应道：都好。
瞧着晞月似乎被暖阳包围着，老夫人拉着两个陪嫁嬷嬷寻问了一番才算安心，“别操心那么多，凡事得自己过得好才上算！”
“是，孙女知道。他待我很好，您放心吧。”。晞月再三保证。
这一顿家宴吃得很顺畅，没有出乱子，晁宛珍不愧是晁氏挑中的儿媳，这一顿家宴虽然不能判定她是否善于理家，但是席间流水一样的碟子来来去去没有一丝差错，时不时还能说两句笑话，调节席间的气氛，这一节做得是无可挑剔。
其实骆若梅也不错，只不过她之前久久不孕，晁氏对她不怎么重视，家中大小事不曾委以重任，显不出她的才干。
晁氏对这个外甥女从来都是极其满意的，时不时冲李氏炫耀两句，谁叫她家儿媳林茵有那么好的一门亲戚，祝允每次同明月生了事就要回家哭诉一番，或者就到林家抱怨，连带着林氏也满面愁容凄凄惨惨，儿子房里更是没有几天的艳阳。
不过有一点李氏始终是能扬眉吐气的，顾景同顾显先后成亲，如今她家的媳妇已经六个月身孕，但顾景这边还没有喜讯，只这一条就能让自己舒坦许久了。
映月懒得听母亲和婶婶你来我往明枪暗箭，边吃边同晞月絮叨她家中的趣闻，其实都是一些她同孙黎之间的事情，不听也罢，晞月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过脑子。
“对了，弗儿就要随阎三去蓬州赴任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咱们一起去看看她，这一去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晞月想了一下，好像之前听闻阎三要被迁到云滇之地了，若是旁人可能算是流放了，可西南之地本就是阎家实力范围，算不得流放，说不定比在京中过得更自在些，倒是苦了孙弗要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成平伯府眼下到真是鱼龙混杂，老伯爷确实精于谋划，才使眼下的局面之中孙家还能‘三不沾’还平平稳稳得立于京城，嫡长子一家中长子娶得是陛下重用的文官清流之后，二子娶得是顾霄嫡女，三女嫁到阎家，虽在朝堂之上‘三不沾’，可这私下里的姻亲倒是一个也没漏掉。
这一趟，饭菜没吃多少，京中的八卦听了个七八成。
午后，晞月就扶着故作醉酒的孟闻坐到了自家那辆御赐的青幔平顶四角马车里，拧了块湿帕子给他擦脸。
吩咐素金素银办的事情，她们已经办妥了，自己要的东西也已经放到了手边，一边给孟闻摇着扇子，一边开始翻起来。
“看什么呢？“孟闻靠过来，把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眼里酒意微醺。
“是这十年之间，每年的家中所需品的市价。我家里有位管账的褚嬷嬷，平素最是细心，自从进我们家在祖母身边管理银钱开始，没有错过一笔账。这些都是她近三四年里，记录的物价情况，我让人抄了一份儿。”
孟闻敏锐得察觉到应该是她发现府上的账有问题。
其实晞月查到了账上的一些毛病也不觉得惊讶，他常年不在家，威慑再严厉，但山高皇帝远，久而久之自然有人胆大包天。看他歪着脑袋想听，于是把明细递给他看，委婉得解释：“进府的头一日，程管家就将近三年的账簿交了上来，后来陆姨娘也送来一份，我让素银素金还有我陪嫁的徐嬷嬷细看了，咱家的账可能有些不妥。”
孟闻点了点头，仿佛也不太有兴致，“明日我要回朝议事了，家里的事情你劳累你了，若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你只管打发了就是，别放在眼前烦心。”
“那可不成，都是府上老人，我一进门就发卖旧仆，外头会说闲话的。但若放着不管，日后闹出什么事情，还要挂上咱家的脸面。你安心，我拿的定主意。”晞月说话时眼角微微翘起，神采奕奕的。
孟闻不好打击她，只搂过她的肩膀，“幸苦你了，下次休沐，带你去城外的温泉庄子歇息两日。”
晞月一听他这样提议，心里欢快了一下，还想着用什么办法去查庄子好，既然他愿意带着也可以省心很多，一不小心说了真心话，“好，顺便也巡查庄子。”
孟闻哑然失笑，严肃得搂过她的肩膀，“你个狭促鬼，一进门就开始盘算家里的庄子铺子，不怕被人说捞夫家的好处。”
晞月以为他疑心自己，忙要解释，可再看他一脸‘我看透你那点小心思’的表情，无奈得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自己意欲何为，为啥还有再让自己解释一遍，“之前，庞太傅就因为治家不严，家仆不但敢以下犯上，欺瞒主子，外头的庄子也是一团乱，叫御史台拿住了把柄参了一本。正值陛下想要整治豪族圈地之事，这一头撞上去，即便是陛下老师，可也叫训斥降罪了，大半年了庞家还是战战兢兢。更别提那几个被牵连的人家，有两家还是顾家交好的门户，因此将儿女的婚事都耽误了，我也不得不小心谨慎。依着现在的情势，孟家不能乱，你这里尤为重要。咱家刚办了喜事，多少眼睛都盯着，与其等着人将那些事情揭到面上，拿到朝上打你短处，咱们趁着现在这个节骨眼将家里清理整顿，也是解了你在朝上的后顾之忧。”
孟闻勾勾嘴角，捏了捏她的耳垂，满意得笑了笑。
晞月见他笑，就知道他果然是绕自己，攥起小拳头，轻轻垂了他一下，嗔道：“你明明晓得，为何还要我解释一遍。“
“都说夫妇一体，同心同德，但能做到的没几个。你明明是好意，可若是外人曲解到我这里说嘴，你说我会不会信？当然我也不是听小人唆摆之人，但时间久了说不定我也会有疑心，你不愿将好意说出来，我又没有得到你解释，还有一群小人在身边拆台，你说咱们夫妇还有宁日吗？所以，我们夫妇不要有隐瞒，好意就更加不用。”孟闻环着她的肩膀慢条斯理道。
他这一番告白，晞月深感感触，可她觉得，夫妻之间固然不能有隐瞒和猜疑，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宣之于口，谁还没点自己的小九九呢，主动拉住他的手，笑道：“只是担心你厌烦我事事都要同你讲，没个主见。”
“厌烦归厌烦，你就是黄脸婆，我也是敬你爱你，就像你翁翁，固然厌烦你婆婆的唠叨，却依旧心中爱重。”
他这话倒是真情实感。
晞月瞥了他一眼，又是这般巧舌如簧，“官人天天都说什么呢！新婚头一日就开始安排后事，回门你又说将来厌烦我如何，咱俩还有大半辈子，过不过了！”
敏国公府分家后，霍夫人就将蘅园大门开在了另外一条街上，于是孟闻同晞月绕了路去接绍儿。
霍夫人本就对晞月印象不错，程元容同晞月更是蜜友，只不过眼下晞月高了她一个辈分，虽然叫婶婶有些尴尬，但二人私下约定，无人的时候还是互唤闺名。他们婆媳二人这两日待绍儿很好，刚刚吃了午膳同灵均在程氏处小憩，故而便让孟闻留在堂上，晞月同她们去把绍儿接过来。
绍儿睡得熟，倒是灵均一碰就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看是晞月乖巧得叫了声“叔祖母”愣是把晞月闹得哭笑不得，原先这孩子还叫自己姐姐来着。晞月拿了腰间的装着金棵子的荷包递给她，“这是给灵均的见面礼。”
灵均福了福，欢快得收下了，“叔祖母，小叔叔这两日很乖，你以后要好好对他。”
晞月见这孩子这般懂事，不由得更加喜爱，揽着她亲了又亲，“程姐姐，额，侄媳妇，怪别扭的……”
“不别扭，都是一家人，叫什么不是呢，外头咱们礼数做足，关起门来就无所谓了。”程元容瞧见她尴尬的样子忙开解到。
霍夫人在一边咳了一声，示意她注意言行，左右晞月现在都是长辈了，“绍儿睡得熟，你将他抱回去吧。”
晞月笑了笑，同程元容互相交换了眼色，去将床上的小肉团子抱了起来，五岁的孩子，抱在怀里分量也不轻，只是这孩子安静，趴在晞月的肩头呼呼的吹泡泡。两个奶妈本想上来扶一把，谁知晞月看上去十分娴熟且并不费力的样子，只跟着准备随时接过来。
霍夫人也惊讶了一下，“你很是娴熟的样子。”
“我姐姐家也有一对这般大的孩子，两个堂哥家的小侄子比他还大一些，从前也抱过的。”说着将绍儿身上的衣服拉好，省的出去着风，看一眼外头婆子奶妈已经收拾好了，便对二人道：“ 今日匆忙打搅，这些日子多谢嫂嫂多谢照料。”
程元容冲她福了一福，灵均冲她挥了挥手，还把自己中意的磨喝乐递给绍儿的奶妈让她带回去给小叔叔。
霍夫人朝她点了点头，“快去吧。”
晞月一路抱着绍儿上了马车，这孩子都不带醒一下，反倒睡得很香，口水流了晞月一肩膀。孟闻一边帮她擦肩膀上的口水，一边无奈得看着熟睡的孩子：“让人偷走了都不知道！”
绍儿生得很好，养的也很好，白白胖胖，两个脸蛋肉嘟嘟粉嫩嫩，就像刚刚出锅的雪酪。身上带着孩子奶奶的气味，果真是个奶孩子。晞月越看越喜欢，也不让孟闻帮忙，自己一人将绍儿从门口抱回了春晖堂，将他放在床上，小粉团子翻了个身找到了枕头呼呼睡过去了！
晞月也是哭笑不得，这个大儿子抱了那么久连睁眼的样子都没瞧见。
“你要眠一眠吗？”，孟闻坐在孩子床边问，“看你喜欢得不肯撒手，不如同他一起休息一会儿。”
“我同绍儿还没正式见过面，他若是醒来看见身边一个陌生人该吓着了。”，晞月帮孩子掖好被角，站了起来，“再说还有事情没完呢，你陪着绍儿睡一会儿，给我腾出手将外头事情料理了？”
孟闻知道她所言为何，点点头，“也好，你去吧，有事叫我。”
晞月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想帮他脱下外衫和靴子，却被拦了一下，“哪里舍得你做这些，去吧。”
晞月总是能被他这种冷不防的甜言蜜语给浇透了，含着笑看了他一下，微微红着脸掀开帘子出去了。
“素金姐姐……”，晓夏窝在门口轻唤正在插画的素金，“你看娘子。”
素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见素银在她背后敲敲她的脑袋，“说了很多遍了，改口叫夫人，你们也是，陪嫁入府行为举止都是夫人的脸面，切记不可……”
晓夏一听她又要训人瘪瘪嘴，捂着脑袋一溜烟跑走了。
素金无奈摇头，素银依旧对着涵冰、疏梅喋喋不休。
二人在晞月身边这些日子，深知素金、素银是夫人心腹，而晓夏是特例。
待素银的教导结束了，素金也摆弄好了今日的插花，拿着帕子边擦手边道：“其实在夫人身边没那么多束缚，第一要紧的是忠心，第二要紧的是勤勉，其余，无论你爱吃，爱笑，爱闹，夫人都不介意。”
素银也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对二人道：“听明白了吗？”
“是，多谢二位姐姐教导。”二人收拾好素金剪下的花茎，又将院子里外的花花草草都打理一遍就退下了。
素金垂手站在廊下，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她们如今也不再是含光堂的小女使，而是敏国公夫人的心腹，虽未正式接管府上事务，却从进门抬嫁妆时就已经着手准备了。但晞月似乎还在观望，并没有同老管家见面，一切还在静默。
不知怎么素金总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如梦似幻不大真切，在家中时，徐嬷嬷曾不只一次的教导他们，女子出嫁后的日子就向迈入了战场，处处危机四伏，她们身为贴身女使是要为主家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可现在一切平静如初，府中上下更是恭顺有加。
“想什么？”素银放缓了脚步，“是不是觉得如今事事顺利，有些不自在了。”
“你知我。”素金报以微笑，“感觉府上跟徐嬷嬷说的不一样啊，什么侯门似海，勾心斗角，全不存在。”
素银不懂她的担忧，“这有何不好，夫人受敬重，我们也昂首挺胸，这日子再好不过了。”
“你不觉得夫人近日不同吗？”
“不同？”素银倾身往小书房看过去，斑驳的窗影下，晞月一身青绿常服，眼角眉梢皆是春意，单手支着下巴，拨弄着算盘珠，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确实不同……”
满面春风，浓情蜜意，自然不同！
“不是，你觉不觉得府上很奇怪，可夫人却没有察觉。”素金手指一下没一下得搓着袖口上的一处暗纹，“按理来说，主君素有治下严谨端方守礼的名声，甚至将小公爷托付到隔壁院，也没让原配夫人的配房陆氏照料，明摆着对她不信任，可陆氏却能染指中馈。”
“所以你觉得公爷对陆氏不同，担心她威胁到夫人？”素银轻笑一声，觉得她忧虑过甚，“我大约知道栗妈妈今日都嘱咐你什么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平素多留心就是，没有千日防贼的！整日这般战战兢兢，日子还过不过了。”
“也不是，只是觉得陆氏在府上不上不下，夫人似乎并不在意……”，素金想想那几位来见晞月时的态度，和这几日在府上的所见所闻，觉得自己真是让老夫人和栗妈妈的固有观念带沟里了，杞人忧天起来。
“谁说夫人不在意，为了陆氏那本账簿，夫人特意向楮妈妈要了家里的册子。”
“所以说！夫人此举更像是受了陆氏暗示。”，素金隐隐担心，“你记不记得栗妈妈说过，李夫人刚嫁到五房，为了立威，将五房院子上下的账册查了个遍，将五爷在外欠的外债也全都抖落出来，因此也埋下了夫妻不睦的隐患，你说陆氏是不是就打定这个主意？”
“怎会！”素银连忙打住她的胡思乱想，“主君能是五爷吗？是非不分，只顾脸面？若是这府上有什么烂账，你说主君是会怨我们，还是怨原先管账的？要我觉得，陆氏此举目的已经很明白了，就是邀功罢了，向主君展示一下这些年她管家的能耐，那账册一定没问题，这一点夫人也想到了，所以非常放心的以她的册子为基准，核对全府账册。听院子里的老人说，头几年主君离京就将小公爷放到梁家，这两年小公爷进学了，就托付到隔壁府上，课业交给了英国公，全然没让陆氏这个原配陪房照料一份一毫。我以为，一来小公爷身份贵重，陆氏终究只是妾室，嫡长过分亲近影响继室地位，主君不会允许；二来主君对陆氏并不看重，内宅支出许她过账，不过是因为前院老管家不便处置内宅事，对她并无其他安排。你莫要担心了，我反倒觉得夫人要在意的人不是那些妾室，而是小公爷。主君对他的重视可见一斑，正如老夫人担心的那样，如果这层关系处不好，将来会有大麻烦。”
二人闲来无事，十分操心得为晞月定下了十几条和孟绍拉近关系的法子，甚至还打算召集所有海棠居的人一起商量对策！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孟绍
